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 收留
第32章 31 收留
“把你的名字寫下來，會嗎？”
江革抓放在被單上的手有些僵硬。
他不會寫漢文，阿父沒有教過他，廟裏的老喇嘛又對他避而遠之。
一個活了這麽多年的人不會寫字，連年紀最小的小喇嘛也曾經私底下偷偷笑過他。
“......不會。”
不會寫字，也不會講普通話，來歷不明，樣貌也不太像中國人，不會是邊境偷渡過來的吧？
沈不予情不自禁地去看男人漂亮的眼睛。
連瞳仁也是淺淡的顏色，集中注意力看人的時候像聚了一汪清透的湖水，雖清澈，但卻看不見底。
沈不予就這麽看着他，江革似乎也不知道躲閃，坦蕩地和他對視。
近距離一看，沈不予才發現江革的眼尾有些下垂，多了點兇相。
再配上他脖子上那串古怪的紋身，更像是從外面偷渡過來的了，老家可能還是越南村子裏種了一大片罂粟田的那種。
“你......”
沈不予先挪開了目光。
“你在這裏有沒有家裏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通知他們到醫院裏來。”
“醫生說你的身體狀況恢複得很好，再在醫院呆幾天就能出院，這幾天的醫藥費我先給你墊着，之後也不用還了。過兩天你再找個時間，想出院就出院吧。”
“上次...在酒店謝謝你阻止我，如果你有什麽想要的可以和我提，我可以盡可能地滿足你。”
江革沉默半晌，最後只低聲道：“我沒有家裏人。”
沈不予頓住：“那你之前是？”
江革想了想:“......我給別人打工，他們把我的朋友害死了，所以我逃了出來。”
這句話江革說得斷斷續續，沈不予愣了一會兒還是聽懂了。
他震驚：“害死了？你打的什麽工？”
“鐘點工，要到一個水泥臺上表演給很多人看。不好好工作的話就要接受懲罰，到房間裏滿足其他人的要求。”
這句話裏有些詞義很奇怪，放到沈不予耳裏就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他仔細端詳江革的臉，足夠英俊，最近市場流行這種天生帶兇相的帥哥。
只是江革似乎天生性格有點缺陷，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沒家又沒錢，一下子就能被騙走。
難不成是在會所裏當鴨子了？
沈不予背上起了一身冷汗，這怎麽看也是個少數民族，騙少數民族去做鴨，真是罪該萬死啊！
“你在臺上表演的時候，允許穿衣服嗎？”
江革一頓，在鬥犬臺上他都是以獸身的形式出現，當然是裸着的了。
“不穿。”
沈不予：“？”
沈不予：“你...你今年幾歲了？”
江革還記着阿父和老喇嘛每天給他的囑咐，絕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年齡，在外只能以捏造的身份示衆。
“29歲。”
居然比自己還大一歲？
沈不予驚訝，江革的臉看不出年齡，真實年齡比他設想的要大了一點。
病房裏一時陷入沉默，江革一直盯着沈不予看，沈不予雖然被看得渾身不舒服，但罕見的并沒有感到很排斥。
江革的目光裏不帶什麽情緒，似乎只是在打量這世界上的一草一木。
“你家裏人是…去世了？還是在老家那裏？”
“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他們同意你跑這麽遠嗎？”
“……我不是小孩子。”
沈不予輕輕呼出一口氣，頭一次感到事情這麽棘手。
“我先出去一下。”
他本意是想出去前臺結前幾天的醫藥費，然而就在快要擡腳邁出病房門時，床上的人忽然出聲：“你要走了？”
沈不予回過頭。
江革坐在床上靜靜地看着他，玻璃窗上倒映出他有些寂寥的身影。
窗外香樟樹的枝葉順着風簌簌作響，江革在這陣喧嘩裏看着他說：“我沒有地方可去。”
“你願意收留我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替你打工。”
沈不予腳步有些急促地穿過住院部走廊，皮鞋踩在花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噠噠響聲。
前臺的小護士早就看到沈不予過來了，愣了一下：“沈先生，您去看病人了嗎？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助的，您看上去好像很着急。”
