第31章 30 撿回

第31章 30 撿回

沈不予站在原地屏息片刻。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躺在地上的男人膚色深,還穿着一身黑,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輪廓。

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昏過去了。

那身黑衣相當眼熟,像是鬥犬場裏的工作人員才會穿的衣服。

手術刀已經被丢在半路上,如果有什麽變故沈不予也自身難保。

空氣中血腥氣和水腥味裏還混雜着一股異香,和贊普身上的味道很像。

前不久在鬥犬場的地道裏和他擦肩而過的人身上也有這股味道。

難道是同一個人?

沈不予貓着腰一步步靠過去,那股氣味愈濃,男人的面龐也暴露在視野下。

他左肩中彈,此刻大概是失血太多休克了,面無血色。

被雨水打濕的黑色額發溫順地貼在臉上,閉上眼的模樣看上去人畜無害。

但沈不予的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是之前在高爾夫球場裏碰到的那個男人!

沈不予驚疑不定地蹲在男人身邊,猶豫了一下,伸手把男人的頭發撩開,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五官。

——确實是那個男人沒錯。

雨勢有愈下愈大的趨勢,打在石板路上哔叭作響。

檀香味在雨水的掩蓋下似乎正在漸漸散去。

沈不予探了探男人的呼吸,确定還有淺息後脫力地坐在男人身邊。

巷外有汽車的前照燈照進來,男人左側發下有什麽東西的光芒一閃而過。

沈不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鬼迷心竅地去撥開他耳邊的頭發。

發質很柔軟,和英挺的長相大相徑庭。

男人左耳下穿了兩個小銀環,乍一看像青春期的男生叛逆才會打的耳釘,但耳環質地奇特,上面還有隐隐約約的銀紋,看樣子價格不菲。

這麽仔細一看,沈不予忽然發現周遭簌簌而下的雨滴在靠近男人的身體時下落的速度慢了不少,像被刻意放慢的長鏡頭一般。

沈不予皺着眉,不信邪地又伸手去撥弄男人的頭發,結果觸覺上他明明已經摸到了發絲柔軟的觸感,視覺上指尖卻才剛剛碰到他的頭發。

“我又有幻覺了......?”

他喃喃道。

沈不予心亂如麻,不再去碰男人,坐到一邊查看手上的傷。

腕上的表盤被雨水淋透,上面的指針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不走了。

但秒針始終只在所處位置的前後一秒內來回旋動,似乎是有什麽力量在阻止它前進。

時間被停在了十一點三十二分。

沈不予心底竄過絲絲冷意,之前他在地道裏看到的時候也是十一點三十二分,表起碼已經停了半個小時了。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還是一動不動。

巷子裏的雨聲機械,這個只有他和男人的狹小空間好像被永遠困在了十一點三十二分這個時間點裏。

沈不予沉默着又看了男人一會兒,艱難地站起身想走出巷子。

走到一半巷外忽然被車燈照亮,楚安衍的聲音遠遠傳來。

“不予,你在不在裏面?!”

“安衍,我在這裏。”沈不予捂着自己的手,朝楚安衍揮了揮手。

影子在光亮區出現的那一刻,表盤上的指針忽然開始光速運轉,咔噠咔噠地向前走,直到在十二點十五分的時間點停下。

“媽呀沈不予,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我就要闖進發廊尋你去了。”

“你怎麽站着不動,還不快點到傘底下來,老是看表做什麽……等等你手怎麽了?怎麽全是血啊?!”

“等一下。”沈不予攔住楚安衍的手臂,“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等會再說,你先看看自己手,被雨水這麽泡着會發炎的,趕緊過來!沈極夜是不是對你做什麽了?”

沈不予仍是錯愕地盯着自己的表盤看,現在指針是正常轉動了,但剛剛被加速的那一幕他絕不會看錯。

是表出了問題...還是說剛剛巷子裏的時間真的被停住了?

他擡起頭,望向巷子深處。

楚安衍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裏面的人形輪廓吓了一跳:“看什麽呢......我草那是誰?”

“無鳴鐘響了,是不是要去告訴無塵大師?這麽多年了它都沒響過,今天好端端地怎麽就......”

