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莽撞
莽撞
“……”
付燕丹沒有犯錯，魂魄按理來說是不能被凡間法器束縛的。
“那邊的院子是什麽情況，”傅雲然想起不久前的遭遇，淡淡地問，“你知道嗎？”
付燕丹剛剛回顧了一遍自己的慘淡人生，現下心裏崩潰得很，一時間真想不起來這個遭天譴的村子裏有什麽值得注意的院子。
傅雲然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會不會救我？”付燕丹這樣問。
“你生前用的方子打掉了那個孩子，方子從哪裏來的？”
“我不記得了。”
傅雲然斂眸：“那嬰兒的命算在了你身上，和這離不開關系，你要是想讓我救你，方法只有兩種。”
“一，我放了你，你很快就會到陰曹地府、奈何橋前，但是下輩子估計也當不了人。”
“二，我把你的雙臂斷掉，下去之後你再去找黑無常，傾訴你犯下的罪過，接受懲處之後再入輪回，但估計下輩子成人不會好過。”
“你滞留凡間，魂魄本來就不穩固，再這樣下去也只有魂飛魄散的結果。”
付燕丹心緒不平，但傅雲然不能再委婉了，普通人的身體壓根兒撐不住和怨鬼待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他這都算好的了。
“……”
“我想看他們惡有惡報。”
Advertisement
她的人生不該是這樣，但是她偏偏就這麽被鎖在這裏，半生崎岖，死了居然還要到地府裏忏悔。
忏悔什麽？
傅雲然沉默片刻：“……”
面對別人的苦難和不幸，很多人顯示感嘆他們的悲慘遭遇，再是默默垂淚，勸他們想開一點。
但是“想得開”三個字說出來太輕松了，讓人覺得旁觀者內心深處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可話又說回來，旁觀者又能做些什麽？他們說出這些話或許就是身為陌生人最大的善意，多的也做不出來了。
付燕丹打掉那個孩子，不算是做錯事，但是世間萬物都有因果，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付燕丹似乎不滿于自己的仇人還沒有解決、但是她卻要先去進行忏悔這一行動了。
“你會幫我嗎？”
她身體盡量的前傾——盡管現在“身體”這一概念對她來說相去甚遠——似乎是期待着傅雲然的答案。
倘若傅雲然真的應下來，就是承了這一份因果。
“方法擺在面前，付燕丹，願不願意離開，看你的選擇。”
付燕丹沉默了。
她努力前伸的脖子慢慢變長，此刻卻像癟了氣的長氣球一樣，只剩下耷拉的皮，周圍陰寒的鬼氣忽地暴漲，她面容蒼老不堪，身為怨鬼被鎖在這裏而停滞的時光仿佛在此刻回歸原位，她猙獰着往前撲，嘶吼着要把這個站着說風涼話的青年狠狠撕碎！
“你竟然不幫我！！你竟然不幫我！！”
傅雲然轉動泊恴串，随手抽了旁邊放着的一根木棍砸向最前方的黑氣。
粉碎的木屑散落在地上，他神色冷淡，半截木棍尖端鋒利，傅雲然在付燕丹再次撲來要進行攻擊時，狠狠刺穿了她的手。
尖叫和嘶鳴在耳邊回蕩，身後被鎖上的門讓傅雲然一腳踹開。
他沒有回頭也能想象到付燕丹愈發扭曲的身形，深覺自己來這一趟真是個冒險的決定。
……
孟宇壓根兒沒聽傅雲然的話離開，許永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在門外等的焦急，手裏緊緊抓着傅雲然走前給他貼的符紙。
本身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孟宇就是很容易情緒激動，這些年的歷練稍微壓制些許，現在看着自己的好友和那些自己看不到的東西待在一塊，內心又焦慮起來。
“雲然！”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來，孟宇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雲然！你沒事兒吧？啊？裏面是什麽啊，怎麽待那麽長時間？”
