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祖母最在意你,你不在家那一個月,她每日都要念叨你一回。”

“你當真覺得她想要一個人住在這裏?”

“這世上是有人喜好清淨,不喜外人打擾。”

“可你不是外人,你是她在這世上最記挂的人,她也想能日日都能瞧上你一眼,同你說上一兩句家常話……”

沈昭緩緩行在廊上,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別院又清淨,除了雨聲別的是一概聽不見的,往常這個時候,沈老夫人已經準備歇下,院子裏的奴仆月各司其職,正在做着同往常一樣的活計,瞥見沈昭身影時,還有些不知所措,反應過來時就立刻上前請安,“少爺。”

“祖母可是歇下了?”沈昭站住了腳步。

奴仆正要回話,卧房的門卻開了,沈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婢女走出來,“少爺,老夫人請您進去說話。”

沈昭走進去,老夫人已經從床榻上起來,披着外裳坐着喝茶,問他,“這麽晚了,你有何事?”

言語間透着親近,卻又隔着一層什麽似的。

沈昭緩和了語氣,“既然要搬回公府,祖母,您明日同我們一起搬回去吧,中秋尚早,您一個人還要在此住上月餘。”

他并非不孝,只是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他時常不在家,祖母一個人在家,其實也算不上是一個人,祖母收養了多少養子養女,還有旁支親戚,時常都會上門拜訪,縱使搬來別院住着,三不五時都有人上門給祖母請安。

他從前就是這樣想的,即便他不在家中,祖母的生活并不寂寞。這樣淺顯的道理,他竟然到了今日才明白。

沈老夫人有些意外,但又不意外,“是阿彩叫你來勸的?”她多少歲數,這些小輩又才多大點兒,她孫兒是個什麽性子的人,再沒有比她更了解的,從前不會想到這一點,也不指望他會突然就想到。

除非是有旁人提醒。

沈昭沉默了一瞬,他也明白祖母為何會猜到,只是順着話說着,“不止是她讓我來勸,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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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如何勸,一時無從開口,開口時卻從善如流,“祖母,我想嘗一嘗您親手做的炸糕了,我還記得用的是家中荷花池的嫩藕。”

沈老夫人一笑,“好好好,我答應你。”

到底是真勸得沈老夫人回心轉意了。

麻煩精勸了那麽久都沒勸動,他一來就勸說成功,可見在祖母心中,他還算是個“親孫”,沈昭有點高興,轉念一想,他為何要攀比這種事情。

“那你回去同阿彩好生說說,就說我答應了,讓她安心休息,莫在操心。”

沈昭離開時,明顯輕松不少。

沈老夫人倒是睡不着覺了,坐在房中同蘋姑感慨,“多少年沒聽他說起要吃炸糕,我也多少年沒做過了。”

蘋姑笑道:“這是好事,明個兒一早我就叫人先回去挖藕,備好食材,到時候您在旁邊指點,我來做。”

“母親為何還發愁?”

“阿彩生着病還能念着我,這孩子當真是好。”

“神明在上,保佑阿彩早日康複。”

沈老夫人念了一會兒經書,帶着滿腹心事睡去。

沈昭帶着笑意走回卧房,阿彩正在翻書,房中大半東西都收拾裝箱了,許家姐妹送給她的見面禮又擡了出來,時間尚早,她無事可做,就取了一本拓冊出來在燈下翻看。

沈昭走進來時,阿彩還在專注的看着書,沒理會他。他心裏就不大舒服了。

他去到阿彩對面坐下,漫不經心提起,“祖母已經答應,明日随我們一起搬回公府。”

阿彩翻了一頁書,聞言方才擡頭,驚喜萬分,眼睛亮晶晶像是星星墜落似的,“當真?這可真是太好了。”她由衷的說道,她其實也很擔心祖母若是連孫兒的話都聽不進去,這可怎麽是好,但看來,孫兒還是比她的話好使許多。

見她終于擡頭,沈昭唇邊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淺笑意,“這下你該安心了,莫在操心此事。”

“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

阿彩臉上笑意僵住,若無其事低下頭去,又翻了一頁書,“我還不困,我還想再翻一下這冊書。夫君要是困了,就早點去休息。”

沈昭微垂下眼,借着燭光看向攤開的書冊。麻煩精就這麽喜歡書?所以在她心裏的沈昭,才會是探花郎。

可他憑什麽就得是探花郎?難不成他當真要去考取個功名,才能扮的更像樣?

可是憑什麽呢?

