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解的情緒
無解的情緒
今朝養老院來了一批大學生志願者,他們來自不同學校不同專業,因為共同的理想聚集在一起。
作為這批志願者代表的于到橘向路昭陽打招呼,“您好,我是于到橘,可以喊我橘子,我們看見您網上挂的養老院信息,因此結伴來慰問一下老人們。”
路昭陽眼底掠過一絲意外,順勢和她握手,“您好,一路辛苦。”
路昭陽暗自數了一下人數,一共有十七個同學,十一位女同學,六位男同學。
視線不經意地一個一個點過去,最後落在一個臉熟的女孩身上,兩人視線交彙,都各自驚訝萬分。
都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再見。
路昭陽看着她快速低頭,縮在人群裏,識相地沒有打招呼。
見到有年輕孩子過來,正在娛樂的爺爺奶奶們朝他們招手,笑着問姑娘今年多大啦,學什麽的。
有些年紀稍大的老人,自己孫子孫女也差不多和他們一樣大,送去外地上學,半年都不一定回來一次,望着他們的生活就像瞧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一樣。
喬奶奶慈祥地握住于到橘的手,道:“學二胡好啊,傳承傳統文化。我還沒怎麽聽過二胡呢,就聽過吹唢吶的。”
“奶奶,你想聽的話我現在可以給您拉一個。”
于到橘背了一個包,現在都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此時不急不徐地拿出自己的二胡,調整了一下坐姿,弓拉出第一個音,瞬間吸引全院目光。
路昭陽倚着門框,輕聲問:“你把我們養老院信息發網上了?”
“嗯。”尚疑山道。
“挺好的,熱鬧。”路昭陽沒有問為什麽,也沒有問怎麽沒提前和他商量一下,一切都順其自然地過去,往下發展。
Advertisement
于到橘拉了一首《賽馬》,弦與弦摩擦,在空氣中炸出策馬奔騰的景象。
周圍老人就愛這口,搖晃身體沉浸在少年氣裏。
一曲畢,喬婆婆極其捧場,誇贊絡繹不絕,“小于技藝醇熟啊,這氣質!人大閨女這麽優秀,還願意來服務我們這幾個老太婆,心腸也好。”
“是啊,喬婆婆您真會誇,咱們小橘在學校還年年拿獎學金呢。”一個男孩接茬道。
“喬婆婆,您太擡舉我了,我還年輕,還有很多要學的。”于到橘謙虛道。
臨時插話的男孩,站在于到橘身後,隔了些距離,喬婆婆沒戴老花鏡,看不清男孩長啥樣,只知道是個男生,況且說話的時候還帶了親密的咱們,喬婆婆喜笑顏開,指着男孩擡頭問道:“小于啊,這是你男朋友?”
于到橘否定:“婆婆,不是,您誤會了,他只是我們班同學。”
男孩顯然心裏對于到橘有着愛慕的心思,聽到喬婆婆的誤會,別提多高興了,可是下一秒又聽到自己明戀的女孩快速否定,不亞于給自己燃起的熱情澆了一桶冷水。這心裏多少都有點不舒服,但面上沒有顯出來。
他寬慰自己,是女孩在大家面前羞赧,自己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該多多體諒才對,這樣才能展現自己心胸寬廣的優秀品質。并且他夠傲,有絕對的信心,相信以自己的絕對實力,沒有人會比自己與于到橘更配。
想到這裏,王宇澤自我介紹的時候,底氣都足了不少,仿佛自己已經成為于到橘的男朋友,“喬婆婆,我叫王宇澤,叫我小宇就行。而且,不瞞您說,我是為了追小橘才來的這裏。”
“小宇啊,挺好。”喬婆婆活了大半輩子,這年輕人臉上寫些啥心思,一看就看出來了,小于的心思還不敢打包票,但是可以确實的是,她沒有明确反駁王宇澤的說法,說明她自己內心是有一點心動的。
人一上年紀之後,就喜歡撮合成對,喬婆婆對于到橘道:“小于,現在到了年紀,談戀愛是可以的,有什麽心儀的就把握好機會,主動點。”
于到橘聽出了屬于長輩的關切,“婆婆,我和王宇澤真的只是同學關系。”
“好好好。”
路昭陽起初還擔心,按照這些老人們的怪脾氣,這些年輕人會不會合不來。現在看着融洽的氛圍,簡直是自己多慮了。
可以看出來,這些志願者們擁有足夠的耐心,擁有對老人足夠的愛意,有這兩個重要的點,路昭陽也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畢竟和自己比起來,自己略遜一籌。
兩人難得沒有被老人纏上叫去下棋之類的,突然之間閑下來,還有些不習慣。
路昭陽心裏念着昨天要見孩子的玉紅,在人群裏找關螢,關螢一個人側坐在花壇邊,無聊地用手指在泥土上畫來畫去,短發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天氣是個好天氣,周圍也是鬧哄哄的,但是關螢的背影卻是顯得那麽單薄,和那天見到的狀态不同。路昭陽幾步走近,問她:“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
