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詐騙宣傳
反詐騙宣傳
在這小小的村子裏,人人都知道王三梅家裏的兒子是個癱瘓,第二年,自己的丈夫在工地上加班加點幹活,不幸摔下尚未建造好的高樓,接連而來的打擊壓垮了這位中年女性,她變得暴躁易怒,覺得生活暗淡無光。
直到小虎的出生,一個新生命就代表着希望。當所有人都好奇一個癱瘓兒子是怎麽取到媳婦的,這個孫子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時候,一個女人就出現在他們家裏。
起初,她只是坐在門前,給小虎哺乳,每個人和她打招呼都不會回應。大家夥都以為這個媳婦是不是聾啞人,到了後來,村裏一個老農半夜去蹲旱廁,就發現隔壁老王家的媳婦在上吊,吊的還是他家銀杏樹。
他二話不說,拉下人後,聽到對方說了一句格外流暢的話,“讓我去死!”
至此,村裏人都知道了人媳婦不僅不是聾啞人,而且說話還是一口陌生的地方話。
肖玉紅沒再在外尋死,也沒在外抛頭露面。于是,村裏開始流傳一個謠言,一個關于王三梅的謠言。
他們說王三梅生了恨,在外省打他丈夫的官司沒有成功,不想空落落回去,就在外地拐了一個年輕姑娘。
惡被編造成型,初步印象被篡改,以後村裏再發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口咬定是王三梅幹的準沒錯。
“媽媽……”關螢望着面前這個女人,多年的思念找到一個缺口,洶湧而出,她上前兩步,整個人還陷入夢境當中,嘴唇克制不住地顫抖。
肖玉紅正在擇菜,聽到巷口傳來的呼喚,手臂擡起,明顯地頓了頓,而後轉過頭來,她面上那些妝容消失不見,左邊臉皺皺巴巴的,和右邊截然不同,像是被火燒過的痕跡。
路昭陽掃視四周,竈臺旁擱着一把火鉗,很難不讓人想象是王婆婆故意毀掉她的臉,防止她逃跑。
肖玉紅看着關螢,眼神漠然至極,好像不認識這個孩子,對她喊自己媽媽感到疑惑,她道:“你是誰?”
“媽媽,我是小……”還沒等她說完,就從後院傳來咋咋呼呼的聲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王三梅抄起鋤頭就要去砍他們,活像個現世閻王。
路昭陽擋在關螢面前,道:“婆婆,我們只是想知道玉紅姐姐到底是不是關螢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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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某個名字觸動了她,又或者是她并不是真的要傷他們,王婆婆放下鋤頭,立馬又拿起掃帚趕他們,“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誰讓你們随便闖進我家的!滾!給我滾!”
奈何不住掃帚一直敲打在他們身上,壓根找不到空隙解釋,就算解釋,恐怕這會兒也不會聽。
路昭陽用自己身體護住女孩,一路像被趕蟑螂一樣掃地出門。
随後便聽見“哐當”一聲響,被鐵皮包裹的門栓上了插銷。
“是不是我不夠好,所以我媽媽不認我?”關螢低着頭,跟犯了錯的小孩自閉一樣。
路昭陽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稍微蹲了下身,雙手放在膝蓋上,視線與女孩對齊,“小螢,你很善良也有優秀,要相信自己。不是你的錯,或許是玉紅姐……你媽媽有什麽苦衷,現在不能認你。”
對于路昭陽誇的這些話,于到橘姐姐早就說了幾百遍了,她也想擁有自信,快樂放肆地微笑,可是抑郁纏繞着她,讓她失去了感受美好的能力,心裏留下的都是千瘡百孔的洞。
女孩子心思敏感,注意到路昭陽剛剛說的話,暗自記下,“可是,她連名字都改了。”
“她不想見我,她抛棄了我,抛棄了我和弟弟,抛棄了這個家。”惡魔在她耳邊低聲誘導,一點點地教她如何列舉自己的罪惡,“就是我不夠聽話,不夠乖。”
“關螢,看着我,看着哥哥。”路昭陽握着她肩膀,把她從煉獄裏喊回來,“你說你媽媽換了名字,她原本叫什麽?”
