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細碎的光沉默地灑在荒郊,只有零星幾棵野草在風中飄搖,人群肅穆無聲。

黑傘隔絕光線,面上的墨鏡更隔絕外界的窺視,一身黑色風衣的男子舉着黑傘遠離人群,保持距離望着遠處的棺木。

無人能透過黑傘墨鏡看清他的神情,詭異而神秘,仿佛一段驚天動地的往事,随着平放在地上棺木即将沉入地底,永遠不為人知。

但實際上除了小孩子和中二病,并不會有誰這麽聯想。

參加這場葬禮的人都知道實情:謝家的小兒子前幾天出車禍死掉了,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

謝家家主謝鶴笙白着一張臉,眼下青黑,面色蒼白,眼睛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金絲楠木棺材,看着确實為小兒子的死難過。

有人心下嘀咕謝鶴笙事情多,不直接火化了事,非得進行土葬,但面上仍是谄媚地上前道:“節哀。”

順帶遞上紙巾。

謝鶴笙沒接,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理會,仍舊死死盯着棺木。

反倒是謝鶴笙的長子謝長流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傷心之色。

那人心下了然:看來謝家兄弟關系不和的消息是真的了。

想到傳言說小兒子游風間是謝鶴笙私生子而非正統的傳言,不禁又信了幾分。

轉念一想也對,私生子游風間一死,謝長流就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轉眼四望,發現謝鶴笙娶的續弦果真沒來,心下感嘆一句豪門事多,又退回人群中。

經風水先生算過,今日正午十二點下棺最好。等到時間差不多到,擡棺人互相點頭,準備将棺材放下去。

四人拿好工具,向着棺木走去,還沒完全靠攏棺木,在一片安靜中,就聽見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響動。

人群四望,面上都帶着一絲疑惑。反應快的面色突變,變得驚恐至極:那響動似乎是從棺材內部發出來的!

人群突然爆發一聲:“詐屍了!”

小部分人紛紛遠離下葬處,但大部分人還是留在原地觀望。

畢竟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驚慌失措難免有失顏面,而且如果是一場烏龍,那真的就鬧笑話了。

謝長流也感到一陣不安,擡眼去找定下在這塊地下葬的風水先生。

結果發現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風水先生。

謝長流:“……”

*

游風間只覺睡得頭疼,明明棺材外很是安靜,但他卻總是聽見細碎的聲響。

艱難地掀開眼皮子,入眼只有一片漆黑。

他摸了摸四周,四四方方,很是狹窄,不需多加思考便知道自己裝在棺材裏。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棺材,

一回生二回熟,他熟練地摸着棺材的一角,果然摸到一根長釘。

給棺材封釘,除了密封棺材外,還為鎮魂,防止屍變。

游風間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用得着鎮住他的魂?

他撫掌作寸拳狀,朝着位于胸前頂上的棺木用力一戳!

平整光滑的黑木像熱鍋裏的爆米花,嘭的一聲從中間炸裂開來!

吊唁的人被這一聲動靜吓破了膽,勉強維持出的鎮靜頃刻崩盤,“真的詐屍了!”

衆人像是被驚擾的池魚,紛紛作鳥獸散,有的倉皇中甚至跑掉了一只皮鞋。

白皙瘦削的手指搭在棺材邊沿,垂落下來的發絲遮住游風間的眉眼,露出的小半截皮膚白得病态,倒是真有幾分像故事會中的鬼,還是豔鬼。

他擡眼看向在場還剩下的幾人,冷靜地分辨這是不是無限世界玩的把戲。

畢竟以前也有過這種事,系統故意将玩家送進和現世幾乎一樣的副本。

不少長久離開現實的玩家回到熟悉的家,被欣喜和感動沖昏頭腦,最終被僞裝成親人的怪物殺死。

游風間作為老油條,自然不會被這種把戲蒙蔽,很容易弄死最終boss從副本出來了。

在弄死了成千上百的npc,弄崩九十九個副本後,游戲系統終于忍受不了,強行将他的積分清零,把他送離游戲。

沒有偵測到詭異的氣息,眼前所有的人雖然都很滑稽,卻是帶着真實的人味,游風間微微垂下眼睫,确信系統沒有搞什麽詭計,而是真的将他送了出來。

脫離了那個無聊的游戲,身體得到的強化卻沒有消失,異能也還留存在他的體內。游風間活動着手腕,任由其發出酸牙的咔嚓聲。

按着棺材邊緣,他從棺材裏站起,一步跨出來。

在場的人要麽被游風間的詐屍吓得魂不附體,要不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好事者,還有謝鶴笙這樣開心流淚的奇葩。

剩下能正常交流的人,只有謝長流這一個正常人。

他面色冷漠,看向朝他走來的游風間,“你活過來了?”