他坐着沒動,他倒是要看看麻煩精接下來想要做什麽。

寶書端着夜裏阿彩要喝得藥走進來,“姑娘,姑爺。”她将藥放下,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只覺着氣氛詭異,她小聲提醒了一句,“姑娘,仔細着眼睛。”

“嗯,我看完這卷就不看了。”阿彩應了一聲,贊嘆道:“這些書當真是珍貴,倘若不是許家表姐與表妹,我或許此生都不能讀到它了。”

寶書欲言又止,心虛的人總是會在心虛的時候看向最不想被察覺出她心虛的人的方向,是以她看了沈昭一眼,又極快的收回目光,“姑娘喜歡就好,我想表姑娘知道姑娘喜歡,定也為此高興。”

“姑娘早些喝藥吧。”她努力地不叫自己露餡,又叮囑了阿彩一句,她卻控制不住她的目光似的,又撇了一眼,沈昭卻仿佛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叫她心驚膽戰,她抓緊了托盤躬身退下,待走出了門外,方才逃一般的加快步伐回房去。

“怎麽了這是?不是叫你去送湯藥,你像做賊似的跑回來作甚?”寶瓶收拾着行李,嘆着氣,“總是這樣毛毛躁躁……”

“姑娘在看許家姑娘送給她的書……”寶書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那書肯定是……”

“姑爺也在,他會不會發現什麽?”

寶瓶手一頓,“這又有什麽關系?不過是幾卷書,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許家表姑娘送給咱們姑娘的。”

“姑爺又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好了,你別一天到晚想東想西的,快些收拾好剩下的行李,早些睡吧。”

麻煩精身邊的婢女不喜歡他這件事情,不是什麽秘密,沈昭不在意,只是今夜那個小婢女的神色實在過于心虛,以至于他想要裝作看不見都很難。

敢瞪他的人,怎麽會露出一番心虛神色?

他心中記下,見阿彩皺着眉頭一邊喝藥一邊翻書,他自是按兵不動。

阿彩又翻了一頁書,心思一半在書上,一半分神在對面。

夫妻共處一室,同床共枕再正常不過。

可那是正常夫妻。她和被讨厭鬼附身的沈昭可就不算是正常夫妻,昨夜她還綁了讨厭鬼,但結果完全沒有達到她的預想。

白日裏還好,有旁人在。

可此時此刻,入了夜,就她和讨厭鬼二人獨處了,今夜難道還會相安無事的度過嗎?她只是病了,她又不是真傻了,昨夜的事情可以完全當做沒發生過一樣。

她又翻了一頁書,餘光瞥見坐在對面的人紋絲不動,他的手指輕輕搭在小幾上,就離她的書卷不過一寸遠的地方,輕輕點着,他的手指修長,指甲貼着指腹修剪的圓潤,她倒是想起來那日手足無措時握住他手時的感受,他的手一點都不柔軟,還能感受到他的掌心之間。

房中靜默,唯有一盞燈亮着,燭光跳動,将牆上的人影晃動着一團,分不開你我。

夜色更深時。

門外有人敲響了房門,隔着房門問起,“少爺,少夫人,可要送水?”

打破了這場無聲的較量。

再僵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沈昭率先開口,“夫人還不準備休息嗎?”

阿彩擡頭朝着他甜甜一笑,“夫君要是困了可以先去休息,我還不困。”

沈昭面無表情,“拜夫人下午煮的茶味道不錯所賜,我多喝了幾杯,此刻也毫無睡意。”

阿彩不笑了,抿着唇眼都不眨一下盯着沈昭。

沈昭微微一笑,“夫人不高興嗎?我這般喜歡你泡的茶。”麻煩精不笑了,他心情反而好了,這些日子他遭受的憋屈也不小。

“我當然高興了。”阿彩咬了咬唇,她不服氣。

沈昭勝券在握,反而有了閑心,“還是說夫人今夜也還在擔心我不是我,會害怕?”

“夫人大可不必擔心。”

他左手忽而多了一樣物什,阿彩看過去,正是她昨日用來綁沈昭的繩索,她張大了眼睛,讨厭鬼想要做什麽?

“夫,夫君這是要做什麽?”

沈昭嗤之以鼻,麻煩精敢綁他,竟然還會害怕?他雙手拿起繩索,修長的手指纏繞着繩索,不過眨眼間,就打出了個漂亮的結扣。

沈昭站起身,帶着繩索彎腰看向阿彩,阿彩往後仰去,有些惱,“你想做什麽?”是報複吧,他終于藏不住要報複她了吧?

沈昭心情很好,“夫人昨夜打的結扣實在過于簡單。”

他低頭貼近阿彩的臉,呼吸近在咫尺,他低聲道:“我來教夫人,如何綁住我。”

阿彩呆滞,是她聽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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