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女孩兒的生日是天大的事情。

尤其馬上就是他們在一起之後孫穎莎的第一個生日。

王楚欽簡直絞盡腦汁該如何為她好好慶生。

因為今年他的生日就過得不太如人意。當時總局正在嚴格封控,進進出出都要通行證,是路過一只螞蟻都得被問兩聲核酸碼的程度。

沒法出去吃飯,蛋糕也沒定着,唯一的慰藉就是孫穎莎給他準備的禮物提前快遞到了總局,趕在最後一波消殺之前送了進來。

是一條定制款的發帶,外側做了一個繁體的“勝”字,內側小小的兩個字母“s”和“w”緊密地挨在一起。

王楚欽挺高興,用發帶把自己的拖把燙頭紮了起來——封了快一個月了,他都沒能逮着機會出去打理一下自己快長成野人一樣的頭發。

他戴着發帶出去晃蕩着炫耀,結果因為他又蓬又炸又長的頭發,一開始硬是沒人發現。

後來他逢人就把自己的劉海掀起來:“诶,這是孫穎莎給我買的生日禮物,不錯吧?”

逢到方博的時候,王楚欽又掀起來問,然後方博沉默着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他湊過來小聲說:“哥們兒,真的沒人告訴你這樣有點丢人嗎?”

“去你的!”王楚欽抓住他踹了一腳,“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單身狗就忌恨我有對象吧。”

……還是被傷到心了,王楚欽中午一見到孫穎莎就向她吐槽方博的行為。

孫穎莎笑着給他順完毛,然後說:“這條發帶你平時訓練戴啊,上場不許戴,萬一被拍到了裏面,咱倆十個一萬米都不夠跑的。”

“怎麽會被拍到,”王楚欽說,“這得是貼我旁邊和我自拍才能看見啊。”

“就是不許!”孫穎莎瞪他,“你真想要的話解封了我再給你定一條也行,不帶字母的。”

“那好吧,”王楚欽說,“我想要。”

孫穎莎看着他沒說話。

“我想要。”王楚欽大聲重複,“我想要你再給我一條不帶字母的,這樣我上場就可以戴了。”

孫穎莎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笑着無奈地嘆了口氣:“行行行我知道了,真是個祖宗。”

王楚欽生日當天還在館裏訓練,收了些禮物和祝福,下午和幾個朋友吃了一頓食堂,這就算熱鬧了一下,20歲生日也就過去了。

孫穎莎還覺得遺憾,沒法給他隆重的慶祝一下,王楚欽安慰她沒關系。

對于他來說沒啥毛病,他不在乎這個。但對于女孩兒來說,王楚欽覺得不行。

孫穎莎的生日必須得有儀式感。

得大辦。

所以他提前了好久就托人訂做了蛋糕,認認真真設計了款式,連上面擺的乒乓球拍和“20”的字樣都特意用了她最喜歡的歌帝梵巧克力。

可惜總局有政策,不允許外出聚餐,王楚欽點了些孫穎莎喜歡吃的外賣,中午和幾個朋友聚了頓,晚上一波人烏泱泱湧進她宿舍又開始瓜分蛋糕。

戀愛談了幾個月,這還是王楚欽第一次進孫穎莎的房間,他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但他後來發現自己的矯情純屬多餘。

眼睛無論往哪放都全他媽是人。

何卓佳幾個已經擠到孫穎莎床上去坐着了,男隊員們圍了一圈堵在衣櫃前和門邊。

外頭客廳裏還有好些排着隊嗷嗷待哺的等着蹭一口蛋糕。

王楚欽甚至一開始都沒看見他家小豆包在哪。

孫穎莎在桌子旁邊找了個空地兒,捧着蛋糕讓孫銘陽幫她拍了照。

剛點上蠟燭,靠近門口不知道是誰很有眼力見兒的一巴掌拍上了燈,窗簾刷地被拉上,房間頓時黑成一片。

人頭攢動裏,大家開始喊着唱生日歌。

“祝莎姐生日快樂,祝莎姐生日快樂……”3/4拍的節奏搶着越唱越快、越唱越慷慨激昂,還有扯着嗓子嚎的,一首生日歌被大家硬是喊出了上陣殺敵的氣勢。

微弱的燭火映紅了孫穎莎的面龐,她雙手合十,在哄鬧聲中帶着笑意湊到蛋糕面前許願。

四遍“生日快樂”唱完,大家默契的安靜下去。

多少道目光不約而同地瞟向了旁邊抱着手臂溫柔看着她的王楚欽。

而他全然不在乎,只眼含笑意的半靠在牆上,耐心地等她許完願。

……話痨小豆包在許願的時候挺能說的,連神明也得耐着性子聽她講完。

“許好了!”孫穎莎睜眼,興奮地擡頭。

“那就吹吧。”王楚欽笑着說。

孫穎莎鼓起嘴,用力一吹。

蠟燭滅掉的同時,燈重新亮了起來,孫穎莎的眼睛因為不适應而眨了眨。

她擡頭,渾身的知覺慢慢從自我沉浸中恢複。她首先看見了面前站着的王楚欽,接着感受到了肩膀上搭着的孫銘陽的手,然後是笑着給她遞刀叉的佳佳雅可,最後看見了好多好多祝福着她的人。

