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013/木雲木夕
卻說片刻前，姜錦年主仆四個氣喘籲籲地跑到擎松院，院門一推就開，早有小厮在門上守着。
知道是七姑娘來找自家二爺讀書識字，忙笑嘻嘻見禮，幫忙接過書匣子，引着往書房去。
姜錦年睜着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只見院子裏種了松樹和竹子，一只仙鶴在松樹下優雅地散步，不覺眼睛一亮，很想過去摸一摸那只仙鶴潔白的羽毛。
小厮見狀，忙笑道：“七姑娘若是喜歡，等下課了，可以出來看看。”
姜錦年點頭，嗯了聲。
到了書房，小厮進去通禀，把書匣子放在早就給七姑娘備好的矮書案上，還貼心地把書和筆墨紙硯一一擺放整齊，方便七姑娘取用。
姜錦年邁着小短腿，颠颠兒地走到書案前，朝書案後坐着的男人行了個叉手萬福禮：“二伯萬福！”
小短腿屈膝的時候顫了顫，方才跑得太狠了，有些腿軟。
顧睿一臉威嚴，狹長的鳳眸帶着冰冷的威壓，就這麽不聲不響地看着小家夥，自然沒有錯過她腿顫的細節。
良久，他才唔了聲，淡淡開口：“坐下罷。”
姜錦年松口氣，乖乖去小書案前跪坐好，理了理石榴紅裙擺。
“顧小七，你的大名叫顧堇姩，是不是？”顧睿修長的手指正快速轉動着一把刻了花鳥紋的竹戒尺。
姜錦年挺直身子，乖巧叉手答是。
顧睿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小家夥，昨日還不會行禮，今日就會了，可見得是老三或者文氏私下裏提點過的，劍眉揚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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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麽寫麽？”顧睿語氣好了點。
“不會。”姜錦年老實答道。
顧睿放下戒尺，提筆蘸墨，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顧堇姩三個大字，擱筆，沖小弟子招手：“過來。”
姜錦年忙起身過去。
顧睿拈起紙張，朝向小弟子，“這便是你的名字，拿回去抄寫十遍，”頓了頓，“直到你會默寫為止，明日來，我要當堂檢查的。”
“是。”姜錦年叉手答道。
捧過顧睿的字來看，姜錦年眸光一亮，脫口而出道：“哇，二伯，您好厲害啊！字好漂亮！”
顧睿唇角翹起來，明顯有些得意，随即壓了下去，板着臉道：“你懂什麽？哪裏就知道字好字醜了？”
“怎麽不知道？”姜錦年不服氣，掰着手指頭算，“二伯，您能幫我把、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六姐姐的大名，寫下來嗎？”
“你想知道他們的大名作甚？”顧睿問道，眸光掠過一抹贊賞。
看來學東西挺快。都會數數了。
姜錦年捏着小小的手指，“他們是哥哥、姐姐。”
這個理由夠充分了麽！
她總不能不知道自己的同輩堂兄弟姊妹們叫什麽名字罷。
顧睿眉頭微挑，心裏好似被一根看不見的針給戳了一下。自打他殘廢後，他和兄弟姊妹之間的感情就疏遠了。
他不想見他們。也煩見他們。
只有這麽小的稚子，才會有如此純真的天性，渴望了解別人，把別人放在心上。
顧睿伸手拿過姜錦年手裏的宣紙，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為了方便小家夥記憶，顧睿分房列舉。
大房是大郎顧景恒，二郎顧戬之，三郎顧斂之，大娘顧堇婵，二娘顧堇姝。
二房是沒有，他就沒寫。
在顧堇姩的名字上方寫了三房二字。
四房是三娘顧堇娅，四娘顧堇妍，五娘顧堇姚，六娘顧堇娥。
姜錦年就踮着腳尖在一旁看，當她看到顧戬之三個字時，眸光閃了閃。
那種雲遮霧繞的感覺又來了，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前世她一定是認識顧戬之的。否則不會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髒抽緊。
可她為何會認識他呢？
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呢？
顧戬之和殷複是什麽關系呢？
顧睿見小丫頭看呆了，以為她是被自己的一手好字給驚呆了，不免心裏受用，咳嗽了一聲，點着上面的名字一一念了一遍，爾後交給了她。
姜錦年呆呆怔怔地回到座位，把字放到一旁，晾幹墨跡。
顧睿輕咳一聲，“翻開《三字經》。我先從頭到尾給你念一遍，之後再分成七部分，一天教給你一大段，你需要在七日之內背誦全文。”
“背不下來的話，可是要打手心的喲！”顧睿是認真的。
