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結婚

結婚

裴南山收到爸爸發來的微信:靳叔家有一子,與你年歲相當,于警察局工作。你明日請假回家,和他見面。

裴南山把叼在嘴裏的煙點燃,眯着眼睛看着白底黑字。爸爸看她沒有回複,又補了一句:不許推脫!

感嘆號刺目,裴南山按滅了手機。

裴南山坐在床頭,八角形的房間五邊都嵌有窗戶。早上十點的陽光照進來,整間卧室哪怕在冬日都能暖融融的。

這就是當初裴南山選定這套房子的原因。

首付是她攢的,又借了大姨一點。上個月她把借大姨的部分還清了,現在每個月只還四千房貸,工資應付它綽綽有餘。雖然地段一般,但無論如何都是在樟市安了家,比在丘市看父母眼色舒服的多。

一根煙抽完,裴南山發現自己的嘴唇起皮了。

她舔了舔嘴唇,翻身趴到床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潤唇膏塗到嘴唇上。背部有一道不輕的力量壓上來,裴南山說:“寶貝,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

“嗯?”唐清還帶着睡意沙啞的嗓音,“幹嘛去?”

“辦點事。”裴南山在唐清身下費力地轉身,她們都沒有穿衣服,裴南山想握住唐清的腰肢但是不敢太用力。唐清的皮膚太嫩了,現在身上還留有她昨晚留下沒能消退的痕跡。

唐清迷糊的挪一挪開,等裴南山鯉魚打挺似的面朝上平躺後再次靠上去。裴南山感覺到小腹被柔軟擠壓,唐清如嬰孩蜷縮在她身上。

她憐愛的摸了摸唐清的發,聽唐清嘟哝:“那你要早點回來哦。”

第二天清早裴南山在高鐵站拎着行李箱,和常堯安面面相觑。

“你怎麽在這?”裴南山語氣不善。

常堯安臉色也好不到哪去:“我還想問你怎麽在這呢。”

“我回老家。”

“我也回老家。”

“你老家在哪?”

“丘市。”

“……操。”

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老天永遠會把緣分給你根本就不想碰到的人。

沒關系,是前半句話和後半句話沒關系,不是裴南山和常堯安連座位號都挨着的沒關系。

高鐵把樟市的光景往後倒,外面萬物都變成一團模糊飛快地倒影。裴南山坐在靠窗的位置邊上,對着坐在身邊的常堯安納了悶了:“陳婧呢?”

常堯安抱着胳膊,防備心在重和輕之間搖擺不定。他比裴南山更像一個害怕遇到流氓的小姑娘,盯着裴南山的臉,嘴巴很誠實的回答裴南山的提問:“她後天再回去,在醫院陪她媽。”

“你非要今天回去是嗎?”他不該去看看人家媽媽?

“對。店裏不能沒人。”

“你女朋友都不回家你回什麽家?你不是應該陪她嗎?”

“她那麽大一個人,樟市又是她老家,我陪什麽?她還不夠陪我認路的呢。”

“我真服了你了。”裴南山毫不掩飾的怒視他,由身到心,頭發絲兒到腳趾尖沒有一處想和他挨着坐,“我真服了你了!”

“幹嘛啊,我還服了你了呢!”

這一句落下,兩個人有一個小時再沒說話。

第二個小時,裴南山先開口,詢問常堯安是不是和陳婧一起在丘市生活。

常堯安承認的很痛快,說他在丘市的湖濱大街開了一家電腦配件店,還能幫人修手機。陳婧在一個配音公司上班,除了幫角色配音之外也做有聲電臺。

“是嗎。”裴南山稀奇,“什麽電臺呀?我看看。”

常堯安對女朋友的贊美之詞很多,但是缺乏內容,聽上去十分空泛。他和裴南山分享了電臺,又說自己平時也會聽聽。

“哦,她一般都在電臺裏說什麽?”

常堯安撓撓頭,“嗨,就你們女孩子愛聽的那點事兒呗。”

裴南山沒有追問,常堯安卻被打開了話匣子似的,開始問起裴南山和陳婧的關系。

真好笑。

全世界都來詢問她和陳婧的關系。可是她和陳婧分明是最清白不過的兩個人——裴南山眼前不合時宜的浮現出昨晚陳婧的舉動——但是那能說明什麽呢?

‘我愛唐清。’裴南山在心裏默念一遍。

這是毋庸置疑的,這是不可否定的。

“我們?”

“我們能有什麽關系?”