關螢艱難地擡起頭,耳邊都是嗡鳴響,路昭陽的聲音潛在海底,怎樣都聽不真切。她慢慢地轉動自己的眼睛,努力聚焦,與路昭陽的眼睛對上。
海底的聲音漸漸浮上來,她回想起記憶當中那個露出笑容的媽媽,她道:“我媽媽叫王紅。”
“媽媽為什麽會離開你?”聽到她回應自己,路昭陽繼續引導。
“因為我不夠乖……”
“不是這個。”
“因為爸爸每天和媽媽吵架。”
“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王紅,玉紅。這兩個字的差別就多了一個點。
而王婆婆也姓王,或許他們有着血緣關系。
不過,最難理解的是,為什麽每次玉紅出門,王婆婆會格外生氣,對她管制太過嚴厲,也不怪村民們會腦補那麽多事。
僅僅是為了怕她再次尋死嗎?
在家裏就不會自戕嗎?
還有那個臉上燒傷的傷疤,到底是她丈夫還是王婆婆燒的?
路昭陽思考,還有什麽辦法能讓這母子倆見一面,把話說開。反正趁王婆婆去後院,偷偷進來這招不行了,那就直接剛!
路昭陽敲門,在外面絮絮叨叨:
“婆婆,我知道您人心腸最軟了,您那麽疼小虎,給他那麽多愛,肯定也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夠越來越好。而小螢呢,她沒有長輩可以關心,因為她父母都離開了,作為孩子,她卻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父母會離開自己,沉浸在悲傷當中。不被愛的孩子內心還在祈求找到自己的母親,再喊一句媽媽,再得到一個笑容,一個回眸,只是一個很樸素的願望,別的也不敢多求啊。”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王三梅別扭地轉過頭,算是同意他們進來了。
“快去。”路昭陽輕拍女孩的背,女孩提起腳步,三步一回頭的看路昭陽,旋即路昭陽朝她彎了彎眉眼。
“不是我無情,不讓孩子們見自己母親,而是玉紅已經瘋了啊,這麽多年了,孩子都長大,長變樣了,而玉紅呢,記憶還停留在她們小時候。”王三梅道。
別說人了,就算是石頭,常年滴水,也能把它給磨圓。
王三梅肯定是關心肖玉紅的。路昭陽垂眸,想問為什麽給她改名,糾結半響,還是問最關鍵的問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玉紅姐要離婚?”
“離婚?”王三梅發出一聲譏笑,“還不是那個王八蛋,害得我侄女好苦。”
肖玉紅丈夫叫做關巍,夫妻倆在外地開了一家店,給人家充值話費,在門口擺一個櫃臺,賣一些手機,同時還經營修鞋補鞋的生意。
大女兒一點點長大,日子也安穩地過着,甚至還添了一個兒子。
可惜,好景不長,租借的房屋要拆遷了,夫妻倆不得不重新尋找生存的位置,就這樣一邊打零工一邊也沒找到合适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們發現,時代發展的太快了,潮流已經抛棄了他們。
他們沒有高文憑高學歷,有的只有這身蠻力,可惜體力活錢少又累,工作的時間又長,每天日複一日,除了得到領頭的教訓,就是渾身的辛苦。
數着那少之又少的錢,對于每天吃什麽還要精打細算,一大捆便宜白菜,再燒點開水,擠在又小又悶出租屋裏,嘴裏如同嚼蠟般吃着勉強飽饑的食物,眼裏看到的全是望得到頭的生活。
又是一年春節團圓日,他們帶回來的不是喜悅,除了滿肚子的牢騷,就是心理生理上的疲憊。
找不到活下去的辦法,為了孩子,還要強撐着讨生活。
人墜在谷底就會發現轉機,這個春節他們不是一無所獲,關巍發現自己表哥在幹“打電話”的生意,每天說兩句背好的詞,幾萬幾萬的錢就會滾進自己賬戶。
在和那些親戚們打麻将的時候,他親眼看到自己表哥一邊“打電話”,一邊還有閑心和牌。
關巍心動了。
年後,他跟着表哥混,他負責貼傳單這種小活,撈點肉湯吃。起初還有些心驚膽戰,只到越來越多的人幹這個,他就不害怕了。
玉紅發現後,勸他,讓他及時收手,這營當是犯法的,到時候進去了,她和孩子怎麽辦,這個家怎麽辦。
關巍有了幾個錢後,心就開始飄,對于玉紅這個糟糠妻,是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你在說什麽!你想回到那個苦日子裏,你自己回去!”
