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提琴手的浪漫
小提琴手的浪漫
十幾層高樓之上,歐式簡約風格辦公室內,林芝給周銘彙報,“目前咱們局勢不利。員工已經有四個月沒發工資了,大家情緒都不算好,怨聲載道了。還有那些購房者,一聽到我們快破産的風聲,紛紛要求退還定金。其他公司也來催,讓我們快點還債。”
周銘黔驢技窮,揉着眉心,聽她彙報。
這時,電話響了,周銘呼出重重的一口氣,想看到底是那個混蛋打來的,那麽沒眼力見,一看姓名是王宇澤,火氣更大了。
手機翻下去,鈴聲沒完沒了,周銘無法,想到他父母,不得不接,“喂,又有什麽事?你那小女朋友還沒追到手嗎?”
電話裏,年輕男孩的聲音哀求道:“哥,你再幫我一次,就一次,我實在沒人幫我了。”
周銘眼神暗沉,盯着那些來催債的郵件,一條條翻不到底。
王宇澤真心以為他哥還會幫他,就道:“橘子不知道為什麽,把路昭陽出事的所有問題都推到我身上,我實在解釋不了,哥,你幫我解釋解釋,就說,我沒有給路昭陽使絆子。”
電話開的免提,林芝站在一邊也可以聽到男孩哭腔。
實話說,這個要求……
很離譜,林芝抱着自己電腦,偷偷瞄他老板一眼,臉上黑線遍布,這座溫和的火山快爆發了。
周銘重新拿回手機,開始還是好聲好氣:“我的大少爺!你想我怎麽幫你,嗯?你不知道我就因為你這個蠢貨,公司都搭進去了嗎!”
王宇澤沒想到他哥會罵他,支支吾吾道:“哥?公司怎麽了?”
這一問,正好踩中紅線,林芝似有所感,往後退。幾步。
周銘把桌上文件全部掀了下去,“轟隆”一聲響,炸的電話對面年輕男生一個哆嗦,“很嚴重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找你幫忙了。”
聲音逐漸放肆,像是終于找到一個發洩的對象,那些悶苦可以借另外一種方式,消解相似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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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陽,你那個女朋友可真是好大的眼光,一看就看中難啃的骨頭。當初是誰信誓旦旦給我講,路昭陽是個軟腳蝦,特別好欺負的,你知不知道,因為路昭陽,我老底都交代出去了嗎?”
“路昭陽不是在病房躺着嗎?死了更好,死了你那女朋友就沒有挂念對象,你不就可以上位了。你不是要我給你幫忙嗎,我現在給你建議,你去把他給我殺了,讓他這個人徹底不要出現在世界上。路昭陽啊路昭陽,你本領真大啊,病危了還有本事給我興風起浪。”
對面靜默一片,周銘也沒再慣着他,一溜地說完就把電話給挂了,然後手機朝地上狠狠一扔。
屏幕瞬間撕裂。
實在是頭疼,他問:“土地拿到了嗎?”
還好,他可以用土地拿到銀行抵押一陣。
林芝緩了幾下,冷靜道:“周董,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另外一件事。我們土地被浪行截胡了,他還打電話來說,我們那棟…爛尾樓,等我們破産後,他會接手。”
聽到這個消息,如同五雷轟頂,眼睛生滿血絲,“不是,徐浪特麽的摻和什麽!他就這麽喜歡撿漏嗎?他一個搞物流的,要我們樓盤幹嘛!”
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都被掃的差不多了,林芝提醒道:“他老丈人是方山水。”
方山水,方程的父親,上個世紀下海經商,十年時間闖出一片天,如今也是開發商龍頭,沒有人聽到他名頭不會害怕。
從刀山血雨裏厮殺出來的,那本事大到,吹口氣就可以把周銘給扳倒。
退休隐居後,有了一雙兒女,曾經叱咤風雲,舔刀劍血的大佬,對于小女兒可謂是喜愛萬分。
幾年前,方家千金和徐家小子聯了姻。
周銘思維回歸正軌,“就那個嬌小姐方虹?是徐浪配偶?”
