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豆丁兒
豆丁兒
開年的第一件喜事,蘇樂然踩着新年第一天生了一個女兒。
蘇樂然原本以為會是兒子,準備的也大多都是藍色的衣服,嬰兒床都是藍色的。裴南山罵她重男輕女,蘇樂然抱着女兒擺擺手:“欸,我是覺得我這個脾氣,養不好女兒。”
養不好,确實養不好。
蘇樂然粗糙習慣了,再小心的動作都能讓她那胳膊只有大人一根手指粗的胳膊看上去快要被折斷。面對嗷嗷大哭的女兒,蘇樂然心疼的把動作輕了又輕,到最後都不敢碰她,求助的看着譚津鳴:“交給你了小譚!”
譚津鳴面對女兒就喜悅和憐惜的多了。
他本來也以為蘇樂然會生個兒子的。當時他找了街坊裏最有眼力的老太太看,那老太太言之鑿鑿是個兒子。譚津鳴當頭一盆冷水直潑而下,連做了三晚上心理建設,想着好歹是自己愛的人的孩子,她生什麽就是什麽吧。何況這個兒子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做的不夠好。
蘇樂然聽完譚津鳴的心裏剖析,對他最後的自我認同表示極高的贊揚:你知道孩子性別是爸爸決定的就好。
譚津鳴得了女兒之後,開始連夜惡補如何照顧新生兒——在此之前,他只是學習了怎麽照顧産婦。結果譚津鳴一上手,動作确實輕巧,确實溫柔。孩子也不哭也不鬧了,還在爸爸懷裏對媽媽露出滿足的笑容。
裴南山聽完她們夫妻倆這一段照顧孩子的經歷,看着藍色嬰兒床裏睡得香甜的小姑娘,輕聲細語地問:“你們給她起了什麽名字呢?之前不是說小名叫譚大壯嗎?”
蘇樂然坐在床上,喝着譚津鳴給她炖的桂圓紅棗湯,一口湯咽下去之後才說:“那哪能叫這個啊,人家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叫個大壯可還行。我給她起了一個新的,叫譚令望。”
“好聽呀,有什麽出處啊?”
“詩經裏說,‘如珪如璋,令聞令望’,‘令望’的意思是有美好的威儀,使人景仰。”蘇樂然把桂圓紅棗湯喝完了,揚着空碗要譚津鳴給她續碗,“小名叫豆丁兒。因為我婆婆說了,小孩兒名字取的有點兒大,小名要随便一點,這樣壓得住。”
裴南山背着手,豆丁兒很白,睫毛長長的,睡夢中不知道夢到了什麽,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小眉毛皺得緊緊的。裴南山沒忍住,一根手指輕輕戳一戳她圓鼓鼓的小臉蛋。豆丁兒在睡夢中咧嘴,不耐煩的很。
裴南山笑了:“你這女兒,脾氣像你。”
蘇樂然得了新的一碗湯,第一口還沒送到嘴裏,先翻一個白眼:“你直說她脾氣差得了。我也發現了,這個小孩兒脾氣不咋好。”
裴南山不再逗孩子,坐到蘇樂然床邊看她喝湯。
喝光的碗遞給在一邊安靜當擺設的譚津鳴,他放好湯碗後豆丁兒也醒了,唧唧歪歪的不滿的用無齒的牙龈叫嚣。蘇樂然湊過去輕輕拍拍她,她不滿意,伸出小拳頭到半空中揮舞。
“我來吧。”譚津鳴的碗正好洗完,熟練地抱起孩子輕輕拍拍她的背,“你們兩個聊。裴南山你好不容易來,沒事兒的話在我們家吃了飯再走。”
“行。”裴南山一頓,“你做飯?”
“嗯,我做啊。”譚津鳴理直氣壯,“她也不會做飯啊。”
譚津鳴買菜做飯帶孩子,還上班賺錢伺候老婆。此舉在近期為他獲得所有人的空前好評。
裴南山脫了外褲和拖鞋,蘇樂然在床上架起暖桌,孩子不在,兩人就正常音量交談,交談對象先從孩子轉到譚津鳴。這一轉就沒能停下。
譚津鳴端着紅燒鲫魚從外面進屋的時候,裴南山的評價落到他耳裏:“……他還真挺不錯的。”
“誰?誰挺不錯的?”譚津鳴放下魚,三菜一湯滿滿當當的擠了一小暖桌,飯碗都塞不進。譚津鳴盛的三碗飯一人一碗送到了各自手上。
裴南山捧着飯碗,“說你呢,誇你呢。”
“哦,這有啥好誇。”譚津鳴捧着自己的碗在床邊上坐下,狼吞虎咽地扒米飯。
蘇樂然叮囑他慢點吃,很快轉了話題:“後天豆丁兒滿月,我們在我們結婚的地方辦她的滿月酒,你來吧?”
裴南山夾起一塊魚肚子肉,挑走魚肉上的小刺,再把魚肉放到蘇樂然的碗裏,“來的,肯定來的。後天周六不是嗎?”
“對呀。我特意挑的後天。”蘇樂然嚼着魚肉說話,裴南山插話一句說,你對我的信任讓我好感動。
蘇樂然送她一個白眼,接着說:“陳婧下周婚禮,你也去吧?”