沈不予腳步頓住：“有嗎？我看上去很着急？”
急得快要把地板踩穿了，小護士在心裏說。
沈不予剛剛确實是吓了一跳，因為江革的那兩句話。
他和江革也只算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江革何來的信任讓他收留他？
還要替他打工，打什麽工，打肉體上的工嗎？
沈不予想象了一下，背上又唰的起了一層汗。
“這幾天有人來看望過613裏的病人嗎？”
護士看了看電腦上的訪客登記表：“沒有呢，您是第一個過來看他的人。”
“他......主治醫生來的時候，也不愛說話？那這幾天他的飲食起居怎麽解決的？”
“病人身體恢複得很快，手術做完一天後就能下床了。”小護士說到這裏噎了一下，“我們有問過病人的意願，可以給他免費請護工，但是他不願意，說自己、自己一個人就行。”
沈不予回想起他走出病房前江革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病房裏的模樣，像極了一只被主人丢在原地的大狗。
如果他長了副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在頭頂的。
一個無處可去，話都講不清楚，沒有親人沒有固定工作的流浪青年之前是如何在這座城市裏生活下來的？
“先把前幾天的費用都結清了吧。”沈不予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機，“我過幾天來帶他出院。”
之後兩天沈不予忙着在五一假期前進貨的事情，踩遍了濱海的各個花卉批發市場。
吊着只打石膏的手将運來的花盆搬上搬下，渾身是汗，累得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
漁具店的大爺腰上有傷，幫不了沈不予忙，在店外支了張小茶桌泡了兩壺檸檬枸杞水。
沈不予三口兩口灌下去，溫熱微甜的檸檬水淌過喉尖，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大爺見他背上濕淋淋的一片，搖搖頭道：“也不是小攤小販的小生意，這麽大一個花店，你一個人怎麽顧得了，現在還壞了一只手，累都累死了吧。”
“上次我就勸你了，去外面雇個幫工回來，打假期工的大學生也行啊，等五一人多了，怎麽顧得過來？”
沈不予銜着水杯沉默，其實幾天前他就有這個想法了。
只是既然要雇長期工，那就要在店裏朝夕相處。
沈不予有時雖然八面玲珑，但還沒習慣怎麽跟另外一個人搭夥共事。
然而大爺說的也是事實，一個人到底還是太吃力，不管怎麽樣，起碼要先把五一的人潮應付過去。
醫院裏不是還有一個人在等他麽？
沈不予再次來到中心醫院的住院部時，被告知613病房的病人一個人出去了，大每天這個點他都要出去散散步。
“沒人看着他？”
前臺換了一個護士，比之前的小護士嚴肅很多，聽到沈不予的問題板正道：“又不是三四歲的小孩，出去走兩圈不會丢的。”
沈不予只好走出住院部找人，一出住院部大樓的後門就看到了江革。
住院樓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園，裏面綠植不少，中心大草坪裏種了許多觀賞花，樓裏的老人平時沒事就喜歡下來逛逛。
江革一個人坐在方形花壇旁的長椅上，坐的姿态很閑适。
額發有些長了，搭在筆挺的鼻梁上，眼神像是在發呆。
沈不予順着他視線的角度往上看，盡頭是兩只停在對面樹頂上的白鷺鳥。
白鷺的叫聲實在算不上好聽，在樹枝上跳動的姿勢也霸道，江革像是很感興趣一般，盯着看了許久。
他樣貌獨特，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氣質，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他都要回頭瞄上一眼。
沈不予拿着這幾天的檢查報告和病例本，站到他面前，擋住了那些悄悄打量的視線。
江革慢慢地收回目光，在對上那張漂亮的臉時沒有太大的驚訝。
“你來了。”
作者有話說：
江革其實是年上哈哈，因為他的實際年齡很大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