“是的。”
周銘癱在椅子上,望着黑屏電腦裏的自己,仿佛已經看到漆黑的未來,小聲嘀咕:“路昭陽啊路昭陽,我還真是小看你了,連方老都能攀附上。”
良久,周銘有氣無力開口:“召開董事會吧。”
自從路昭陽醒來後,路騰一分鐘就要問八十遍“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幾分鐘後,醫生來檢查,根據路昭陽反應,确信沒有什麽後遺症,路騰才将頻率換到一分鐘三十次。
剛開始,路昭陽還耐心回複自己真的沒有大礙,躺在床上,能有什麽問題。
後來,問的次數實在太多了,路昭陽選擇放棄回答,“爸,就這不到一個小時,這是問的第三百二十五遍了。我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嫌棄你爸了是吧,還不是你這小兔崽子,把我們搞得心驚膽戰的。”
“沒有,真的沒有。”
路昭陽瞄了一眼在靠在牆邊的尚疑山,尚疑山對他笑笑,然後拉門出去,“我去買點吃的回來。”
門關攏後,路昭陽鄭重道:“爸,對不起。”
“怎麽啦?我剛說的是因為擔心你,不是真的責怪你,如果你嫌煩,我就不問了。”路騰柔聲道。
“不光是這件事,就是在其他方面。比如,你有沒有考慮過,你這輩子可能都抱不到孫子。”
路昭陽盡可能暗示一下。
屬于長輩的神經大條,路騰道:“你不喜歡男孩,沒事,有你這個就夠折騰了,孫女也是不錯的,我還可以帶她去田裏摸蝦。”
路騰這樣一說,路昭陽作為兒子,就更愧疚了。
“如果,我是說,我喜歡的人他無法生育怎麽辦?”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病了一場,還是大了一歲,開始擔心終身大事。”路騰用手背貼他額頭,溫度一切正常,“我是個開明的人,也知道女性生育要經歷莫大困難,如果她不想生孩子的話,我理解,到了年紀,還可以領養一個。”
路騰道:“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拖得越久,他就越不敢說。路昭陽咬咬牙,“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那是好事啊……”
“他是個男孩子。”
“……”
路昭陽望着路騰平靜的臉,內心愈發忐忑。
“我說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路騰道,“是小山嗎?”
路昭陽一愣,道:“什麽?”
“你喜歡的那個人,是小山那孩子嗎,你眼光還挺好的,小山那孩子有愛心,值得交往。”
“爸。”
“怎麽啦?”路昭陽忽然抱上來,路騰好多年沒抱過自己兒子了,他拍拍他背,聽到路昭陽說話間的啜泣聲。
“我愛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路騰不知所措:“多大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當然,你在爸這永遠是個孩子。”
父子倆難得肉麻溫存片刻,尚疑山提着飯盒,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趙巴第一時間知道路昭陽醒過來後,就趕過來,推門而入。
現場打破路昭陽鼻涕泡瘋狂冒的尴尬場面,路昭陽看着系統的臉,自然地收住眼淚,離開父親的懷抱。
路騰遞給自己兒子幾張衛生紙,路昭陽擦了擦眼淚,刻意轉過身擤了擤鼻涕。
路騰問:“昭陽,這是?”
“哦,他走錯病房了吧。”
“啊?”
路昭陽微笑,正經道:“開玩笑的,一個朋友。”
“爸,你現在要不要出去逛逛,我朋友難得來看我,有些話要說。”路昭陽道。
“也好,好好和朋友敘敘舊。”路騰點頭,“小山,我們出去逛逛,路叔有些問題要問你。”
尚疑山買來的飯菜擺在小桌子上,方便路昭陽躺在床上也能就餐。
随後就和路騰出去了。
見兩個外人走後,系統道:“你吓死我了!我感應不到你的存在了,沒法進去你的腦子,還以為我又要被關半年禁閉了呢。”
系統用詞過于直白,路昭陽莫名感到怪怪的,擡起手,準備讓他換個說法,後又想反正這裏就他兩個人,無所謂,手指轉向筷子,夾起一個雞腿開啃!
邊嚼邊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好像靈魂回到我原本那個世界了。不過後面也不知道啥情況,看到一個廟,我進去後遇到一個小和尚。他把我送回來的。”
“等等,你說你見到一個廟,還遇到一個和尚!?”
“對。”
“據我所知,咳咳,我拉你來的時候,你們那個世界并沒有廟。”
系統突然意識到什麽,驚恐道:“完了完了,我廢了。”
路昭陽:“?”