紅燒鲫魚的湯汁沾到裴南山的嘴唇上,冷了,膩着她的嘴唇。她把它們舔掉,又用勺子舀紅燒湯汁泡到米飯裏。“去的。”
“我們也去。我們想帶豆丁兒一起去,到時候估計會先幾天出發,因為我們想開車去。你要不要一起?”
譚津鳴的廚藝在實踐中得到飛速成長,暖桌上三菜一湯道道色香味俱全。裴南山把泡在湯汁裏的米飯吃的幹幹淨淨,一粒米也不剩後說:“好啊。”
陳婧的婚禮定在二月十號。
她沒能來參加豆丁兒的滿月酒,因為婚禮的瑣事現在都落到她的頭上。常堯安似乎什麽忙都沒能幫上。裴南山不知道,只是從來參加滿月酒的陳昕怡嘴巴裏聽說,陳婧為了準備婚禮瘦了十五斤。
“不得了,那她身上還有肉嗎?”裴南山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掩蓋自己的心驚肉跳。
“有啊。她只是很瘦了。”陳昕怡的面前路過一只白皙的手,是陸一竹給她夾了一個蝦球,“你到時候見到她就知道了。很瘦很瘦,和讀大學的時候差不多了。”
豆丁兒的滿月酒結束第二天,裴南山就和蘇樂然一家子出發前往丘市。
蘇樂然抱着豆丁兒和裴南山坐在後排,譚津鳴開車。
一路上豆丁兒就做兩件事,一件是哭,一件是睡。起先蘇樂然和裴南山在後排手忙腳亂,譚津鳴還透過後視鏡時不時看看她們,告訴她們該怎麽做。兩個小時之後蘇樂然就找到了辦法,她在豆丁兒哭的時候把豆丁兒舉起來,給她看外面的風景。
不知道豆丁兒能不能看懂,但很明顯的是她不哭了。
蘇樂然一邊欣慰于自己聰明的智力,一邊對女兒未來的性格做出大膽猜測:“估計跟我小時候一樣,也是個愛在外頭玩兒的。”
“愛玩兒好啊。”譚津鳴說,“活潑一點好。”
車上三個人就着孩子性格的問題讨論起來。說到最後,裴南山不無訝異地感嘆:“我們都到這個年紀了?說話離不開孩子了?”
“要死。我都當媽了,你還想當小姑娘啊?”回應她的是蘇樂然一聲罵,“接受現實吧你!”
裴南山看看她懷裏再次睡着的豆丁兒,搖了搖頭:“難,很難。”
從樟市到丘市原本一直開長途也用不了多久,但是帶了孩子,少不得要放慢進度。
傍晚的時候她們四人在陽縣落腳,在一家叫做滿天星的火鍋店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火鍋,豆丁兒交給譚津鳴,裴南山和蘇樂然盤着腿坐在酒店床上聊天。
“你和她也挺有意思的,你倆好像只有在婚禮和葬禮的時候才會見面。”蘇樂然先挑起的話題,主角是裴南山和明天就會見到的新娘。
裴南山不假思索:“沒有吧,別的時候也見過面的。”
蘇樂然把被子往身上裹一點,“是嗎?我不記得。”
裴南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回憶,甚至她都沒有在陳婧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開始問起明天的行程安排。
蘇樂然一心二用,一邊回答她,一邊琢磨她和陳婧的複雜關系。
如果說不愛,那麽裴南山不至于奔波勞碌的來參加陳婧的婚禮。但是說愛?和很多年前的那個問題一樣,她愛什麽呢?可是蘇樂然不得不說,裴南山看陳婧的眼裏是有那種很暧昧的情愫的。
她不說那是‘愛’,顯然裴南山和陳婧能持續這麽多年斷續,但不間斷的聯系,從蘇樂然本人對陳婧的認知來說,陳婧對裴南山也不是沒有意思的。只是要提‘愛’這個字來形容兩個人的關系,就未免太正式又沉重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兩個人聊天聊到大半夜,蘇樂然也沒有問裴南山她到底還愛不愛陳婧。只是說無關痛癢的話,甚至讨論孩子教育。
第二天睡醒了,她們再一次踏上旅途。
從陽縣到丘市的距離不遠,譚津鳴開的再慢,三個小時也到了。
入住,收拾,吃飯,休息……裴南山沒有看見陳婧,倒是常堯安人模人樣的負責接待了她們,說陳婧還在忙別的事情。
裴南山看見常堯安就牙根兒癢癢,難以克制。“這沒幾天就要結婚了,還能有什麽事兒忙?”
“很多事兒啊。”含糊,是常堯安一貫的風格。
“你肯定沒幫她。”
“你瞎——扯呢!我怎麽沒幫她了!欸欸欸,你憑良心講話啊,她要什麽東西都是我幫她買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跑前跑後地接送她,我自己店這個月都沒開幾次門……”
裴南山在前面走,常堯安拎着裴南山的行李箱在後面追。
蘇樂然拎着行李箱,譚津鳴抱着豆丁兒,一家三口看着這兩個人的背影,隐約還傳來裴南山‘那她也請假了很多天呀,她比你還難請呢,你怎麽還讓她請’的小學生似的鬥嘴,都忍不住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