游風間沒回他的話,一雙黑眸掩藏在發絲下,半露半遮,直勾勾地盯着謝長流。

他問:“有鏡子麽?”

長久沒說話,也沒喝水浸潤,嗓子像沙漠裏的石頭,粗粝沙啞。

謝長流作為一個直男,也沒有臭美的習慣,自然不可能随身帶着鏡子。于是他從西裝褲包裏掏出手機遞給他。

游風間接過,沒有第一時間按亮屏幕,而是借着黑屏觀摩了一下自己的尊榮。

前劉海長得能遮住鼻梁,五官完全被藏住。偏偏還風騷地搞了個錫紙燙,但又燙得過度,頭發絲彎彎曲曲的,看着有些殺馬特。

總結,托尼老師的手藝不行,不好看。

游風間看完,沒有将手機還給謝長流,而是将手機屏幕對着對方一照。

黑幕中只映出一張深邃瘦削的臉,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謝長流見他的動作,有些莫名其妙,只當在棺材裏躺久了,腦子躺得有些秀逗。

一把奪過手機,重新揣進西裝褲兜裏。

游風間興致缺缺地将注意力從謝長流身上收回來。

謝長流張張口,想說些什麽。但轉念又想到,哪怕是游風間之前沒出事,他和對方也沒什麽可說的。

謝鶴笙被喜悅沖昏頭腦,這個時候終于繃不住家主威嚴,一把撲到游風間懷裏,不顧形象地大嚎:“兒啊,你終于醒過來了!”

謝長流:“……”

游風間還處于骨骼生長階段,整個就是少年的瘦削身形,單薄至極。

謝鶴笙比游風間還高一個頭,一個成年男人撲在少年身上嚎哭,可以說毫無形象,甚至滑稽至極。

所幸周圍大部分吊唁人都跑了,否則謝鶴笙今天的所作所為,不出明天就能在京圈被笑話一輪。

游風間在無限游戲裏呆了無數個日月,十年還是二十年他早已記不清。

甚至連謝鶴笙的模樣也早忘記,直到今天再次見到他,面容才逐漸變得清晰。

面對對方奔湧而來的濃烈情感,游風間不知怎麽回應,只是安撫性地拍拍他的後背,模仿着尋常人的反應:“我沒事了,父親,你別哭。”

聽他這麽說,謝鶴笙哭得更傷心了,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淚,末了還将鼻涕擦對方身上。

游風間面無表情地将對方推開,“父親,不可以這樣哦。”

謝長流走過來,體面地為自己親愛的老父親遞上一張面巾。

游風間看了自家父親和便宜哥哥,見沒什麽事,便繞開他們,向着遠處一棵大樹方向走去。

謝鶴笙見游風間離開,不禁提醒道:“間兒,謝家在另一邊!”

“我知道,父親。”

這樣說着,游風間沒回頭,頭也不回地迎着風吹繼續向前走。

走到大樹旁,他輕聲道:“出來。”

大樹旁立馬走出一個黑衣人,正是之前一直遠離人群的神秘男人。

男子輕輕一笑,“怎麽發現我的?”

“你在窺伺我。”游風間神色微凜,面上滿是玩味,“并且只有你這個奇葩,在大太陽的天氣打一把黑傘。”

男人輕笑着用手合起傘,“防曬嘛,防曬可是保養皮膚最重要的一步。”

游風間對他的保養秘訣沒什麽興趣,直白了得問道:“你在觀察我們,有什麽目的。”

男子不說話,而是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支X寶頁面,谄媚笑道:“老板,你這一單已經完成了,現在可以結清了麽?”

游風間:“?”

或許是他的疑惑太明顯,男子生怕他在裝蒜,連忙解釋道:“老板,雖然裝扮成神秘人來參加葬禮,給吊唁人帶來死者很牛逼的錯覺這項業務很奇葩。”

他畫風一轉:“但既然你點了這項業務,就代表你認可同意了,既然我已經完成,就請你支付費用。”

游風間:“……”

他這下算是明白了,還以為有什麽陰謀,合着是他生前給死後自己點了氣氛組給他裝氣氛?

自己生前是個怎樣的奇葩啊。

黑風衣墨鏡男的手機在他眼前晃了晃,頁面那點藍色晃得他眼睛疼。

男子宛若一個高利貸債主,語氣故作兇狠道:“這位先生,你也不想大家知道你的秘密吧……”

身無分文的游風間正想着是把這人打死就地埋了,還是打死就地埋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游風間,你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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