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阿彩躲了快有一刻鐘,被褥中沒留一個氣口,實在是憋悶的緊,頭也疼的厲害,她不想掀開被子,現在被子就是她的盔甲,保護她不受外面‘惡鬼’的攻擊。
惡鬼說的這些話,聽上去就沒有誠意,一定是為了引誘她掀開被子,然後吸幹她的陽氣,她才不會上當受騙。
她秉持着敵不動,她便不動的态度,只他不過來掀開她的被子,那她絕對不會掀開被子。
可是實在很悶,悶得她頭昏眼花,她小心翼翼掀開了一點點縫隙,亮光和冰涼的空氣霎時湧入進了被子裏,又刺眼又舒服的。
外面安安靜靜的,她湊近了縫隙往外看,看了半天都沒看見任何人影,膽子才逐漸大了起來,慢慢掀開了被子,用手給自己扇風。
“很熱?”
床尾傳來一道聲音,冷淡低沉,沒有什麽情緒,卻又叫人心生膽寒之意。
扇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阿彩不可置信微揚起頭看向床尾,剛剛還在門口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坐到了床尾,她根本沒有聽見絲毫腳步聲。
她抓着被子瑟瑟發抖着,将将要抖成篩子,這人走路怎會無聲,她就只知道鬼走路才會悄無聲息,床尾坐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她眼裏愈發可怖起來。
見她如此,沈昭略一凝眉,又問,“很冷?”
他略往前伏低了身,準備探一探眼前人的額頭溫度,剛觸碰到她的額頭……
阿彩猛地又捂住了頭,縮回了被子裏。
只殘留指尖一抹細膩的涼意,沈昭收回了手,沒打算掀開那張隔絕視線的被,淡然道:“讓你受傷是我的錯,我同你賠罪。”
“只是,你與祖母合演的這出戲,如今也該收場,你不必再在我面前做戲。”
她面對他時眼中的驚恐不似作假,但他并不完全相信她當真生了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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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用眼前人病危的借口讓他回府,現在又借題發揮讓他在府中多留幾日,也未嘗不是他祖母的第二個借口。
他不欲讓祖母再多煩憂,是以沒有當面揭穿。
如今只有他和上官氏二人在此,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達到雙方的目的。
他和上官氏成親便是夫妻,上官氏要得無非也是夫妻和睦,他能常回府,等忙過這一段,局勢穩定,他自能隔三差五回來,對上官氏有個交待。
是以,他坦誠相待。
“我尚有公務在身,無法久留府中,只要你肯開口向祖母表明你已無大礙,等過幾日我事辦完,自會回府。”
他斟酌着用詞,“你我夫妻一場,我自不會虧待你。”
“如何?”
沈昭說完,耐心等了片刻,卻不見被中人有什麽反應,他微微蹙眉,倘若是他審訊犯人,不用使幾分手段,犯人便也招了。
而不是像此刻,那些審訊手段半分都使不出。
他循循善誘,“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只要不過分,我都能答應你。”
被中人還是沒反應,似與他較勁非要争出個高低,想要拿捏住他。沈昭耐心耗盡,伸手去掀,稍一用力便将那礙事的被子給掀開,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阿彩滿臉的淚珠給憋了回去。
阿彩緊閉着雙唇,半點哭聲沒發出,那眼淚卻是串珠子似的不停滑落,滿臉通紅,額頭的傷口還包紮着白細紗布,小可憐兒似的。
好半天,沈昭才問出話來,“你哭什麽?”
阿彩被吓得一抖,可算是哇的一聲哭出聲,“嗚嗚嗚,寶瓶救我!”
沈昭右眼一跳,伸手就捂住了阿彩的嘴,“不許哭!”話還沒說完,手上一疼,卻是叫阿彩狠狠地咬了一口。
寶瓶本來就在門口等着,聽見阿彩哭喊了一聲就沒了動靜,她心裏一急,不管不顧推開門進去,見着床榻上,阿彩被沈昭死死壓着不住掙紮,吓得大叫了一聲,整座夕照院聽得清清楚楚。
……
蓮河腳步匆匆趕來,連忙護着哭得上接不接下氣的阿彩,不贊同的看向沈昭,“少爺,老夫人有交待,請您好生照看少夫人,且不說少夫人還在病中,您怎能欺負她呢?”
虎口處碩大的齒痕清晰可見,隐隐還透着血絲,沈昭無言以對,剛剛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我沒欺負她。”
阿彩滿臉淚抱着寶瓶的腰,哭得嗓子也啞了,“寶瓶,我要回家。”
寶瓶也偷偷瞪了一眼沈昭,又低下頭去哄,“姑娘,您別哭。”
蓮河看着沈昭的目光就更多了一分責備,“少爺,老夫人的話,還請您放在心上。”
她回頭正準備安慰阿彩,卻又聽得寶瓶一聲驚呼,“姑娘!”
