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晨起
晨起
卧室裏充滿着濃濃的鳶尾花香,而當夏日輕風拂動花園中的樹叢,馥郁的紫羅蘭的芬芳,或是更清淡的藍色繡球花的香氣又從開着的門飄進來。
男孩坐在堆滿埃及長絨棉靠枕的大床中央,像往常一樣吃着家養小精靈閃閃為他準備的營養早餐,剛好能看見雪香雪色的玉簪花閃着光,它的枝條顫動着,仿佛經受不住花朵們寒霜般的美;飛鳥不時在巨大的窗戶前垂着的長長的杜松綠羊毛窗簾上灑落奇妙的影子,帶來一種稍縱即逝的愛爾蘭情調,讓他想起那位面色蒼白如玉的職業病號母親,半年前她被送到地中海芒通,在那兒的別墅中療養。
蜜蜂們悶聲嘟哝着闖進高高的久未修刈的草叢,或沒完沒了地繞着蔓生的爬藤月季——那花就像黃澄澄的鍍金小南瓜,使得白晝更似黑夜。聖安德魯斯的喧嚣隐約可聞,猶如遠處手風琴的低語。
房間一側,路易十五風格的黃檀木書桌上整齊地堆放着他開學要帶的東西。微風掀開窗簾,撩撥起那一頭麥穗般的金色鬈發,制服标牌上的名字在夏日杏色光線中熠熠生輝:小巴特缪斯·克勞奇。他很驕傲自己能繼承父親——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名字。由于魔法部的同事大都管他父親叫巴蒂,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小巴蒂。
孩子看着精美的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入學通知書如此優雅地躺在他的枕頭邊,臉上泛起一抹愉快的微笑,那微笑像是要留在那兒久久不散。但他突然皺起眉頭,閉上雙眼,用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要把某個怪夢扼殺在記憶深處,生怕夢境變成現實。
他從小就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克勞奇是神聖二十八純血家族之一;霍格沃茨由魔法部資助,位于蘇格蘭高地,是世界上最優良的魔法機構之一;學校分為四個學院,格蘭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每年九月開學,新生需要參加分院儀式,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純血統巫師被分到了斯萊特林。
然而他的父親并不希望自己進入這所學院。他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在他出生前幾年,一個叫食死徒的黑巫師組織橫空出世,他們兇殘成性,無節制地虐殺沒有魔法能力的麻瓜以及為無辜者伸張正義的巫師。整個魔法界被這群家夥搞得人心惶惶、動蕩不安。更滑稽的是,傳言只要誰提到他們首領的名字,那這個人馬上就會倒大黴。就連包括他父親在內的魔法部高級官員,私下裏也不敢直呼其名。而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邪惡魔頭,正畢業于斯萊特林,他的大部分黨羽也都來自這個學院。
眼下斯萊特林已經被外界視為下一代食死徒培訓基地了。亂世下的人們偏見很深,巴蒂·克勞奇為了避嫌,自然不希望他的兒子将來靠醜聞嶄露頭角。
“小公子是想媽媽了嗎?”閃閃用一個原木手推車帶着果盤和一堆禮物輕輕走了進來,“記得夫人走的時候小公子還不到十一歲呢,轉眼間霍格沃茨的通知書都寄來啦。”
閃閃只比她的小主人大一歲,出生起便在克勞奇家接受奴性訓練。男孩曾被她的容貌吓哭過,因為她實在太瘦了,鼻子扁長,耳朵像兩只大蝙蝠。再加上那個時候的閃閃特別喜歡觀察嬰兒睡覺,好幾次他一睜開眼,就看到那雙網球大的綠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我在想我做的一個夢!……算了,沒什麽好說的。”小巴蒂回答,聲音淡漠通透。他吃了點櫻桃,翻起禮物來。有一份是母親那邊寄來的。他猶豫了一下,把它放到一邊,去拆其他禮物。大多都是些魔法文具、巫師長袍、珠寶首飾、工具書之類的東西,最近這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都會收到這些。
大約十分鐘後,他起了床,穿上一件柔軟的絲繡羊絨晨衣,走進瑪瑙鋪地的浴室。清涼的水讓睡了很久的他神清氣爽。他似乎已經忘了夢裏看到的一切,只有一團模糊的黑影停留在白霧之中,虛幻得讓人頭昏腦脹。
穿好衣服,他來到書房,坐在窗邊的小圓桌上,閱讀那本已經為他擺好的《魔法史》。天氣好極了,溫暖的空氣中似乎帶着芳香。一只蜜蜂飛進來,圍着他面前的一只插滿向日葵的琺琅魚瓶嗡嗡轉。他感到非常快樂。
距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他需要先将包括這本書在內的八大教材預習個遍,才能确保接下來的幾場測驗不會讓父親失望。他給這門課安排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壁爐臺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着,仿佛把時間分成了一個個痛苦的原子,每個原子都龐大得讓他受不了。漸漸地,他覺得好像有一個鐵環套在他額頭上慢慢收緊,好像他所受到的嚴厲的批評已經降臨了。倒計時五分鐘,他的眼皮就已經像鉛做的一樣沉重,恍惚間,那團朦胧的黑影再次占據了他的大腦。
