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阿彩是被活生生疼醒的,頭疼的厲害,一動就忍不住抽氣,“好疼。”

她的侍女寶瓶打了床簾,輕聲喚道:“姑娘,你醒了。”

“寶瓶,我頭疼。”阿彩痛苦地捂住了額頭上的紅腫傷處,整張臉都快要擰成一團了。

“姑娘,你額頭上有傷,千萬不要用手去碰。”她一邊去攙扶阿彩坐起來,一邊同外頭吩咐,“去同老夫人回話,少夫人醒了,再請王大夫過來看看,少夫人說頭疼得厲害呢。”

阿彩只覺得頭疼,有誰來到她身邊,她都沒有心情去管,像是有大夫來給她把脈,給她額頭敷藥,又有誰給她喂了一碗苦藥。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寶瓶拿着熱帕子替阿彩擦着臉上的汗珠,一邊輕聲問道:“姑娘,可覺着好些了?”

“我好多了。”阿彩無力地點點頭,額頭上一陣一陣的刺痛讓她蹙着的眉頭一直未曾松開過,不過人卻是平靜了許多。

沈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嬷嬷恭敬道:“少夫人,您昨日受了傷,少爺也牽挂了您一整夜呢。”

“您若是覺得好些了,奴婢這就去請少爺進來看望您?”

阿彩點點頭,半阖了眼眸,朦胧中有一抹靛藍色的人影出現在她目光中。

“昨日傷了你是我不對,我同你賠罪。”道歉的話語響起,聲音低沉冷淡,哪裏有半點道歉的誠意呢?

她倒要睜開眼睛,看看這人是長了這樣一副鐵石心腸。

沈昭這輩子道歉的次數寥寥無幾,這一回他承認錯在他,但他沒想到床榻上的女子聽見他的道歉,睜開眼看向他的一瞬,神色驚恐,他左眼眼皮子一跳,自覺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女子尖叫着。

竟然又要暈過去,幸而被一旁的侍女摟抱在懷中,“姑娘,姑娘。”

女子将頭埋在侍女胸前,顫聲詢問:“寶瓶,你有沒有瞧見,那裏有一個,一個鬼。”她不敢擡頭,只敢伸手胡亂的朝着沈昭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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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跟随她家姑娘多年,姑娘一向秉性沉穩溫和,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慌張無度。

連帶着寶瓶自己都懷疑,探了目光看向沈昭,只覺得他面目可怖,似有鬼相,忍不住駭得一抖。

沈昭左眼一跳,他再是對新婦不上心,但也能瞧出對方此刻的不對勁。

剛進門的老夫人見着此景,喝道:“昭兒,你又對阿彩做了什麽?”

沈昭還沒來得及應答,阿彩卻是已經撲進了老夫人懷中,“祖母……”

“你有沒有瞧見……”

“好孩子,你說什麽呢?”老夫人聽不明白。

“那裏,就是那裏,站着一個鬼。”阿彩在老夫人的懷中偷偷看了沈昭一眼。

老夫人也白了沈昭一眼,安慰阿彩,“阿彩別怕,你瞧錯了,那是昭兒呀,你仔細瞧瞧,那是我的孫子,你你的夫婿沈昭呀,你不記得了嗎?”

“昭兒,還不過來給阿彩賠罪。”

沈昭剛動了一步,阿彩驚叫,在老夫人懷中抖成了篩子似的,帶着哭腔,“別過來,你不要過來,祖母,咱們快走吧,鬼,鬼要過來吃了我們呢。”

老夫人多少年沒經受過此等事了,連忙哄,“好好好,不叫他過來,你還不遠着些。”

沈昭左眼跳的更加厲害,站遠了些。

“祖母,我害怕。”

“還不再站遠些。”

“再遠些。”

這一來二去的,沈昭站在了門口,阿彩瞧不見了,方才哭聲漸歇。

王大夫在一旁觀察的仔細,低聲與老夫人回話,“老夫人,您先随老夫外頭一敘少夫人的病情。”

他随着王大夫走到了廊庑,遠離了卧房,他低聲問,“她到底是得了什麽病,是眼疾不成?”

不然為何會指着他說是鬼?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方問,“王大夫,我孫兒媳婦到底是什麽病?”

王大夫嚴肅道:“少夫人這回怕是病得極重。老夫人、千戶大人應當心中有所準備。”

“老夫今早替少夫人紮針的時候,才發覺少夫人頭頂有一處暗傷,該是被那支朱釵釵尾所刺破,幸而少夫人尚且保住了性命,但從昨夜與今晨的情況來看,少夫人這回是受了暗傷再加上被刀刃相向,從而心神受損,腦中又有瘀血,才有了癔症。”

“這種病,怕是需得慢慢調治,老夫還需慎重開方。”

“我那刀都沒碰着她分毫……”沈昭無奈,“她膽子未免太小了些。”

“還敢胡說。”老夫人瞪了一眼沈昭。

“少夫人的外傷,老夫尚且能治,內傷得需要好生養,老夫人您放心,老夫會讓小孫女在旁照顧少夫人,她自幼與老夫學習醫術,且是姑娘家,照顧更便宜。”

王大夫已經做好了安排,便腳步匆匆回家去查閱典籍。

“祖母,既然上官氏見着孫兒便驚懼,孫兒也不該出現在她眼前,以免病情加重,孫兒這就出府。”沈昭難得體貼了一回,轉身就準備出府。

沈老夫人有什麽看不明白的,“站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找借口出門去,衙門一年三百六十日,難道日日都離不得你一人?”