“噓——大喇嘛來了!”小喇嘛捂住同伴的嘴,“這些話不能再說了。”

兩個小孩雙雙噤聲,低着頭裝作專心掃雪。

幾個穿暗色絨袍的老人匆匆從他們跟前走過,靴跟揚起一點雪沫,嘴裏吐出的是小喇嘛們一知半解的木雅古話。

等他們走後,其中一個才愣愣出口:“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我剛剛好像聽到神子的名字了。”

白堂大殿上,無塵獨自站在經鐘邊,默默地看着滾筒轉了一圈又一圈,每轉一圈經鐘都會發出空靈悠長的鳴響。

無塵在心裏默念着。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十一點三十二分。

轉完最後一圈經鐘長鳴不止,無塵猛地看向正中央的狼神銅像。

銅像沒有任何動靜,可黑狼脖子上戴着的鈴铛串卻跟着經鐘一起劇烈鳴響起來。

緊接着供桌上油蠟燭的火苗一個接一個地熄滅,白堂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狼神的兩點碧藍眼石發出幽藍的熒光。

無塵灰白的眼珠轉了轉,忽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如若那兩個小喇嘛見到此情此景定是要驚訝的。

廟裏的人都說無塵大師已經斬斷七情六欲,行走在了斷了塵緣的無望道上,何時這樣開懷大笑過。

無塵和狼神的雙眼對視,眼裏的情緒複雜。

“兩千年......他替你找到了,‘吉尕’。”

濱海中心第一醫院。

“您說613裏的那個病人麽?他昨天早上六點五十幾分的時候醒了,心跳血壓正常。”

“今天早上九點我們的主治醫生去查過房了,他身體恢複得很不錯,傷口愈合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了不少。現在身體各項指标都已經穩定了,剛剛被轉到普通病房,您是他的...家屬?”

“沈不予!你的手去複查過了沒有?還好不是粉碎性骨折,不然你這只手就廢了知不知道?不能提前拆石膏,花別搬,車也不能開,我當初就不該信你讓你一個人過去,沈極夜這個神經病我......”

“不好意思。”沈不予挂斷手裏的電話,對前臺的護士歉意地笑了笑,“我朋友打電話比較激動,剛剛沒聽清,你說他昨天早上就醒了?”

小護士怔怔地看着沈不予微笑的臉,眼睑下浮起一片紅。

“啊,對、對,之後也都是完全清醒的,意識應該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們給他做了腦部CT,都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就是他好像不太愛說話,醫生問他問題的時候也不怎麽回答。”

“您可以去看一下,如果發覺病人有什麽異于尋常的舉止,我們這裏可以給他安排神經科的醫生疏導診療。”

沈不予思忖一會兒:“613是麽?我先去看看。”

他慢吞吞地走到613病房旁,真到門口前反倒又猶豫着不敢進去了。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處于什麽樣的心态把這個昏迷的陌生男人一起帶走送進了醫院。

大概是因為他躺在巷子裏的模樣太可憐了。

上次在高爾夫球場,他算救了他一次,現在反過來回饋一下,也沒什麽好糾結的。

沈不予在病房門口停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推開了房門。

VIP病房裏有一扇很大的窗戶,房裏光線不錯。

坐在病房上的男人正側頭看窗外香樟樹上的麻雀,聽到門鎖咔噠關上的聲音,緩慢地轉過頭看向來人。

還是那雙海水般蔚藍的眼睛,和一張讓人看了就印象深刻的臉。

他穿着寬松的病服,露出右肩上的繃帶和脖子上的梵文紋身,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相當陰郁怪異。

沈不予拉了一張椅子到病床邊和他對視。

男人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直視他,眼神恬和。

“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之前在高爾夫球場的酒店裏見過面,你把我的槍扔在地上,我回去之後發現槍口缺了個角。”

江革還是不說話。

真是個怪人。沈不予暗自想着。

“前兩天是我在巷子裏撿到了你,你右肩膀上中了一顆子彈,失血過多休克了,那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

沈不予心裏一涼,真是連一句話都不肯說,不會真是得了創傷PTSD了?

“這是幾?”沈不予比了一個二在江革面前晃晃。

“......二。”

還會說話,沈不予松了一口氣。

“之前怎麽不說話?”

江革垂下眼睛:“沒什麽......好說的。”

語調跟上次一樣很奇怪,但沈不予聽着居然沒感到多不舒服。

“你叫什麽名字?”

“江革。”

“江水的江,革命的革?”

“什麽是革命?”

沈不予噎住,問出這種問題來,會不會是智力不健全?

他傾身上前,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忽然問他:“那先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你會不會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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