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久別重逢的愛侶,再一次相見總是該欣喜萬分,以訴思念之情。
常理如此,沈昭自然也是如此。
阿彩遲遲沒有接下近在眼前的杜鵑。
沈昭愈發溫和的聲音,“我答應過你,會從惠州給你帶回一支十裏杜鵑,你還記得嗎?”
他深情款款地垂眼看着阿彩的臉,仿佛不想錯過任何一眼。
阿彩站在原地回想了片刻,有些頭疼,便忍不住捂住了額頭。
見她頭疼,寶書立刻就想要上期那去,卻被寶瓶死死抓住了手,示意她往後退去。誰也沒有驚擾阿彩。
幸而下一刻,阿彩松開了手,臉上有了笑模樣,喜笑顏開地接過了那支杜鵑花,“當然喜歡了。”
她欣喜萬分地低下頭輕嗅着嬌豔花朵的香氣。
過了好久,她才擡起頭來看向眼前人,卻是一瞬間紅了眼眶,一顆碩大的眼淚湧出眼角,像是顆亮晶晶的星星,搖搖欲墜。
下一刻便被猝不及防地被阿彩撲了滿懷,阿彩悶在他的胸膛前,那顆淚到底是砸在了沈昭的胸膛上,打濕了一片衣襟。
“夫君,一月不見,我特別特別想你。”
懷中人明明在哭,說話卻很大聲,誰都能聽出她話語中飽含的愛意和思念。
沈昭微微一怔,過了好一會兒才擡手輕搭在阿彩的肩膀上,像是一個完整的擁抱,輕聲道:“我也很想你。”
過了好一會兒,阿彩才從沈昭懷中擡起頭來,眼睛紅紅的,被淚水浸潤的眼眸泛起漣漣的光,“你終于回來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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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回來遲了,讓你久等,是我不對。”
沈昭松開了手,正想要後撤一步,就又被阿彩牽住了手,阿彩迫不及待往前走去,邊走變回頭笑着與沈昭說話,“夫君回來後,可有給祖母請安?”
“不曾。”沈昭笑着回答,順着阿彩的意思被她牽着手往前走去。
“那咱們快去見過祖母,祖母見着你回來,心中一定歡喜的。”
阿彩一邊說着一邊看向前方。
她的視線一離開,沈昭臉上的笑意便瞬間消失,面無表情的,帶着幾分冰冷的審視目光看向他與阿彩交握的手,他一直沒對自己的親事上過心,但自從定親起,祖母只要一見到他總會提起阿彩,阿彩今日又親手做了什麽送來,阿彩多貼心,未來的孫兒媳婦比起孫子來,更得她喜歡,阿彩長阿彩短,比起他,祖母對阿彩更上心,是以他再漠不關心,也多少能記住一點兒。
都說上官家的掌家大夫人趙氏格外會教養兒女,無論是親生女兒還是養在膝下的侄女,各個都以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在閨秀中得名。
沈老夫人很喜歡上官家的家風,當年一見到跟在趙氏身邊的阿彩,便開口提起想要與上官家結親。
就連當初皇帝有意要給沈昭指婚,也因為沈老夫人說她相中了上官家的姑娘,而作罷。
且不論到處定親時的種種內因。
至少,在這門親事裏,他所聽說過的上官家的小女兒,可不是今日所見的模樣,至少在他祖母口中,阿彩性格溫柔,言行舉止處處透着大家閨秀的娴靜,年紀尚小,卻已經很有管家理事的能力。
可不是現在這樣。
性子活潑,跳脫,毫無半分沉穩的樣子。
當真是那日受傷,傷到了神志才會如此嗎?