“陛下許你十日假,這十日你就得好生照顧阿彩,直到她痊愈。”

“她現在遭這一番罪,還不是全怪你?你可知你岳丈還有一月便要歸京,若是那時阿彩不見好,我沈家要如何向他交待?千般疼愛的閨女,嫁給你,一日不見你罷了,如今還因你得一場大病,你不是素來斷案公正,如今怎麽不想想,你錯在何處?”

“哼,你自己好好想想罷。”

她說罷,便腳步匆匆往屋中去探望。

“姑娘,您別害怕,姑爺已經出去了。”寶瓶不住安慰躲在她懷中的阿彩。

沈老夫人進來,瞧見阿彩還在害怕的躲着,頗是心疼,“阿彩,可還認得我?”

阿彩從寶瓶懷中起身,臉是紅的,眼眶也是紅的,她點點頭,眼中有一滴淚要落不落,“祖母,阿彩當然認得您。”

“認得就好,認得就好。”沈老夫人放下了半顆心,将阿彩抱在懷中,哄着,“好孩子別怕,有祖母在,昭兒那混小子不敢再欺負你。”

她指着站在卧房門口沒進來的沈昭,耐心勸慰,“阿彩,你仔細看看那是昭兒呀,他不是鬼,鬼怎麽會有影子呢?”

懷中身影一縮,沈老夫人又道:“別怕,有我在,就算是鬼,我也能叫他做個好鬼,與你賠罪。”

阿彩終于擡頭看向卧房門口看去,那裏站着的一道颀長的身影,卧房的房門原本就不寬,他站在那裏更顯逼仄,身影被從窗戶透進來的光影無限拉長,投射在了地上,牆上,影子顯得面目可憎極了。

“是有影子……”她終于敢确定,雖然她依然害怕,卻因為沈老夫人在旁,膽子大了不少,敢仔細地打量着沈昭。

“你再仔細看看,可還認識他?”沈老夫人循循善誘,“你們雖然相處時日少,但這幾年也見過幾面,你還為昭兒畫過一副畫像,畫的栩栩如生。”

“那畫兒在何處,還不快取來。”

寶瓶忙道:“回老夫人的話,收在了小書房裏,寶書快去取來。”

沈昭側身讓過,卻仍然站在門口的地方,冷眼看着滿屋子忙忙碌碌,侍女展開了畫像,他輕瞥一眼,倒是意外,畫像上的他與他本人模樣肖似,卻也不太大相同,看着比他現在更年少些。

“好像看着是有些面善。”阿彩盯着畫像看,看完了又去看沈昭,看了大半天,猶猶豫豫的小聲說道。

阿彩又仔細看她的那副畫,看了一會兒捂住了額頭,“我記起來了,這幅畫是我親手位夫君摹的肖像圖。”

老夫人還來不及高興,阿彩捂住了頭,“祖母,我頭疼。”

“快快別想了,你好生歇着,多休息幾日,再慢慢想也不遲。”沈老夫人忙讓她躺下,又叫她別怕。

“昭兒,你過來。”沈老夫人沉下臉還道。

沈老夫人寬慰縮在被衾中,只露出一張小臉的阿彩,“從現在起,昭兒來照顧你,你盡管使喚他。”

“直到你好起來。”

沈昭站在床邊,一言不發。

阿彩看了他一眼,抓住了沈老夫人的衣袖,急切說着,“祖母,他不是我夫君,祖母,您看清楚。”

“好孩子別害怕。”沈老夫人擡頭去看,果不其然見着她孫兒黑臉皺眉,像是個黑煞閻羅似的,她看了也來氣,“這是在家裏,不是在衙司裏,你整日板着臉到底給誰看?”

“還不快收了你那一身戾氣,笑一笑。”

沈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阿彩看着,抓緊了被子,她更害怕了。

“你就不能笑得親切一些?”沈老夫人不滿意。

沈昭服氣了,強迫自己嘴角上揚,笑得面目可親。

沈老夫人忙了一早上,此刻已經有幾分疲态,“你要好生照顧阿彩,照顧不好,這輩子你都別想出這院子了。”

沈昭上前去要攙扶,沈老夫人推開他的手,等走出了正房的大門,又吩咐兩旁,“若是少爺敢出夕照院半步,我拿你們是問。”

“蓮河,從今日起,夕照院一應事情由你做主。”

沈老夫人安排了心腹在旁監視,又叫人将幾處角門也給關上,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送走了沈老夫人,沈昭轉身走回屋內,他不欲在此同上官彩糾纏十日,最多三日,他必須回到北鎮撫司,還不能讓他祖母對此産生不滿,以免生氣傷身。

要做到這一切,必須解決源頭,那就是……

他停下了腳步,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因為他的到來,而緩緩拉上了被子将她自己完全藏身于被子中。女子渾身都在打顫,所以連包裹住她的被子都在不住地抖動。

……

十五就入北鎮撫司,已經不知辦過多少重案,手上也不無染血,早已有一套如何讓疑犯招供手段的北鎮撫司沈千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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