“那是我們主神大人的一個常用皮膚。廟也是和他一起出現的。專門用來善後修正。”系統道,“你再多給我攢些福值,我給自己增加一條命。”
“不用這麽緊張吧,我看他挺好的啊。”路昭陽給他掰了一個雞腿,系統沒接,路昭陽開始啃第二個肥美的肉。
“這樣給你比喻,你是他客戶,當然好言相向。我呢,一個苦命打工人,還帶自動綁定那種,逃都逃不掉,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好不容易熬到官方假期,它還有調休。”系統臉上全是烏雲,路昭陽憐憫他兩秒,繼續剝鴨蛋去了。
系統吐了多長時間黑泥,路昭陽就吃了多長時間飯,到後面飯吃完了,系統也不講了。
因為病房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徐浪和徐敏慧一起進來,跟着他們的還有幾位村民,是徐浪開車送他們過來的。
烏泱泱一大片擠進來,路昭陽眼皮一跳,瞬間發現這個場面有點眼熟,當初割闌尾的時候,老人們也是千裏迢迢來看望他。
“小陽啊,這個呢,是你周大姨給你煮的鲫魚湯,用保溫壺裝着,現在還是溫熱的呢。”
“昭陽,鄉親們都知道你是為了養老院能夠重新開展起來,才那麽拼命。其實就算養老院沒了,也沒事,咱們關系都那麽好了,到哪裏還不是一樂啊。”
“昭陽啊,桂漣那孩子啥都不肯和我說,要不是有你和小山為了她好,為了把那狗男人送進去。不過,我現在也不求啥了,我閨女還好好的,那男人以後不敢來騷擾我閨女就夠了。我以前也真是混蛋,日夜不分的搓麻将,把我閨女都忘了。”
徐浪道:“大娘您放心,有什麽事找我,我那律師給你們一并解決問題。”
“真的是,不能這麽麻煩你哇。”
村民們和路昭陽囑咐幾句,就陸續離開了。
尚疑山和路騰回來,路騰意味深長地對路昭陽笑了笑,然後道:“兒子啊,好好過。”
路昭陽一臉懵地望向尚疑山,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在說“我爸又和你說什麽了”“你倆背着我又幹啥去了”。
尚疑山送走路騰,面對路昭陽,道:“要出去走走嗎?”
路昭陽睡着的時間也有兩天了,整個人骨頭都軟了,況且一直憋在房間裏,也蠻無聊的,畢竟自己手機拿不回來了,只能去用徐浪提供的臨時手機。
這樣想着,就答應他的要求,去活動活動。
路昭陽頭上還包着紗布,尚疑山攙扶他到醫院下面花園,兩個人在小路上轉悠,遇到好多病友,路昭陽一一和他們打招呼。
走了沒幾步,路昭陽頭開始痛,尚疑山連忙扶他長椅上坐下。
用身體幫他擋住來自西邊的風,手捂熱了給他揉太陽穴,“還疼嗎?”
路昭陽順勢側躺在尚疑山腿上,秋葉金黃,簌簌作響,葉子間時不時落下幾枚金子般的碎陽光。
他閉着眼,想起自己在井裏看到的畫面——尚疑山給他哼歌。
他問:“我睡着的時候,你是不是給我唱歌了,能再唱一遍嗎?我想再聽一遍。”
路昭陽有要求,尚疑山怎樣都不會拒絕的,他猶豫一瞬,道:“好。”
遠處有一對年老的夫妻,老奶奶扶着老爺爺慢慢地走,老爺爺借助走路工具,也一點點恢複步行能力,老奶奶松了手,老爺爺毫無知覺地靠自己靠手臂走了兩步,兩人都笑起來。
尚疑山輕輕哼調子,幾十秒後,步入第一句詞:“我将困倦留在列車上,期望旅途不那麽漫長……”
尚疑山一個人背着行囊,獨自去市裏上大學。
“殘陽鐵軌,旅途漫長。”
從小,父親被誣陷斷送音樂生涯,日子便開始難過起來,但是他也沒有放棄,為了唯一的母親,學習小提琴。
母親病逝,他便休學一年,半年的時間見了太多太多來自醫院的悲劇。
路昭陽聽到他唱到這裏,睜眼望他,手摸了摸他的手指,捏了捏以示安撫。
“曠野有風在吟唱,唱着将來的月亮。”
廊檐雨夜,他和他享受了同一輪彎月,那是第一次也是最難忘的一個夜晚。
“小鹿插上翅膀,想去看看曾經的蘆葦蕩。”
故事裏,現實裏,尚疑山偷拍蘆葦飄散裏的路昭陽。
“回望殘陽,沒有來~”
尚疑山低頭看着自己的小鹿,刮了刮他的鼻尖。
“我的背包說,請別迷茫。
“聽風說遠方~”
那日朝陽升起,他吻了太陽。
這次桂香四溢,高山為他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