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醫院
醫院
韓磊哭哭啼啼十分鐘,體格子不小的男生這會兒哭起來跟個受委屈的小孩子一樣蜷縮着,傅雲然沒辦法,只能湊過去好聲安慰着。
最後實在是覺得韓磊的嗓子受不住,讓人躺下休息了,還拿了冰袋給他敷眼睛。
“等你好了,再去找人道歉,不管是不是要分手,肯定是要謝謝人家的照顧的。”
韓磊幅度很小地點點頭。
傅雲然又待了一會兒,跟他交代了小組彙報的事情,看着人睡過去才離開。
他回到病房,本來想和雲三多問些關于泊恴串的事情,推開門卻對上一雙意料之外的眼睛。
“……小叔叔?”
葉炎生坐在原本雲三的位置上,後者不知所蹤,他的小叔叔一臉無奈地看過來:“受傷了也不跟叔叔說嗎?”
傅雲然對上長輩總會有些許無措,甚至沒來得及搞清楚雲三怎麽短時間內、在沒和他商量的情況下把他的家人帶來的事情,就先一步走了過去:“不想讓爸媽還有叔叔你擔心,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葉炎生臉上的胡子還沒刮,現下看上去就是十足的成熟大家長模樣。
這位大家長聽了傅雲然說的話,起身朝人走過來。
“怎麽不算什麽大事?你還這麽年輕,落下病根怎麽辦?”葉炎生把他按在床上躺着,狠狠捏了捏他的臉,傅雲然都忍不住有些吃痛,“出了事不聯系家裏人,誰能照顧好你?”
“……我知道了我,叔叔。”
葉炎生挪開手指,傅雲然瞥到他手腕上空空如也。
“……”猶豫片刻,他狀似不經意般指了指腕部,開口問道:“叔叔之前不是戴着一串佛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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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不是佛珠,”葉炎生揉揉他的頭,“不知名的串子,忘了從哪兒搞的。”
傅雲然默然,收回了手。
“吃飯了沒有?”葉炎生問。
傅雲然沉默。
葉炎生長長呼出一口氣,手指又捏了捏他的臉:“我就說把你帶回家去,在這裏看什麽醫生,家裏打個電話的事情。”
傅雲然:“……”
真的好痛。
葉炎生讓助理帶了些菜上來。
葉家就算缺什麽,也不會缺錢。
這一點在葉炎生助理來到病房給傅雲然張羅吃食方面就能看出來。
“可以了。”
在助理拿出第十道菜時,傅雲然揉揉眉心,制止了。
助理微微躬身,帶着剩下的食物離開了。
葉炎生看着他吃完就離開了,估計是有事要忙。
“行了,有事聯系叔,”葉炎生手上力氣剎不住,揉着傅雲然的頭,不一會兒把一個有着病氣但優雅的貴公子變成了腦袋蓬蓬的清純呆瓜男大,“別讓人擔心。”
傅雲然只是搖頭:“我沒事,不用擔心。”
葉炎生笑笑。
臨走時,傅雲然看到他下颌上有一道疤,只不過在胡子掩映下不甚清晰。
……
晚上,傅雲然躺在床上。
他睡姿十分板正,平躺在床上,雙手疊交放在腹部,呼吸起伏的弧度太小,再加上他總是過低的體溫和俊朗的眉眼,讓這人看上去就像一具被施加詛咒的沉睡王子。
夢裏付燕丹親口說出的內容一遍遍回放,雲三帶來的小男孩和那個跟着的女鬼飄來飄去,歇斯底裏地質問他為什麽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疑惑間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他站在一片昏黑的空地上,耳邊流水、吼叫聲交雜,不時還有幾句男人的唾罵,孩子的哭泣、尖叫。
他們一步步朝傅雲然逼近,最後停下了動作。
傅雲然感覺到腳下的凹凸阻礙,控制不住地向後仰去——
血紅的液體覆蓋全身的同時,泊恴串碎裂開來,傅雲然在一片黏稠腥氣中失去了呼吸。
門外嘈雜的聲音慢慢歸于平靜,連護士走路的嗒嗒聲都消失。
傅雲然睜開眼睛。
夢裏的血液臭味仿若蔓延到了現實,消毒水味兒被一股腥味代替。
“你好,”耳邊一陣輕柔的女聲,“身體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傅雲然看向她,注意到這人身上的護士服和那張帶着柔美笑意的臉,以及脖子上挂着的、因為主人彎腰而垂落的長命鎖。
還有萦繞在她身上揮不去的黑色霧氣。
周圍環境變得比之前破舊很多——不,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樣子。
傅雲然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病號服。
“我休息一下,現在幾點了?”
