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林
桃林
樊煜伸手掌心朝着那裏,匕首在靈力的牽引下飛了過來。
他兩指在下擡着匕首,拇指在上壓住上方,将它呈遞過去。
宋斐眉頭微蹙,沒有接,匕首被放置兩人中間,他的視線注視着樊煜。
樊煜保持着那個動作沒變,“給你。”
“什麽?”
樊煜解釋道:“你不是想殺我嗎?”
宋斐望向他,伸手接過匕首,他将匕首抵在樊煜脖子上,“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樊煜沒有說話,只是視線那麽直直的望着宋斐,他輕笑出聲,伸出食指抵住劍刃,讓其遠離自己的脖頸,“你現在還不能殺我,不過如果你開心,那就來吧。”
攥住匕首鋒利的一側,沒有靈力加持的情況下,皮膚被劃破,鮮血滴在被子上,和宋斐的血混雜在一起。
他将匕刃抵在自己小腹上,手下微微用力,利刃劃破衣服的聲音,在空氣尤為刺耳。
劍刃破開皮膚的感覺,與割開衣物的感覺全然不同,宋斐被他徹底激怒了,手下也并未收斂力道,再樊煜的牽引下,匕首完全刺了進去。
宋斐松開了手,樊煜神色如常,仿佛身上被破開個洞的不是他一樣,他伸手将匕首取了出來,問道:“感覺如何?可解氣?”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宋斐嫌惡的皺眉,“熏死人了,滾出去。”
樊煜眼睑微垂,從他的視線看下去,正正好可以看到宋斐在被子上擦自己手上沾着的血。
近來的奔波讓宋斐有些疲憊,他嘴唇微張,輕輕地呼吸着,如瀑般的長發失了發冠的束縛,随意的散落在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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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斐的腰背單薄,當年每每……
樊煜,打住,你在想些什麽?
“稍等。”他起身,掐了個訣,被子上面的血跡頃刻間消失,一切都恢複如新。
他動作停頓了一下,坐在床沿邊,伸手擡起宋斐的下巴,毫無顧忌的将自己從村長手中讨來的手帕用來給宋斐擦嘴。
宋斐即使氣得有些昏頭了,他側過頭,不讓樊煜勾自己的下巴。
樊煜松開手,視線在宋斐的唇上停了片刻,然後起身離開。
宋斐側頭的動作得保持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聽見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他的視線重新看向樊煜剛剛坐過的位置。
隔着屏風,依舊只能隐隐約約的看見樊煜的動作,瞧不清在做什麽。
将發冠取了下來,發絲被撩到身前,只有兩縷還垂在背上,他雙手揪住兩旁的衣襟,衣服便順着肩膀滑落,掉在地上。
樊煜将鞋褪去,赤足踩在地上,渾身上下只着一件單薄的裏衣。
“吱——”
櫃門被打開,樊煜蹲下身,貼服在後背上的頭發随着他的動作滑動,宋斐只聽得見那邊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猜測樊煜應該已經選好衣服了,果然不出所料,樊煜将身上最後的衣服也褪去,然後又一件一件的往上穿。
只見他更衣的動作絲毫沒有減慢,宋斐料想他應當已經用靈力讓那狹小的口子,恢複如新。
他心中嗤笑,拿把刀劃一個不輕不重的口子,瞬間就愈合上,就想讓人原諒他,癡人說夢。
樊煜收拾好自己,就又坐回到窗戶邊的位置上,将剛剛在看的書重新拿起來。
宋斐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樊煜身上,瞧見對方不願出去之後,他猛的抄過旁邊的茶杯——那本來是樊煜給他潤喉用的。
宋斐根本沒喝,砸到屏風上,杯子落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水大半都濺到了屏風上,屏風打濕一片,格外醒目,這屏風在此處三千年,早已是強弩之末。
宋斐的動作,讓它直接散了架,突然暴露在宋斐視線之中的樊煜動作一頓,他攥着書的手暗暗用力,紙張被攥得發皺。
宋斐冷聲道:“出去!”
房間中一片寂靜,樊煜沒有動作。
宋斐再次重複,“滾出去。”
樊煜說話了,他問道:“你就真的有那麽讨厭我嗎?”
宋斐語氣嘲弄,“你不殺我父母,我會讨厭你嗎?”
樊煜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樣的指責,他早就在這三千年間品味過很多了,他還是沒忍住地說:“如果沒有呢?”