“困難只是一時,總會過去,會想到辦法的,再說了,我們還有補鞋的手藝。”玉紅哭紅了鼻子。
“你這娘們,存心害我是不是?!嗯,只要你不說,誰知道我在幹這個!”關巍徹底沒了耐心,氣急了,滅了煙頭,就開始拿玉紅出氣。
這是他們夫妻倆結婚來,第一次劇烈争吵,他的丈夫被生活折磨的變了一個人,他不再是那個愛自己,愛家庭,愛孩子的男人,他被利欲熏昏了頭,親手打破了曾經的溫情。
又過了幾個月,國家開始嚴防死守,對于這些歪門邪道一一攻破,關巍表哥被抓走了。
而他自己則躲在出租屋裏,不敢出門,不敢開燈,不敢和人說話,縮在床頭,每天都活的渾渾噩噩。
玉紅來看他,他草木皆兵,從床上跳起,揪起她的頭發,“婊子,是不是你告的密!”
“去自首吧。”頭發被拉扯,整個人都要被提起來,玉紅反複解釋:“不是我,關巍,放開,你弄疼我了。”
“只有你知道,不是你舉報的,那警察怎麽會來?賤人,你就看不得我好是不是?”面前的人不是每天同枕共眠的妻子,而是可恥的叛徒。關巍瞪着一雙紅眼,恨不得吃掉她。
關巍的猜疑心十分嚴重,雙手掐在玉紅的脖子上,用力收緊。
玉紅感受到胸腔的空氣逐漸減少,血液供應阻斷,臉頰漲得通紅,她一邊被往後推,一邊用手向後摸索可以救命的東西。
屋子沒開燈,借着從縫隙裏透進來的光,兩人只能看見對方,玉紅抓住一個瓶子,想要往前砸,可是體內被抽光了力氣,瓶子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進黑暗裏。
一直按在竈臺上的手不受控地按壓扳動,一團火焰撕開這場失智的犯罪,一直向上燒掉原本擱淺在爐子中心的舊衣服,灰燼洋洋灑灑飄散在空中,危險喚醒關巍的求救意識。
眼看着火越來越大,要蔓延到自己身上,他松了手,開門大叫着跑出去。
猛然能夠呼吸,玉紅候着腰咳嗽,內心一片凄涼,直到蹿起的火燎到她的臉,灼燒的滋味勾起生物本能,跑到洗手臺,打開水龍頭澆滅明火。
左臉滋出血液,滴在手背上,她麻木地擦幹也離開了。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灰撲撲的天空如同她此時的絕望,大雨灑落在地,也清掃不走屬于她的罪孽。
心裏梗着一塊石頭,不知道為什麽,生活就到了這一步。
這裏的街道是那麽的熟悉,又是那麽的陌生,她想要去找回自己的丈夫,去勸他不要一錯再錯,這個念頭一出,臉上在用痛告訴她,剛剛那一切不是噩夢,一切都是真實。
究竟什麽是真實呢?
她的丈夫,相攜半生的愛人想要她死。
玉紅不免嘲笑自己,就連這個雨也一點都不憐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