“對了,夫君,我想起來一事。”阿彩又想起什麽來,回過頭看向沈昭,沈昭唇邊浮起笑意,“你說便是。”
阿彩沒察覺出任何異樣來,“之前發生了一件及其古怪的事情,我一定要與你說。”
“他們都不信我,你答應我,你一定要信我。”
沈昭大抵猜到了阿彩想要說什麽,他笑了笑,溫和說着,“我答應你,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信你。”
阿彩這下滿意了,一心只往前走去。
寶瓶和寶書跟在他們兩身側,将沈昭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嘆為觀止。
一路行至沈老夫人小住的院子,當初皇帝賜下這處別院,為的便是給沈老夫人頤養天年,一應裝潢裝飾,皆是奢華無比,院中還散養着幾支仙鶴,各色奇花異草,還有一院住着小戲子和樂班,行在路上還能聽見樂班排練奏樂的聲音。
行至老夫人的院子時,老夫人早就已經接到了傳信,說沈昭來了。
此刻也已從榻上起身,在前廳坐着喝茶,蘋姑陪她坐着。
“祖母。”
二人近前行了一禮,沈老夫人打量了自家孫兒一番,心下稍覺滿意,與他們說了兩句,便道:“我就不留你們小夫妻陪我一道用晚膳了,你們回去好好敘舊。”
阿彩還說應當陪着老夫人一道用晚膳的話,老夫人高興卻還是婉拒了,只叫他們回去,說有蘋姑陪着她用膳便可。
阿彩這才作罷,同沈昭一起離開。
待到她們二人離開,沈老夫人這才咳出了聲,自打前些日子着了涼,她的身體就不怎麽好,卻又不想叫沈昭替她擔憂。
蘋姑端來湯藥,“母親,這下你該寬心了,昭兒到底孝順您,您讓他做什麽,他也都照做了。”
沈老夫人喝了一口熱茶,方才說道:“這才開始,哪裏就能讓我安心了。”
“只希望在我閉眼前,我能瞧見他們二人相處和睦,我才真的能安心。”
“母親,您定能長命百歲。”蘋姑趕緊說道。
沈老夫人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卻什麽都沒再說。
等到回到房中,阿彩終于将憋在心裏許多日的話一吐為快。
“夫君,你信這世上有鬼嗎?”阿彩雙手捧臉,滿懷期待的等待着沈昭的回答。
他當然不信了,沈昭從來不信這世上有鬼,若當真有鬼,北鎮撫司豈非早就被鬼魂塞得滿滿當當,沒有下腳的地方。
但他記性還不錯,記得在半個時辰前,他答應過阿彩,無論阿彩說什麽,他都會信。
所以,他給出了答案,“我信。”
阿彩雙眼亮晶晶的,“果然只有你信我,她們都不信我的。”她控訴着站在一旁的寶瓶和寶書,無人信她。寶書摸了摸鼻子,退出了房間去準備茶點,出了門,她松了一口氣,她要是再待下去,定是會露餡,她最不會說謊了。
“那鬼扮做你的樣子回來,欺負我不說,還哄騙了所有人都不肯信我的話,最後還說是我犯了頭疾,做的一場噩夢。”
“可若真是噩夢,為何我頭上多了一道傷疤呢?”
“分明就是那鬼欺負了我,才留下的傷疤。”
作為始作俑者,被當面控訴罪行,沈昭的目光落在了阿彩額上的杜鵑花钿,縱使花钿遮住了她額頭上的傷口,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那道傷口留下的痕跡還未完全消除。
他難得多了一點兒後悔之心,當初但凡多上點心,也不會造成如今的棘手局面,平白多了麻煩。
也不知何時才能有個了結。
他配合着她,“你放心,以後有我在,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無論是人,是鬼都不會再傷你。”
阿彩坐在那兒,笑眯眯盯着沈昭看了好久,也不說話。
寶瓶上了茶,沈昭端茶抿了一口,餘光瞥見阿彩還在盯着他看,笑眼裏滿是毫無遮掩的愛慕之情,有那麽一瞬間,他生了疑惑,眼前人真的很喜歡他,心裏都裝不下了,所以喜歡就從眼睛裏流淌出來。
當真就這麽喜歡他嗎?
他垂眼,品了好一會兒茶,方才誇贊了一句,“茶不錯。”終于舍得放下了茶盞。
阿彩還在盯着他看,沈昭想要繼續裝作若無其事,也很難做到。
“為何這樣一直看着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阿彩笑眯眯的搖搖頭,“自然不是,這麽久不見,你好不容易才回家,我總想要多看看你。”
自從十五那年入了北鎮撫司,積年累月,沈昭已經是離家的時日遠多于在家中的日子,若非家中還有祖母在,他也想不起來要歸家這件事。
忽而,阿彩捂住了額頭,笑臉皺成了痛苦的模樣。
沈昭一怔,“你不舒服嗎?”
阿彩閉着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卻也說不出話來。
寶瓶比他反應快多了,吩咐外頭去端湯藥,又上前拿出一個鼻嗅來,放在阿彩的唇鼻之間,俨然是已經習慣。
沈昭坐在一旁,什麽忙都幫不上,冷眼看着,侍女們将湯藥端來,阿彩喝下,不過片刻,她便已經趴在小幾上睡着,也不知道是藥太苦,還是喝過藥以後仍然難受,所以她便是睡着,仍然眉頭緊鎖着。
“姑爺,少夫人身體不大舒服,晚膳已經備下,還請您移步前廳用膳。”寶瓶到底還記着禮節,先與沈昭行過一禮,方才又讓一旁的小丫頭上前來,準備兩人扶着阿彩到榻上休息。
“我來。”沈昭上手,攔腰一抱,穩穩地将人抱起,走到床榻輕輕放下,阿彩仍然沒有醒過來。
寶瓶替阿彩蓋好了被子,同沈昭行禮道謝,“多謝姑爺。”
“同我道謝作甚,原本也是我害她如此。”沈昭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低聲道:“随我來,我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