從籍籍無名到人聲鼎沸,不知不覺中,原來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在了她的身邊。

可是明明人很多,孫穎莎卻突然想起來三年前在異國他鄉和王楚欽獨自過的那個生日。

當時房間裏寂靜無聲,她許完願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少時的王楚欽在她耳邊溫柔的說了一句祝福。

仿佛知道她所思所想,現在的王楚欽也笑着,聲音和三年前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祝小豆包天天開心,前程似錦。”

“前程似錦!”大家一起喊。

“謝謝大家,”孫穎莎眼睛裏閃着點點星光,她環顧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王楚欽的身上。

“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

一群人笑着鬧着直到十一點多,才各自慢慢散了。

走的時候,孫銘陽回頭看了王楚欽一眼,她問孫穎莎:“……這人不走啊?”

誰?誰不走?大家本來有點疲憊的目光立馬變得銳利起來。

——捍衛莎莎,人人有責。

“對啊,”何卓佳說,“幾點了你還待這兒?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孫穎莎光笑着沒說話。

王楚欽抱着孫穎莎的靠枕窩在角落當沒聽見。

劉丁碩出來打圓場:“莎莎生日嘛,人家小兩口肯定有話要說……這樣吧!這樣!再過倆小時!我去大頭那查宿!如果人不在宿舍的話我親自過來逮他行吧?好了好了走吧姑奶奶們……”

他哄走了孫穎莎的幾個娘家人,回頭給王楚欽眨了下眼睛。

王楚欽做口型:“滾你大爺的。”

孫穎莎跳下床,先把她們幾個送到了寝室門口,又穿過小客廳回到了自己房間。

一進門,她就看見王楚欽正倚在她桌子旁邊打量着房間的陳設,手中拿着的玻璃杯裏晃蕩着着橙紅色的液體。

“喝的什麽!”孫穎莎瞪着眼睛就過去了。

今天有人帶了酒來,度數不低,她一直盯着王楚欽沒讓他喝。

“冰紅茶!茶!茶!”王楚欽趕緊哄道,“我還能喝酒麽?”

“那就行。”孫穎莎說。她看了眼旁邊被糟蹋的慘不忍睹的蛋糕,用食指在剩下的一點奶油上蘸了下,然後嗦了一口。

今晚太鬧騰了。分蛋糕的時候,幸虧她眼疾手快地先鏟走了最上面一層的巧克力球拍和生日快樂的字樣,順帶着挖走了一塊蛋糕,要不然就算你是壽星也連盤子都舔不着。

“诶诶,”王楚欽看着她,“手髒不髒啊你就舔。”

孫穎莎滿不在乎地哼了兩聲當作回答。

她把旁邊一個禮盒拿過來,裏面裝着王楚欽給她的生日禮物。

是條Tiffany的項鏈,她之前說過這個款式好看,還有一個jellycat的小獅子玩偶。禮物是她和王楚欽一塊兒選的。

孫穎莎把項鏈從盒子裏取出來遞給他:“你給我戴上呗?我試試。”

但是王楚欽沒去接,他目光不甚明顯的先瞥了一眼卧室門。

然後他把手中的玻璃杯舉起來,用杯沿碰了碰孫穎莎的嘴唇:“嘗一口?”

孫穎莎納悶地盯他一眼,偏過頭去:“我不愛喝這個。”

“不愛喝?”王楚欽笑了,他的聲音低下來,整個人湊上來和她貼的很近:“那我強迫你喝?”

王楚欽比她高了二十厘米,肩還比她寬了一圈兒,還沒完全發育成熟的體格已經隐隐有了壓迫力,孫穎莎不得不仰頭才能看清他。

孫穎莎本來還沉浸在剛才熱鬧的氣氛裏,被王楚欽冷不丁來這麽一下,突然意識到此刻房間裏真真切切的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氣氛有點微妙的安靜。

“……你這又是演的什麽劇本?”孫穎莎咽了下口水,心跳的有些快。

王楚欽什麽都沒回應,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裏面的液體,右手整個兒包住孫穎莎的臉頰,捏了一下。

孫穎莎被他捏的唇畔微張。

下一秒,王楚欽含着那口冰紅茶俯身下去。

……

過了許久,王楚欽終于直起身子。他微微側頭,欣賞着被他蹂躏的有些紅豔的嘴唇,剛才被擋住的燈光落在了孫穎莎的臉頰上,照映着她水光潋滟的眼底。

孫穎莎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好半天才啞聲說了一句:“……好吧,好像是挺好喝的。”

王楚欽笑了。

“是嗎?”他聲音也帶着低低的暧昧意味,“那再來一口?”

