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陽驅散陰霾

太陽驅散陰霾

尚疑山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快速踏入水田,扶起路昭陽,眼神急切且慌亂,問:“沒事吧?”

路昭陽被突然襲來的重力給砸懵了,借尚疑山的胳膊撐起自己,嘩啦出水,身後屁股兜滿泥土,路昭陽站起來,沾染的泥土也跟着脫下來,滴進稻田,瞬間沒了遮擋,衣裳布料只剩下濕噠噠一片。

涼涼地貼在皮膚上,路昭陽有些不自在,雖然也沒啥風,但總感覺空氣流過的時候,擦進屁股縫裏,怪羞恥的。

路昭陽看向撞自己的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洗過頭發,像幹草一樣又枯又硬,還有許多沒理清的頭發絲交纏在一起,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女人臉上塗了些化妝品,粉底液似乎沒拍開,兩邊臉頰左邊有着厚白的底妝,另一半臉皮膚略有些粗糙,但勝在順眼,沒有特別大的瑕疵痤瘡之類的。

兩邊顏色對比強烈,再加上女人本身臉色慘兮兮,塗了白粉底的那半張臉沒有任何氣色,慘白慘白的。路昭陽甚至覺得這個人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到底是經歷過什麽樣的痛苦才會成這副鬼樣子。

路昭陽想要上前開口問問她,可腳還沒邁出去,就感覺自己裆前涼飕飕的,抿了抿唇,終究是朝尚疑山那邊動了動,依靠和尚疑山的身體錯位擋住自己濕透的下半身。

王婆婆拉住瘋癫的女人,嘴裏咕哝:“玉紅,聽話!我們回去。”

被叫做玉紅的女人和王婆婆較着勁,甩着臂膀就是不跟她離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右眼滑下淚來,氤氲掉粗粗的黑色眼線,劣質眼線融化開來,混合着鹹水鼻涕泡落到女人口裏。

玉紅望着路昭陽,眼神直接,眼底盛住的欲望漏出來,像是隐忍多年,濃濃地射向路昭陽,也沒管自己如今怎樣狼狽,“我想……”

臨到口了,又有些犯怯了,長時間沒有和人正常交流過的語言系統衰敗至極,從嘴裏艱難擠出一個私藏多年的思念:“我想見……見孩子。”

這話的音量不大不小,跟滾了一遍石頭似的,聲音沙沙的,但是在場格外靜,靜到玉紅吐出的話準确地進到這些看客耳朵裏。

王婆婆就在玉紅跟前都沒能阻止她說出這話,瞬間惱了,一股氣找不到地撒,只好硬生生地憋進肚子裏,拖着玉紅的手更加用力,“玉紅,說什麽昏話!跟我回去!”

勞碌大半輩子的鄉村婦女,經過各種田活鍛煉,力氣不是一般大,直接把玉紅給抗回去了。

路昭陽望着被叫做玉紅的姑娘,由開始撲騰捶胸,到最後成為一灘死魚放棄掙紮,說不上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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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此時內心除了疑惑就是疑惑。

被滿頭問號擠滿的角落裏,還躲着一小丢……丢臉。

路昭陽回想那句似是而非的話,突然想到什麽,轉頭準備和尚疑山說。

陳爺爺打斷他的思維,上前來八卦道:“小陽啊,剛剛王姐她家媳婦說的,說的要見孩子是麽意思啊?”

另外一個戴頭巾的中年阿姨手裏秧苗還捏手裏,過來,“可別是當初抛妻棄子的是你啊?還是小陽你做了小三?”

“我沒有,各位爺爺奶奶嬸嬸,我真的沒有啊。”路昭陽無奈道。

“王姐她家媳婦沒怎麽出來過,你一成我們村子裏的名人,王姐她家媳婦就出來找你要孩子。”

“是啊,如果小陽你不是已經有孩子,怎麽路村長給你找的那麽多相好,你都看不順眼。”

戴着草帽的奶奶語重心長道:“孩子啊,這事可幹不得啊,這可是一輩子要被戳脊梁骨的,好生地去道個歉,負起作為男人的責任。

路昭陽哭笑不得,這可真是誤會大了!

他默默瞄向尚疑山,尚疑山壞笑兩聲,路昭陽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就聽到尚疑山道:“想不到你情史還挺豐富,連孩子都有了。”

這話聽起來酸不拉幾的,路昭陽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暗暗地掐他腰窩,擰他肉,微笑眨眼睛,一連串示意他別再添油加醋,給自己認真解圍。

結果尚疑山跟沒觸覺似的,疼不知道疼,對路昭陽的面部暗示也是一律忽略,只是笑着用胯頂了頂路昭陽下身。

驟然觸電般縮回擰他肉的手,全身都很詭異地豎起汗毛,轉過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有些煩躁,只想快點堵掉這荒唐的謠言,于是嘴比大腦快的解釋:“我已經有對象了,剛剛那姑娘……可能,有可能是找小山的,說不定呢,呵呵呵。”