他一哆嗦,迅速合上課本,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走到書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書,下定決心,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去想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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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肢舒展地靠在扶手椅上,看了看書的扉頁。那是紐特·斯卡曼德的《神奇動物在哪裏》,奧布斯瑟魯斯的道林紙版本,配着各級別神奇生物的蝕刻畫,正紅色皮革裝幀,上面描有金獨角獸和星月圖案,是在麗痕書店買的。他翻着書,看到一只身上有斑點的藍色小鳥,那是以小昆蟲為食、生活在北歐與南美洲的絕音鳥。書上說它安靜到極點,直到死亡降臨才肯發出第一聲長鳴——從最近開始,重奏它生命中聽到的全部聲音。
另外,它的羽毛可以用來制作回憶藥水和吐真劑。他接着往下翻,看到了一句話:守護神咒是一種非常強大且研習艱難的防禦型魔法,能夠抵禦攝魂怪。他覺得他用不到,因為攝魂怪是阿茲卡班的守衛,而阿茲卡班遠在北海孤島,是魔法界的監獄,他這輩子都不會到那種偏遠的地方去。更何況,就算他有這個想法,他的父親也不會同意。
鐘聲敲響,小巴蒂嘆了口氣,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盡管他對這本書愛不釋手,但還是強迫自己停下來,轉而拿出一本《标準咒語,初級》。上面只有一些基本符咒,甚至有幾個像閃閃這樣沒有魔杖的家養小精靈都能輕松施展。說到魔杖,他帶着書回到卧室,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一條精致的榛果色長形盒,那跟他的眼睛一個顏色。
他打開盒子,黑絲絨軟墊內嵌着一支長十三英寸的月桂木魔杖,整體呈焦糖色,杖芯為龍的心髒腱索。看起來平平無奇,唯一吸睛的地方就是杖柄那裏鑲了塊祖母綠寶石。上周六他爸爸難得抽空陪他去對角巷的奧利凡德魔杖店選購魔法工具,司長極力想要兒子挑選一根能給自己帶來名聲和好運的紅杉木魔杖,但幸運魔杖在小巴蒂的手上差點燒毀了奧利凡德老先生的胡子。
後來當店主拿出月桂木魔杖并表示這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時,克勞奇家的小公子發現他的父親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臉色。想到這裏,他有點沮喪,将魔杖放在手裏把玩,忽然目光轉移到床邊——他母親送的用牛皮紙包裹的禮物上。他再次看了眼魔咒課本上的講解,随後清清嗓子。
“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男孩揮舞魔杖。在他驚詫的注視下,媽媽的禮物緩緩飄動,逐漸越過雙眼,懸浮在頭頂正中央的天花板上。他揚起頭看着它,開心地笑了。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小巴蒂吓了一跳,來不及反應,上方的重物不由分說地向他的臉演示了一套自由落體運動。
“哎喲!”他吃痛地發出一聲慘叫,跌坐在綴有絲綢長流蘇的波斯小地毯上。推門而入的閃閃要比他的反應誇張許多,匆匆檢查傷勢後便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道歉。
小巴特缪斯制止道:“我猜午餐已經準備好了,爸爸那邊有消息了嗎?”
“是的,主人來信說中午就不回來用膳了,”閃閃抹着眼淚,哽咽地說,“但今晚會帶幾位魔法部的同事來參加家庭夜宴,這是名單,讓小公子你提前準備一下。”
父親又食言了。他總是這樣,他的原則是:忙碌就是為了獲得空閑。因此男孩看起來頗有點兒郁悶,無精打采地跟着小精靈來到起居室,倚在一張金棕色皮革沙發上。
房間本身很迷人,四面是高高的蜜褐色橡木牆裙,奶杏色的中楣,有浮雕的米灰色天花板。一張小小的椴木茶幾上放着一個塔納格拉小雕像,旁邊是他的午餐——番茄肉醬意面、兩盤乳酪貝果、一小碟青菜和半碗草莓。
算不上豐盛,但至少比之前連續吃了三天的土豆荟萃要強得多。小巴蒂叉起一顆草莓:“閃閃,你說……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我爸爸開心?”
“小公子只要每天好好吃飯、喜笑顏開,家主的心情自然不會壞到哪兒去。”
“要真這麽簡單就好喽。”他咕哝道,挑起幾根面條嗦進嘴裏。
閃閃沒有回答,她一動不動地站着,目不轉睛地看着小男孩。因為他真是太漂亮了,他的頭發簇擁着他的臉,就像金色葉子圍着一朵淺色的玫瑰。在她看來,他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妙,擁有莫奈油畫作品的細膩和優雅,至于他的聲音——就像魯特琴一樣動聽。
小巴蒂在她眼前擺了擺手。“你有在聽我講話嗎,閃閃?我該回去看書啦。對了,記得把餐廳、起居室,包括我爸爸的卧室重新打掃一遍;備一瓶紅醋栗糖酒和五人份的格雷伯爵茶,然後是法國歐蕾、果茶和一杯蘋果酒;太陽下山後拉上窗簾,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
“那小公子你喝什麽呀?閃閃這就去準備。”家養小精靈拿出筆将上述內容記在手上,問道。
“白開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