關螢沒有理他,當他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一樣,依舊自顧自地在泥土上畫畫。
好吧,又是這個招數。路昭陽認栽,到女孩前面,低頭去看她畫的畫。
特別沒有規律,手指畫着圓圈,一個接一個圓圈出現,變成一團亂麻,在層層疊疊地亂麻中間,有一個小人,是個火柴人,代表頭的兩邊長着兩個辮子,可以看出來畫的是個女孩,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代表關螢她自己。
因為沒有人會願意自己被困住,路昭陽嘆了口氣,随便從一旁撿起一顆堅硬的小石子,直接在關螢畫的混亂地圖上長長地塗了一條線,所有頭尾相連的路被暴力斬斷,就像給一個迷宮出口。
關螢收回手指,在胸前蜷了蜷,看着被毀掉的畫作,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從來沒有人會打斷她的反刍。
于到橘姐姐因為相信她可以自己走出來,每次在安靜的時候都不會打擾她。而照顧她長大的奶奶根本不會知道她孫女得了一種怪病。
只有路昭陽,每次都很奇怪。
明明自己與他素不相識,在聽到自己弟弟吵着要找媽媽的時候,還是會伸出援手。
可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不是都會擔心自己被誤會成騙子,而不去管別人的事嗎?
盡管自己被罵做騙子,還會因為擔心我們的安全偷偷跟在我們身後。
怎麽世界上會有一個,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的人啊?
關螢埋着頭,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滴在自己畫的小人臉上,模糊了罪惡,消除了審判。
原來,她一直都是需要別人拉自己的。
光靠她自己,太難了。
路昭陽看見自己面前的女孩哭了,以為是自己擅自做主,把對方氣哭了,一邊慌亂地道歉,一邊給尚疑山打眼色,這要是給大家夥看到了,又是一番有理說不清,有嘴講不明白的麻煩事。
“你別哭啊,我只是看你畫的這個畫看起來太憋屈了,所以才……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再給你添回去?”路昭陽身量颀長,花壇只堪堪到他大腿處,他彎着腰,拿手抓泥沙,真的給她堵了回去。
可是這個姿勢放在旁人眼裏就有點不對了,關螢還保持着扭上身,在錯位視角下,就像路昭陽在非禮女孩,而女孩若隐若無、若大若小的哭聲更加雪上加霜。
于是路昭陽沒有等來尚疑山帶過來的紙巾,反而等來了于到橘瘋狂外冒的怒氣。
也不怪她火氣十足,主要是她帶着的角度太不湊巧了。
而且,關螢這個女孩,是自己在她初二就一直在照顧的女孩,幾年相處下來,早就和自己親妹妹沒有什麽兩樣了。
于到橘每一步重重地踏向他,路昭陽毫無所知。
“喂!你對我妹妹在做什麽!”于到橘吼道。
關螢被她抱下來,結果就看到路昭陽堆沙子的手停住,看到花壇上的畫,她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可是話已經帶着自己沒收住的怒氣出去了。
關螢在地上站穩,止住自己哽咽,拉住姐姐的手臂,“姐姐不要生氣,他只是……只是給我囚籠一把鑰匙。”
于到橘看着關螢,穩了穩心神,回到自己平和的狀态,“對不起啊,剛剛我誤會你非禮我妹妹了,一時沒控制住非常抱歉。”
“沒事。”路昭陽拍了拍手上殘留的沙礫,“妹妹?可是你不是姓于嗎?”
“表妹。”于到橘也懶得多解釋。
路昭陽又問:“那你知道她媽媽叫什麽嗎?”
“怎麽?”于到橘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他不是有個弟弟嘛,前段時間我住院遇上了,他們在滿大街找媽媽。剛好昨天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母親,她在找自己孩子。”
“母親?”于到橘被一個接一個迷霧罩住。
于到橘感受到自己胳膊疼痛,偏頭發現關螢在緊張,她不動聲色地攔住她的背,安撫性地拍了拍。
她見到關螢的第一面起,只知道她是一個無父母的可憐孩子,她也沒有多問,理所當然地将其父母歸于逝世。現在突然有個人告訴她,關螢的母親在找她,這可真是可笑至極。
對于這個孩子來說,幾年來都是靠自己頑強生長,和死了父母沒什麽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