孫穎莎的眼珠子咕嚕嚕轉:“好啊。”

王楚欽又仰頭喝了一口。但是就在他俯身湊過來的前一秒,孫穎莎忽然猛地推了他一下,然後拿走了他手中的玻璃杯。

王楚欽猝不及防,居然真的被推開了。他帶着點驚訝地看着孫穎莎。

“我喝這個。”她舉起手中的杯子,笑得很壞。

-

兩個人鬧完之後,又坐着聊了會兒天。

孫穎莎先是挨個給王楚欽介紹自己房間裏的陳設,後來又從家庭倫理聊到職業規劃,反正天南地北什麽都能說。

“哦對了,”孫穎莎說,“棗姐回來了,以後……混雙應該還是原來的固定搭配吧。”

王楚欽愣了兩秒,眼睛亮了亮。

“什麽意思?”他震驚中又帶着點不可思議和喜悅,問道,“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孫穎莎笑而不語。

“真的?!我倆也能?”王楚欽的聲音都揚了起來,然後又突然意識到,“不是,為什麽你每次都比我消息靈通啊?”

“我聰明呗。”孫穎莎說。

“可是……可是你和昕哥不是挺能出成績的嗎?”王楚欽都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語無倫次的。

孫穎莎擡眼看他:“我早就跟你說過,昕哥大我快一輪兒了,我跟他還能配一輩子啊?”

“左手将的使命天生比其他選手多兩個雙打,”她說,“我一直都很堅定,只要你好好打,我也好好打,以後混雙比賽的出戰名單裏,咱倆的名字就還是連在一塊兒的。”

王楚欽笑了,笑着笑着又嘆了一口氣。

“沒有一輩子,我感覺也快抵上半輩子了,”他牽起孫穎莎的手摩挲了一下,“尤其是這兩年比賽也少,時間好像就過得更慢些。”

一直有比賽打的時候,內外部的環境會把他們逼的緊一些。沒什麽閑下來的機會,每天都要訓練保持手感,做夢的時候腦子裏反複盤算的都是怎麽樣能贏下比賽。

王楚欽急于證明自己。他想要更多賽事,想要更多獎杯,想盡快地成長起來。

但他突然覺得疫情這幾年好像也給自己帶來了一些別樣的啓發。

球場上要控制節奏,不能越打越快,不然到最後容易失控扣不住。

生活中也是一樣,不能把自己繃的像根到了極限的橡皮筋,後果要麽就是失去了彈性變得軟綿無力,要麽就是斷掉。

王楚欽每天都會和孫穎莎相互報備今天做了什麽訓練內容,剩下的時間裏,他有時看看比賽錄像,也和朋友打打牌閑聊兩句,或者陪着小豆包随便在總局裏溜達,把手上的串兒盤的嘩嘩作響。

他有了機會開始學着慢下來,有了大把的時間去思考。

回顧一下來路,也伸着脖子看看去路。

“過了今晚,我才正式的到了以2開頭的年紀。”孫穎莎反過來握住王楚欽的手,“我以前覺得十六七歲的年紀對于運動員來說已經不算小了,但是現在想想,我們還年輕,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以後,他們還有很久的以後。

孫穎莎和王楚欽不知道他們未來的路會是什麽樣的,不知道他們還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能取得多高的成就。

一切都是未知的。

唯一能預測到的,就是有贏就會有輸。

沒人願意輸。

但體育競技又不是爽文,誰還能一直贏呢?

“無路以後面對什麽樣的困難,我知道我們肯定會有不如意的時候,肯定會有被罵的時候,肯定會有努力了但是仍然被辜負的時候。”孫穎莎說,“打比賽就像是爬山,一座山翻完了還有另一座,峰頂、谷底,這是每一個人的必經之路。”

她比王楚欽的節奏更快一點,有些事情她明白的更早。

“和別人較勁,和自己較勁,最後就是和時間較勁……你有算過我們一輩子會參加多少場比賽嗎?從資格賽到決賽,從單打到混雙?”

“幾百場。”孫穎莎感嘆,“真是好龐大的一個數字,我會輸掉多少場,又能贏下多少場呢?有時候算一算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真的是一條很難走的路。”

“是挺難的,不過我目前還沒有後悔過。”王楚欽說,“如果以後能和你一起走下去,我想我應該也不會有後悔的時候。”

“嗯。”孫穎莎笑着應答,“我也是。”

擁抱比言語坦誠,對視比親吻深情。

兩個人的十指相扣,共同跨過了孫穎莎二十歲這天的最後一刻。

此去路遙,山高水長。

不必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誓言,它們會看見我們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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