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胡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如今胡寺卿死了個兒子,還是他最疼愛的兒子,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甚至連胡易堅的屍首在北鎮撫司放了兩日,胡家人也坐不住了,一定要将胡易堅的屍首帶回家去安葬。

沈昭已經放手不管此案,青邬卻是要來報的,“為了給胡家一個交待,大人,曾大人派人将案發現場的所有人都捉回北鎮撫司審問,此刻正在用第一道刑。”

“可要攔一攔?”

青邬原本不打算來報的,可他又記得這幾位嫌犯中有一位同他家大人彎彎繞繞也能攀上親戚的。

沈昭正在擦刀,一眼瞥見手腕上的珠串,就覺得礙眼,“怎麽,你還要我去攔曾壽鳴?此案已經不歸我管,讓你去他手底下辦案,不是讓你來求情的,規矩都忘了嗎?”

北鎮撫司用刑不問真相。畢竟北鎮撫司是重刑罰之地,正常人進來都得掉三層皮方才能平安出去。

要審案,無論是不是真兇,那必定是會先遭罪的。

這已不是什麽秘密,也沒有不同尋常之地。北鎮撫司的惡名也因此而來。

“是,大人,屬下明白。”青邬皮一緊,直覺告訴他,他家大人心情算不上。

“蒼止那邊驗屍結果如何?”沈昭又問,他今日要去皇城守備府,而今時候還未到,他來北鎮撫司是為了做交接。

“在這兒呢,蒼大夫讓屬下帶來給您看。”青邬取出錄冊上交,“大人,您看。”

沈昭取過翻閱,果然胡易堅的真正死因并不是胸口的刀傷。那處刀傷是死者死後被人用匕首插進去才有的。

案發現場五個人都聽見了慘叫聲。

五個人都不是兇手的話,在場就一定會有第六個人是兇手。

可第六人又如何能在五個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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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五個人中都沒人撒謊的話,那第六人的身份就有意思了。

又有校尉來問,“大人,馬已經備好,您可要出發了?”

“再等片刻。”沈昭擦好了刀,收回腰間,起身卻是往審訊司去。

剛行至暗房外,就聽見裏頭有鞭笞聲。

入門先挨五鞭,此為省身。

這是北鎮撫司立司以來的規矩,就算朝廷上下一直以來都有反對之聲,可無人能破。

還有人振振有詞,“敢問大人一句,您這是要屈打成招嗎?我等難道已經被判有罪嗎?”

“國家律法中刑法中并無這條。”

沈昭走進暗房,擡眼掃過被捆在刑具之上的幾個人,不曾停留。

“沈大人怎會過來?”曾壽鳴笑問,“還未來得及恭喜沈大人高升。”

沈昭直截了當道明了來意,“此案由我經手過,我心裏一直有個疑問,是以臨行前再來問問,還請曾大人別見怪。”

曾壽鳴點頭,“無妨,你問就是了。”

沈昭也不背人,上前走到五個人面前,一一經過,走到弘文館管事跟前時停下,對方挨了五鞭,竟是有些挨不住了,“你聽見慘叫聲後從房間出來時,是關了房間門的,對嗎?”

管事連聲告罪,“确有此事,因着那屋子裏放着的是一些香火蠟燭,還有文房四寶,因為怕風吹雨淋,怕日曬,我整理後一向會鎖好門的。”

“那日我出來就習慣性的順手把門給拉上了,只是沒有來得及上鎖。”

“你們四位呢?”沈昭又問,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他四人身上,“你們呢?你們當時可有看見門是關上的還是開着的?”

“不記得了,當時一見着胡公子倒在地上,我沒有心情去看那門是關着的還是開着的。”

“我繞過孔聖像後,是看了一眼管事,他的确是出門時就順手拉住了房門。”

“我沒注意。”

四個人都回答了,還剩下一人。沈昭看向第五人——許止餘。

正憤怒于北鎮撫司不先審訊就動刑,許止餘臉上被鞭尾掃到了下颌,留下一道深紅血跡,仍舊回答,“我記得我聽見了關門聲,所以看了一眼管事的方向,他是關了門後,才到胡公子的屍體前與我們彙合。”

“沈大人是已經查出了真兇嗎?”

“我可以知道,到底是誰害了胡公子?”

沈昭沒回答,只看向曾壽鳴。

曾壽鳴笑問,“沈大人問了這一遭話,可是有了眉目?”

沈昭颔首道:“我只是随意問問解心中疑惑,您繼續審問,我就不打擾了。”

曾壽鳴沒有計較他插手這一回。

出了審訊司,沈昭停下腳步,接過青邬手中的傘,“你回去旁聽,之後告訴我進展。”

“是,大人。”青邬領命。

沈昭自是打馬往守備府去。

青邬回了暗房,眼觀鼻鼻觀心的聽着曾壽鳴審案,他回想着他家大人幹嘛非得離開前要來問這個問題。

五個人的答案大差不差,那扇門關與不關,當時也查過屋子裏,那是個內裏沒有其它門和窗戶可以讓人逃走的密室。

若是拉上門,在官差到達之前都沒有打開過,藏着的人從哪裏逃走的呢?