原來是阿彩鞋也沒穿,光着腳就跑了出去,邊跑邊擦眼淚,“我要回家。”
寶瓶寶書幾個連忙追了出去。
沈昭沒動,站在原地,只将阿彩那顆滑落腮邊的淚看在了眼裏,他收回了目光,神色平靜,宛若看一場鬧劇。
蓮河跟了上去,“還不快攔住少夫人,外頭正下雨呢,當心着涼。”
好容易将阿彩攔下,阿彩卻不肯留下,抽抽搭搭哭訴,“我要回家,他不是我夫君。”
“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他不是我夫君……”
蓮河察覺到了異樣,只匆忙吩咐了身邊的小丫頭兩句,又耐心的哄勸,“少夫人,您瞧這下着雨呢,就算您要回娘家,也得等雨停了,容我回了老夫人的話兒,備上禮,再安排好車駕,讓少爺陪您回娘家拜訪才是……”
偏這句話觸動了阿彩,好不容易平息了心情,阿彩又立刻淚眼朦胧,“我不要和他一起回家……”
“快服侍少夫人将濕衣裳換掉,以免染上風寒。”蓮河安撫了片刻,這才起身,擡眼看去卻又不見沈昭的身影,還隐約能聽見身後的哭聲,難免嘆氣。
也不知這一遭弄假成了真,到底是好心辦了壞事。
公府西側門,侍衛們攔着不肯避讓。
沈昭冷着臉,“讓開。”
“少爺,還請您別為難卑職幾人,老夫人有吩咐,不許您出府半步。”侍衛說着,半點都不肯退讓。
“我說了,讓開。”沈昭按住了刀。
侍衛們面面相觑,最後道一聲,“少爺,得罪了。”
沈老夫人得知夕照院發生的事情,也不過半個時辰,因着她在禮佛,當下手中的念珠便落了地。
“老夫人,少夫人她好似真的傷了神志,不似裝的。”
“少爺打傷了六名護衛,出府離去。”
“少爺還給護衛留了話轉告,說他辦完差事自會回府請罪,讓您不必擔心,也不必再讓少夫人演這出生病的戲留他在府上。”
老夫人難免慌了一瞬,倒不是為沈昭離府,“阿彩當真出事了?”
老夫人匆匆忙忙去了夕照院,阿彩正好換了衣裳,心情平複坐在床榻上,正抓着寶瓶的手同她說話,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去?”
見着老夫人來,兩旁人道了安,阿彩正要行禮,叫老夫人壓下,“好孩子,你別起來。”
“阿彩,可認得我?”這已是老夫人第二次問,心情卻不同。
“祖母,阿彩自是認得您。”阿彩疑惑。
老夫人懸着的心還未放下,又見阿彩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捂住了頭,“頭好疼。”
好一陣,還是王大夫的小孫女喂了一顆安神丸,阿彩才睡下。
“老夫人,怕不是咱們這回弄假成真,您也瞧見了,少夫人這場病不似作僞,好似真病了。”蓮河壓低了聲音,“少夫人莫不是真……”
王大夫的小孫女名蒼術,聞言道:“方才我為少夫人檢查頭上那處暗傷并不見好轉,而是內裏有一處硬塊,恐是淤血凝結而成,用了藥卻至今未消散,恐是傷了腦,這才如此。”
沈老夫人嘆氣,當真是好心辦壞事,一開始只想哄得她孫兒回府,而今卻真讓好端端的孫兒媳真病一場。
沈昭離了府,并未往北鎮撫司方向去,陛下的旨意他不可不聽,不去衙門,自還有別的去處,他自往城西去,剛行過半道,叫一行侍衛攔下,來人勒馬停下,晃着手中紙扇,語氣輕佻,“喲,這不是沈千戶嗎?”
“微臣見過陳王殿下。”沈昭行了一禮。
那被喚着陳王殿下的青年男子翻身下馬,缰繩一扔,走到沈昭跟前,頗有幾分找事的意思,語氣卻透着輕松,“你這人呢,越長大越性子古板,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虛僞客套,阿昭。”
二人一同長大,沈昭早已習慣陳王的不着調,“禮不可廢,想必殿下已收到微臣昨日傳的消息。”
陳王輕咂,他這伴讀當真是無趣,可無趣的人今個兒身上卻有那麽一絲不同尋常,“本王要是沒收着消息,今日這種鬼天氣怎會出門。”
他的目光下移,帶着幾分促狹,“倒是你這手上的牙印,有些意思,沈千戶這般好身手,還能叫人咬上一口,這人身手不簡單吶。”
沈昭看了一眼手上的牙印,頓了一瞬,卻又避而不談,只招了下屬上前吩咐兩句,便同陳王說道:“殿下,該商談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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