傅雲然快速掃了一眼地上的許永富，沒多解釋什麽，一掌把孟宇推了出去。
他手上力氣不小，孟宇對傅雲然向來沒防備，一不小心真被推出老遠。
“雲然？！”
泊恴串亮的驚人，傅雲然在這一片茫茫亮光中看到付燕丹慢慢靠近的臉。
像是開了0.5倍速，周圍一切都慢了下來，傅雲然耳邊是孟宇大聲的呼喚，眼前是女人像吶喊一樣逐漸扭曲的面容。
“砰——”
滔天的火光從身側噴湧着吞噬了女鬼的身影，傅雲然感覺到肩膀處傳來一陣溫熱。
雲三左手摟着他，右手成爪攏向面前哀嚎的女鬼，漆黑的頭盔有些許涼意，貼在他臉上，讓傅雲然短暫清醒一瞬。
很快，強烈的不适感促使他昏迷過去。
記憶的最後，是雲三轉過的頭盔和孟宇焦急的呼喊，以及被烈火灼燒的怨鬼。
……
“醒了？”
傅雲然忍着頭痛睜開眼睛，還沒完全适應呢，耳邊就響起這麽一道欠不愣登的聲音。
他緩了緩，沒回話，等眼睛能夠完全睜開了，才扭頭去看。
“雲……三……？”
“是我，”雲三一如既往地帶着頭盔出現，旁邊路過的護士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感覺怎麽樣，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沒？”
說完也不等傅雲然回答，自顧自地接上話：“想着也不會多舒服，還是少說點話吧。”
傅雲然嗓子确實不太舒服，感覺像是被強行灌下了濃縮480倍的糖水，膩的喉嚨發黏發癢，說話都忍不住想要咳嗽一陣兒。
“我……怎麽了？”
窗簾合攏，只有隐隐約約的光透進來，傅雲然稍稍轉頭看過去，卻發現自己看東西居然變得有些模糊了。
“泊恴串碎了，你的那只眼睛對你的影響加重了。”
雲三說的簡略，看他實在不舒服，還從身上皮夾克外套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藥丸。
“來，吃個。”
傅雲然看了一眼，張開了嘴。
藥丸順着喉管滑下，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才慢慢減退。
“孟宇呢？”傅雲然問，“他怎麽樣了？”
印象太模糊，傅雲然忍不住擔心對方的安全。
“你怎麽不問我怎麽樣了？”雲三單手托着腦……頭盔，手指還煞有介事般敲了敲外殼，傅雲然有那麽一瞬間都以為這就是長在他脖子上的頭了，“孟宇沒什麽事，就是被鬼氣影響，現在有點昏迷。”
“你也知道，陰陽兩合，人的身體本身就是陰陽平衡的，一旦其中一方多餘另一方，就會讓肉.體陷入昏迷或者其他……嗯，比較不正常的情況。”
傅雲然點頭：“那付燕……那個女鬼怎麽樣了？”
“正想說這個——那女鬼被我燒的撐不住，本來想收了她多問點兒事情，結果一個不注意她就消失了，沒來得及仔細看，周圍的村子也消失了。”
雲三頓了頓：“有點兒像地縛靈？”
“最開始見到的那個女鬼和小娃娃都消失了，那片廢墟倒是還留着。”
傅雲然微微松懈，神色終于泛出點點倦怠。
“但是你的泊恴串碎了，之前這串子讓你能中和陰陽兩氣，只要催動它，就能交流兩界，”雲三說，“但現在泊恴串碎了，你的陰陽眼帶來的陰氣很快就會侵蝕身體，到時候不是死人勝似死人。”
傅雲然沉默。
“怎麽樣，是不是後悔去看那個怨鬼了？”
雲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看着傅雲然把頭扭過去不看他，他還颠颠兒地一只手捏住人的臉讓他轉了過來。
傅雲然臉上沒啥肉，長相就是比帥哥還要帥哥的大帥哥的臉。
他眉眼深邃，眼睛尤其好看，但眼型并不是那種特別招人的桃花眼，相反，他的眼尾上挑的弧度非常小，幾乎是看不出來的。
平常傅雲然看人的時候，讓人覺得這人冷冷淡淡的，還有點似有若無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郁氣；稍稍擡眼，卻又有些……
雲三松開手，無可奈何地“啧”了一聲：“莽撞。”
傅雲然不作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