他沉思着,忽而像是有了一絲光亮照進了他腦子裏的迷霧中。

他終于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是時間對不上。

管事關門的時間和四位學子走到死者身前的時間對不上。

他們中間肯定有人在說謊。

被嚴刑拷打過一回,曾壽鳴命人将五個人關押起來。

有人忍不住大聲喊冤,“這是要将我們關到什麽時候?大人,我冤枉,您放了我吧,開考在即,我不想趕不上考試。”

“誰不是幾十載苦讀書,才來參加考試,倘若我等都不是真兇,被冤枉至此錯過考試,你們誰能為此負責?”

許止餘坐在草席之上,閉目凝神,之前在弘文館審訊時并未動刑,甚至審訊結束後,就将他們放了。

他原以為北鎮撫司的酷吏之名或許是謠傳,而今日進了北鎮撫司的大門,他方才知道為何在這汴京城裏,旁人提起北鎮撫司之名便是咬牙切齒。

以酷刑斷案,焉能不斷出冤案?為何朝堂還允許這樣的衙門存在?他不免苦笑,而今自己都身處牢獄,當真要錯過今年的恩科了嗎?

許秀秀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怎麽辦?哥哥如今被抓進了诏獄,也不知有沒有挨打。”

一早就有官兵來抓人,也不管上官家到底是朝廷官員,直接就将人帶走,連辯解一二的時間都不曾留。

“到底是為何要這樣對哥哥?”她泣不成聲。

“你別急,大表兄不是已經去打聽了嗎?哥哥肯定沒事,難道他們還能在沒抓到兇手前就嚴刑拷打嗎?”許芸兒也急,可急也沒用。

“是不是我昨日去求四表姐,才會如此?那位沈大人知道了四表姐同哥哥從前有段情?這才惱怒将哥哥抓了去。”許秀秀語無倫次,開始攀扯其他的。

“胡說什麽。”趙氏輕斥道,她走進了房中。許芸兒忙拉着許秀秀起身告罪,“姨母,您別生氣,秀秀她口不擇言。”

“我沒生氣。我知道你們也着急,難道我就不急了嗎?”趙氏放緩了聲音,可是急有什麽用,“你四表姐與此事無關,四姑爺也不是公私不分之人,怎會是他下令将止餘抓走?”

“你再生氣,也不該攀扯到阿彩身上。”

許秀秀哭的眼淚串珠子似的往下掉,一府上的人終于熬到了上官青楓回府,“可打聽到了?”

上官青楓嘆氣,“抓人的是北鎮撫司千戶曾壽鳴,他如今主審此案。”

“不是說是四姑爺主審?”趙氏又問。

“母親,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四妹夫昨日升遷,兼任五軍總督一職,今日已去守備府辦公。此案已經不歸他管。”他還有沒說的話,那位曾壽鳴整日裏笑眯眯同人打交道,可辦案卻是重刑至極,旁人都稱他是笑面虎。他表弟今日被抓進北鎮撫司,恐怕已經受了刑。

*

将将到黃昏時,有沈昭的随從回來傳話,“老夫人,少夫人,少爺今日要留宿衙門處理公文,就不回來了。”

“明日少爺還要因公外出,也不回來了。”

阿彩順口問了一句,“那他後日才回來?”

随從道:“少爺說歸期不定,他剛入守備府,有很多公文和卷宗要查閱。”

那就是最近都不回來了?阿彩心道,不回來才好,回來就知道嘲笑她,當真是煩人。

沈老夫人輕瞥了阿彩一眼,聞言道:“阿彩,你去收拾些他的換洗衣裳,阿蘋,你叫廚房準備些茶點,一會兒好讓人一并送去。”

阿彩點了頭,“好,我這就回去準備。”她一走,老夫人就吩咐,“送東西去時,定要同昭兒說上一句,這些東西是少夫人親手準備的,她惦記着呢,叫他得了空就趕緊回家,可明白?”

随從應了聲,“是,小的明白,您放心。”

老夫人不常關心沈昭在衙門裏做什麽,卻也知道淵帝一旨下來,她孫兒就升了官,官職不低,她孫兒心裏也不大暢快。

再過兩日,阿彩因九兒生辰到了,帶上了禮物,同老夫人親親熱熱說過話後,就回了娘家。

一到家,趙氏自是先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去見柳沁茹和侄兒。柳夫人同她說着家常話,說着說着就不知怎麽提起來,“唉,你今日回來,你大伯母臉上才有了笑臉,這幾日她心裏不知多難受。”

“怎麽一回事?”阿彩心裏一突,她方才是覺着她伯娘臉色不大好,原以為是這些日子下雨鬧的。

“還不是她那許家的外甥,叫北鎮撫司給抓去關起來了,現在都還沒放出來,聽說那衙門可不是好去的地方,進去了不管一二就得先挨打呢……”

阿彩不自覺抓緊了手中的錦帕。

“娘……”柳沁茹忽而開口打斷,“環兒是不是醒了,您去看看,我好像聽見他在哭。”

她将柳夫人支走,方才看向阿彩,見阿彩臉色煞白,還捂住了額頭,“阿彩,你怎麽了?”

她要喊人,阿彩卻抓住了她的手,“我沒事,嫂嫂別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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