護士笑而不答:“請休息一會兒吧,等下我會再來一次,請不要走太遠哦。”
傅雲然沉默。
護士走了出去,身姿婀娜。
窗外風景變化,原本的精致布景消失,只留下郁郁蔥蔥的樹木婆娑。
什麽情況。
他推開門,看到門外來來往往的病人和與睡前擺放位置不同的座椅,慢慢挪步走向孟宇的房間。
門內空空如也。
收拾房間的護士像是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樣,徑直從門口走了出去。
他又去看了看韓磊的房間。
“……你是?”
裏面坐着一位美婦人。
她金色的長發沐浴在陽光中,閃爍仿佛天上璀璨的星子;皮膚白皙,眉眼精致,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比最昂貴的寶石還要澄澈,只要對上,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都要親手為她創作一副美人肖像圖挂在展廳內供人觀摩。
只不過她身姿十分消瘦,兩頰甚至有些凹陷,說話的腔調也有些奇怪。
不是本國人?傅雲然壓下心中疑問。
“我來找一位朋友,但他不在這裏了。”
她沉默許久,才慢悠悠地比劃手勢。
傅雲然定定看她一會兒,開口問道:“你是本地人嗎?”
女人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是震驚傅雲然使用異國語言,她臉上出現近似于喜悅的情緒,兩人的交流總算順暢起來。
大概很久沒有和人聊過天,她不知不覺說了很多,傅雲然也就坐在那裏耐心傾聽。
女人會的中文不多,拼拼湊湊也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這裏的人大多不懂英文,偶爾幾個能說上話的,過不了幾天就走了。
她平常沒人可以說話,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能夠交流的,語氣也漸漸歡快起來。
克裏斯蒂娜是她的名字,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英國人,和丈夫一起來中國生活。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
“我剛生完孩子,我的丈夫讓我好好休息……”
剛生完孩子?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她問。
“……阿爾文,”傅雲然看着女人略顯蒼白的面色,想起自己另一個名字,“我的名字叫做阿爾文。”
克裏斯蒂娜微微一笑,“你的名字有着可愛的寓意。”
傅雲然問她的孩子在哪裏。
她沉默下來。
門外響起咚咚的聲音,既不像敲門,也不像走路,反而像……
傅雲然沒來及思考出個一二三,就被克裏斯蒂娜推搡着離開。
她似乎沒辦法下床,只能竭盡全力推着傅雲然,讓他趕快離開這裏。
門外的人少了很多,天色昏暗的也有些不正常。
一個護士經過,注意到站在門外的傅雲然。
“你好,馬上要天黑了,請快點回到病房吧。”
她不是早上傅雲然見到的那位護士,卻同樣擁有一張美豔絕倫的臉。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可以帶我去嗎?”
護士臉上的微笑不變:“當然。”
病房裏的病人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護士側身,讓傅雲然進去:“好好休息,晚上不要出門哦。”
“……”
傅雲然沉默。
護士臉上的笑沒有變化,只是探頭過來——脖子伸到非人的長度,空留一顆頭湊到他面前:“聽到了嗎?”
“……”
很久之前,傅雲然偶然之間看到過一部動畫片——專門給小孩子看的啓蒙動畫片——細細回想起來,能夠體會到編劇編寫劇情是十分用心的,其中有個情節讓他記憶頗為深刻。
溫柔的護士蹲下身看着縮在家長懷裏苦惱的孩子,柔聲勸說:“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姐姐等下給你一顆糖好不好?”
小孩子還是不動,護士又說了很多話。
最後這個小孩子被說服了,一轉頭,畫面切到護士的臉上——彎彎的月牙眼,瞳孔還閃爍着亮光,嘴巴也是彎彎的,笑聲同時放出,莫名就有些陰森。
最要命的是在這個鏡頭之後就是他們三個整體的畫面,那個護士蹲在原地沒動,但是她的脖子又伸的很長,家長眼睛也是彎彎的,只有孩子一臉膽怯。
驚悚之餘還有一點親切。
傅雲然不回答,她倒是不強求,只是退出去關上了門。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門外安靜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