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是。”姜錦年打了個抖。
重生後她失憶了，許多事情她都記不清了，不過《三字經》應該不難背罷。
誰知她昨晚睡得太晚，小孩子本就覺多，這會子沒聽多久便打起了瞌睡，任憑她怎麽用兩只小手強撐開眼皮，也無濟于事。
她還是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
顧母等人過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正是顧睿教完一小段，正在提問小弟子的場景。
“顧堇姩，方才我講到哪兒了？”顧睿語氣不鹹不淡道。
已經睡着的姜錦年：“……”
毫無反應。
文氏見女兒撐着腦袋在打瞌睡，頓覺面上無光，咬緊了唇瓣。
顧敏也揚眉抿唇一笑，顧母卻沉下了臉。
書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顧堇姩，這就是你說的真要讀書？”啪的一聲，顧睿一敲戒尺，冷聲喝問，帶着幾分淩厲的威壓。
驚得姜錦年打了個抖，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迷茫的目光看向不遠處輪椅上的顧睿，急得手心都要出汗了，在心裏急急呼叫系統道：“小金，小金，救我！”
小金：“……”
小金艱難地反應了一下，調取了方才的視頻片段，以倍速在姜錦年的腦海裏播放了一遍。
姜錦年呆怔了一小會兒。
落在顧睿等人的眼裏，就是小家夥被吓懵了，一時不知所措了。
姜錦年看完回放，回過神來，知道顧睿在詐自己，心裏登時有了底，起身叉手道：“二伯，您、為何、诓我？”
顧睿：“……”
他着實是沒有料到，小家夥竟然還能穩得住，一點兒也沒有被抓包的窘迫和惶恐，還反将他一軍，質問起他來了。
顧睿被氣笑了，“顧堇姩，你上課打瞌睡，沒把我這個先生放在眼裏，也就罷了。怎麽，你還要倒打一耙？我怎麽诓你了？”
他深看了小弟子一眼，心說她怎麽知道他在詐她呢。
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難不成還聽到他講什麽了？
姜錦年掐着小奶音辯解：“您、還沒念完呢！”
顧睿一怔，鳳眸微眯，“我是沒念完，那又如何？但你确實是在我的課堂上睡着了。今兒第一日你就遲到，顯然你并非真想讀書，你走罷，我教不了你。”
說着自嘲一笑。
虧他昨日還以為這小妮子是認真想學，誰知竟是看走眼了。
顧母等人都在書房窗外偷看，聞言，心俱往下一沉。
文氏捏緊手中的帕子，深吸一口氣。她沒料到，女兒上學第一日，會是這個情形。實在是太丢臉了。
雪鷗和瓊鴉二人見主子們臉色不對，也吓得臉色一白。
只有顧睿的小厮很是同情七姑娘。
自家二爺太兇悍了。七姑娘才多大，小孩子家家的，打瞌睡不是很正常的麽，作甚要說這樣重的話，就不肯教七姑娘了。
姜錦年自知理虧，卻不肯就此放棄，于是垂着腦袋道：“二伯，我錯了。”
“錯哪兒了？”
“不該、打瞌睡。”
顧睿擰眉默了半晌，瞟了一眼支摘窗外的顧母等人，最後敷衍道：“也別說我不認真教你。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能在三日之內背完《三字經》，我就接着教你，背不出，便作罷。”
“好。”姜錦年繃着一張小臉應道。
“七丫頭膽氣倒是足，一點兒也不怕她二伯。”知道二哥已經發現她們，顧敏索性也不裝了，小聲笑道。
“《三字經》哪有那麽好背，耀哥兒和崇哥兒背了十來天呢，就這，夫子還說他倆悟性不錯呢。七丫頭要在三天之內背完，怕是難哦。”
顧母沉着臉沒吭聲，覺得七丫頭不懂事，頭一天上課就打瞌睡，惹得兒子不喜。更不信她能背得出來，不過是無知者無畏，說大話罷了。
文氏手指攥得發白，死死抿緊唇瓣。
她也覺得這件事太難，女兒做不到，但又忍不住希望，希望她能做到。
給她和三房争口氣。
于是顧睿又開始從頭到尾認真地教，姜錦年這回再也不敢打瞌睡了，認真聽着，在心裏跟着默念。
随後，顧睿帶着小丫頭一句一句搖頭晃腦地誦讀，到了中午，顧睿讓姜錦年休息一刻鐘，吃些糕點。
然後接着學，一直到申時初刻，才讓姜錦年回去。
回到薰風院，文氏問姜錦年學得如何，姜錦年太餓了，顧不上說話，只顧着往嘴裏塞食物，吃得兩頰鼓鼓的。
文氏心疼得不行，“姩姩，慢些吃，別噎着了。”
顧明也在一旁關切地看着女兒，不時抱怨兩句自家二哥太過嚴苛，往死裏折騰他的女兒。
文氏心情不好，瞪了顧明一眼，“閉嘴！”
顧明一頭霧水，有些讪讪，語氣放軟了幾分：“又怎麽了？”
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文氏只不搭理他，她不想當着女兒的面和他吵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