嘴裏像是含了個定時炸彈,快速說完,路昭陽就撒丫子跑了。

這顆炸彈忽然峰回路轉扔到他手裏,尚疑山站在原地,猛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回過神來後,驀地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就算是引火燒身,他也心甘情願。

路昭陽沒有回今朝,而是找了個僻靜地緩一下自己心跳,也許是跑的太急,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路昭陽一直在給自己放松呼吸。

腦子裏開始将剛剛那幾位長輩說的話串起來,剛剛莫名來的女人,也就是玉紅被自己丈夫抛棄,然後現在成了王婆婆家的媳婦。

如果說只是單純的離婚再婚,他是沒有資格管的。

可是,他又想起之前在養老院裏,陳爺爺與喬婆婆鬧矛盾,自己偷聽到的小道消息,現在再結合一下剛獲取的信息,想必陳爺爺與喬婆婆的矛盾之源就是兒子的去世,再陰暗一點,這兒子的去世興許還與王婆婆有關。

不合時宜地想到住院時遇上的兩個小屁孩,怎麽會這麽巧呢?

一個要找母親,一個要見孩子。就是不知道雙方的年齡大致多少,說不定還可以推演一下。

路昭陽撓頭,心中懊悔萬分,早知道就問一下那兩小孩,要找的母親名字,又或者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不過,他很快就否定掉這個事後想法,就算真的問了,按照那女孩的警惕性,恐怕也不會輕易告訴他,更別說交換聯系方式這種會洩露隐私的事。

路昭陽在瀝青地又踱步将近一刻鐘,尚疑山才慢悠悠走過來,輕咳兩聲,吓到背對着他的路昭陽,明知故問道:“你覺得你對象怎麽樣?”

“特別壞,壞到骨子裏了。”路昭陽轉頭道。

尚疑山挑眉,視線掃向路昭陽下面,太陽熾熱,濕透的衣料水分已經蒸幹了,尚疑山不明所以地嘆了一口氣,表示惋惜,“哦,有多壞?”

“表裏不一的壞。你就是個大灰狼。”路昭陽感受到他不懷好意的視線,喉結滾動,默默地吞了口水,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他要把自己吃掉一樣。路昭陽與他錯開視線,“關于剛剛那個玉紅阿姨……”

“你想幫她找孩子嗎?”尚疑山收起笑容,嚴肅道。

“你不想嗎?”

“你都說我表裏不一了,自然是我心胸沒有你開闊。你剛拆線就被她莫名其妙地推倒,我很狹隘的。”

“你說這個嗎?我已經沒事啦。”路昭陽活動雙腿,向他展示自己确實沒什麽大礙。

空氣忽然就凝結,尚疑山很久沒接他話茬,突然沉聲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畢竟我也不是你的什麽人,最沒有資格管你的人就是我。”

尚疑山垂眸,後一句說的很小聲。

路昭陽從他話裏聽出委屈,想要擡手拍拍他,卻看到尚疑山腰窩處布料有一塊污漬,尚疑山今天穿的襯衫上面顏色很多樣,只是好巧不巧的,恰好那一塊是白色,凸顯的灰指印毀掉他整件衣服搭配。

躊躇片刻,路昭陽瞅了瞅自己的手,指甲縫裏全是剛插秧的戰績,手臂身上,還有幹涸的細小泥土塊,想都不用想,肯定沒法見人,實在是太邋遢了。

自己随便在泥水裏打滾都沒事,但是不能将這個髒染到尚疑山身上,于是路昭陽收回快放尚疑山肩膀上的手,在自己衣擺蹭了蹭。

“我先回去洗個澡。”路昭陽道。

“嗯。”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養老院,路昭陽去宿舍洗澡,尚疑山守自己屋子裏,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了,自己有些沒控制好情緒。

路昭陽一下子被推倒的時候,他确實是很生氣的,可是一看見那個女人的可憐模樣,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母親,那個柔弱卻又堅強的女性,一生都在鬥争,與丈夫的暴力鬥争,與自己的疾病鬥争,最後鬥争來鬥争去,也沒落得個好下場。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恨誰,是恨這個不公的命運,還是帶給他第一份痛苦的父親。

倘若是恨這個不公的命運,在某個層面上來講,自己算得上幸運了;若是恨自己的父親,又不能割舍掉自己與父親僅存的一點美好記憶。

琢磨來琢磨去,尚疑山還是覺得将這個恨意放自己身上最為穩妥。

他戴上眼鏡,将自己手機拍的一些視頻傳到電腦上,開始剪輯。

剪到路昭陽頭上落滿飄絮,傻乎乎地搶他手機,尚疑山不自覺地彎起嘴角,忽起的陰霾煙消雲散,像是跟随着視頻裏的風一起逃到了遠方。

“說你是個傻子你還不信。”尚疑山眼神溫柔,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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