裴南山最終給她和陳婧留下這樣的評語。

高鐵在丘市的車站停下,常堯安和裴南山分別之前要走了她的微信號。

裴南山秉着‘早去早回’的想法,幾乎沒有帶行李。只背了一個包,裝了充電寶之類的東西。

從高鐵站出去後,她直接去了她爸發給她的約定地點。

路上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裴南山漸漸覺得困頓,在車上閉起眼睛休息。出租車上開着車窗,不知開到了哪一段路,不知是從哪裏飄來,裴南山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很像是醫院裏常用的消毒水。

陳婧把洗幹淨的飯盒用餐巾紙擦幹殘留的水份之後收起來,裝回飯盒包裏。

媽媽躺在病床上,剛剛吃過午飯,她灰白的臉上也添了一份血色,嘴唇也帶着淡淡的紅。

媽媽聲音很卑微:“我又耽誤你工作了。”

陳婧坐在她的病床邊,語氣平平:“沒有的事。”

悠然嘆息後,聽爛了的話語再次從好不容易獲得顏色的嘴唇裏流出:“我知道,我是個累贅……”

陳婧沒有接話,眼睛盯着眼前白色的被子。

床單很舊了,洗了很多次,很多年,被角泛起毛邊,伸手去摸,還會摸掉一層白絨絨的皮。陳婧不知道媽媽是什麽時候開始住院的,但是從她記事開始,這條被子就一直蓋在媽媽身上,壓住她日益單薄的身軀。

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尚且還能有個期待,期待唐僧有朝一日會路過此地救他出來。可是媽媽呢?媽媽沒有期待。來來往往的醫生或許有一個可能變成唐僧。但是陳婧和媽媽都知道,這種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這床被子什麽時候能換掉呢?

“常堯安是個好孩子。”

好像很多媽媽喜歡這麽說。

某某某是個好孩子,你嫁給他/和她結婚,你們一定會幸福。

幸福——儀式臺上,蘇樂然捂着嘴哭的樣子取代了眼前的白色被子。

蘇樂然和譚津鳴像童話故事裏的公主和王子,小說裏男女主的大團圓結局,讓所有人看了都拍手叫好,讓所有人都能心滿意足的合上書帶着甜蜜入睡,并且期待她們的婚後甜蜜日常番外。

那是明眼人看了就會知道的幸福。

蘇樂然不用大肆宣揚譚津鳴對她的好,也不用展現什麽。她只要站在那裏,散發出的精氣神就足以讓人知道她的幸福。

可是這對于陳婧來說,是太過于抽象化的幸福。

陳婧鬼使神差地發問:“媽媽,幸福是什麽呢?”

被白色被子壓了二十幾年的媽媽望着二十幾年逐漸斑駁,又再次被修複一新的天花板說:“結婚,生孩子,過日子,健康的……這就是幸福啊。”

陳婧的雙手空蕩蕩的,眼睛看了一圈,最後落在床頭常堯安昨天送來的果籃上。

她拿起一個蘋果,又從抽屜裏找到水果刀,一邊削皮,一邊問:“一定要結婚嗎?”

“一定要啊。”

坐在裴南山對面的男人,她爸爸微信裏什麽‘靳叔的兒子’,一個不到三十歲就開始謝頂,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激動的屁股離開了椅子,湊到裴南山面前奪下她指間的香煙。

“你一定要戒煙啊,以後還要生孩子呢,女人怎麽能抽煙?”

裴南山的臉上帶着笑意,如果蘇樂然或者陳昕怡在,一定會指出她現在的笑意和陳婧慣常的微笑一模一樣。

不知道從哪一天,裴南山也學會了說話前先微笑,得不到認同就緘口不語,絕不多一個字的廢話。

靳叔的兒子把奪過來的香煙按到煙灰缸裏,香煙連最後的呼救都沒有能夠發出。

“你以後和我結婚,可不能抽煙了,知道嗎?”

“和你結婚?”

“對啊。”靳叔的兒子說得理直氣壯,“我的條件,你難道看不上?我家在丘市可是有三套房子的,以後我們結婚了,你只要在家裏就行。別說我現在在警察局做文職,一個月能賺五千,就算我不上班了,收房租都能養的起你。”

裴南山的雙手揣到上衣口袋裏,摩挲着口袋裏的香煙,繼續微笑:“你好厲害啊。”

“唉,還可以吧。我這個條件反正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的。”

男人——裴南山的牙根發癢,笑意更濃了:“不好意思哦,我高攀不上你欸。我在樟市一個月工資也不高,才一萬塊錢。”

他竟然很認真的贊同說:“哦,那是不太高。不過沒有關系,以後我們結婚了,你就不用在外面奔波了。女孩子嘛,還是要回家,陪在爸爸媽媽身邊的。”

他到底憑什麽贊同啊?!裴南山在心裏亂叫。

“呵呵,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您請便啊。”裴南山幹脆利落地站起來,在那男人詫異的目光中走遠兩步。

之後她突然停下腳步,搞得對方也有些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她面對自己,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來點燃,很惬意的吸了一口之後,眯着眼吐出煙霧。“喲,您看,我又忘了,我還得生孩子呢。”

裴南山的話是這麽說的,但是煙一口沒有少抽。

那男人登時開始表演變臉,一張油膩肥胖的臉從黃到青,從青到紅。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藍格紋的手帕來,不停地擦拭自己額頭上的汗,“你,你你太過分了,我要告訴叔叔去!叔叔為人這麽正派,怎麽養出你這麽個大逆不道的女兒來!”

裴南山塗了口紅的嘴唇配着雪白的牙齒,張嘴大笑的樣子和白雪公主裏的惡毒皇後像了個十成十,“告吧,你随便告訴,反正我無所謂。”

留下這句話,裴南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們約定見面的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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