宋斐動作微愣,“那你證明給我看。”
樊煜:“……”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承認道:“确實是我殺的,無可辯駁。”
宋斐剛剛降下去些許的氣焰,又一次熊熊燃燒起來,俨然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指尖指向門口。
氣憤讓他不住的顫抖,聲音也瀕臨失聲的邊緣,“滾!你給我滾出去。”
樊煜握拳輕咳一聲,在小腹處的潔白的衣服上,有紅色的血跡滲出。
宋斐自然沒有錯過那明晃晃的血漬,他一眼就知道樊煜根本沒有處理那個傷口。
宋斐嗤笑出聲,又開始了。樊煜總是不願意直接說話求和,多少次和宋斐吵架都是如此。
只是——
“樊煜,你現在這副惡心樣子,又是做給誰看呢!我見到你的每一秒都覺得——惡心至極!”宋斐以前也不會被樊煜假模假樣的樣子騙,只是每次都配合着去關心他。
他總把那當成一種,愛人之間的情趣,但是這樣的情趣如果在,兩人都反目成仇之後再出現,只會讓當事人如鲠在喉。
樊煜的動作一頓,他的故意不讓創口愈合的,也是存了些別的心思,但在此刻被宋斐揭穿,他還是有些難堪。
他終于撤掉了用來延緩傷口的靈藥,那個創口只是普通匕首所傷,瞬間就恢複如初。
樊煜沒有再多作糾纏,他深深的看了宋斐一眼,然後推門而去。
門外,是經年不化的積雪,風裹挾着吹進來,宋斐沒有靈力抵禦,被吹得打了個寒顫,“給我把封印解開!”
樊煜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你今日身體太虛,封印解開,靈力橫沖直撞你受不了,等等吧。”
門被帶上,樊煜站在門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那邊的山頭有一間木屋,是他所造。
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山頭,窗戶朝着這裏大敞着,但樊煜卻沒有去,他放心不下宋斐,于是飛身坐于屋頂之上。
太陽的紅光漸漸從雪面上離去,天色越來越濃稠,雪地卻并未暗淡下去,周遭亮着一層綠光。
樊煜一動不動地坐着聽屋內的動靜,宋斐在屋內,正如樊煜所說,他的身體虛弱,剛剛的動作也只是靠着心裏那口怒氣硬撐着。
待到樊煜出去,便徹底支撐不住了,他往後靠在床頭,弓着脊背咳嗽着。
身體疼得發顫,只有樊煜渡來的那股靈氣所過之處,法則之力全部被其吸收吞噬的地方,宋斐才覺得好受些。
他心中疑惑,天道按理說不該對自己動手才對,生死輪回善惡都只是天道的一環,世間有好有壞,祂該是冷眼旁觀才對。
上一世,若說是他修為太強,威脅到了天道,尚且可以理解。
可是今生,他才區區元嬰期,在實力強橫的宗門之中,也只是內門弟子裏比較好的程度,怎會招致天道暗下殺手?
宋斐冷靜下來,才覺得樊煜也是奇怪,他的靈力緣何能夠吞噬法則之力?
宋斐懷揣着疑惑,漸漸沉入夢鄉。
坐在屋頂上的樊煜動了,他遁光而入,悄然無聲的立在宋斐身旁,瞧見宋斐即使在睡夢中都緊皺的眉頭,沒忍住彎下腰,輕輕替他展平。
他的手指在宋斐的眉心停留一瞬,靈力探查過宋斐身上的每一條筋脈,确認法則之力已然被清理幹淨之後,才解開宋斐身上的封印。
他指尖點在宋斐的眉心,一路沿着,停在宋斐的嘴唇上,手指微動,輕輕按了按。
樊煜躺在宋斐身邊,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懷裏,然後閉上了眼。
樊煜周身靈力湧動,将宋斐的神識牽引着,拉入夢境之中。
那是樊煜九歲那年的事情了。
那年的宋斐,剛剛兩歲大,走路還搖搖晃晃的站不穩,總是被抱在父親懷裏,那天也不例外。
母親想去看花,他也吵着鬧着要去,孩子嘛,總是精力不如大人好,剛剛爬到山腳下,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被宋仲佳抱懷中,睡得香甜。趙雲舒撩起旁邊枝頭上挂着的花,笑着朝着丈夫。
宋仲佳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擔心下雨,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帶着孩子,終歸是不方便,卻又不忍心掃了妻子的興頭。
于是提議道:“夫人,我們不如先去這旁邊寺廟中避上一夜,明日再來繼續賞花可好,飛兒還小,待會下雨,恐受寒高熱。”
趙雲舒自然是沒意見,花常年有,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寺廟周圍的桃林,年年都引得大批旅人前來拜訪,廟中也早早就為他們燒好了茶水。
夫妻倆要了一壺熱茶,尋了處無人的涼亭,聽雨賞花,好不惬意。
卻突然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誰?”,宋仲佳冷聲喝道。
卻遲遲無人應答,他起身繞過假山,看見的就是躺在地上樊煜,那年的他,沒有鞋穿,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只堪堪掩到小腿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