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懷疑
懷疑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趙晏驀地神色一僵,如同觸到火苗一般,迅速收回手指, 扭過頭去,語氣微冷:“沒什麽。”
“真的?”薛靈栀不大相信。
——不怪她反應大, 實在是對方的舉止太過奇怪。
“嗯,看你耳朵那邊也有點泡沫,就想順手擦掉。”趙晏思緒急轉, 很快為自己的反常舉動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他不說這話還好, 一這樣說, 薛靈栀難免有些不服氣。她耳垂有沒有碰到水,難道她自己還不清楚嗎?
明明就是他行為古怪, 竟然還說是她的原因。
若在以往, 她大概不會和他争論,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畢竟她有求于他。但今日兩人成親, 名分已定, 又共同面對了不少事情,她膽氣漸壯,也不想一味慣着。
于是,薛靈栀難得認真反駁:“不可能,我剛才根本就沒有碰到耳朵。”
趙晏本欲說一句“那興許是我看錯了”給糊弄過去,一時不察,說出口的竟是:“哦,那興許是你記錯了。”
“我哪有記錯?怎麽不說是你自己要使壞呢?”薛靈栀反駁。
“使壞?我能使什麽壞?”趙晏心頭一跳, 莫名地緊張了一些。
他方才完全是鬼使神差,或者就是一時手癢, 并無壞心。
薛靈栀擡眸瞧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那誰知道?能使壞的地方可多了。”
“比如?”
“比如,比如你手上有髒東西,想偷偷抹我一耳朵。”薛靈栀很快提出一個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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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微怔,繼而嗤的輕笑出聲,他想他還不至于這般幼稚。但他卻點一點頭,一本正經道:“不錯,你說的很對,我想趁你不注意把泡沫塗在你耳朵上。”
現成的理由,不用他再想。
“真的假的?”薛靈栀卻不大相信,用巾帕擦了擦耳朵,然而并無瞧見泡沫。
算了,等會兒回房再對着鏡子細細看吧。
時候不早了,薛靈栀感覺困意襲來:“剩下的水是幹淨的,還不太涼,你先洗吧,我回房了。走的時候,記得把燈給熄了。”
廚房有幹柴,萬一走水可不是鬧着玩的。
趙晏只“嗯”了一聲,也不多話。
然而等薛靈栀走後,他盯着面前的水盆,卻遲遲沒有動作。
一則,那群差役還沒離開村子,他不想太大意。
二來,一想到和薛姑娘共用一盆水洗臉,他就感覺很不自在。
……
今夜的花溪村并不平靜,衙門的差役先後敲開了村子裏每一戶人家的大門。
——有的人家開門稍遲一會兒,他們就撞開門栓,直接沖進去。
盤問、搜尋,順帶帶走一些“可疑之物”。
面對差役們的盤問,花溪村人戰戰兢兢,回答也基本大同小異。
“屍體?沒見到。”
“來歷不明的重傷者?沒聽說。”
忙活半夜,要找的人沒見到蹤影,總共只了得一點酒水、幾串銅板和半只烤雞,差役們罵罵咧咧,态度語氣越來越差。
查到王村長家時,王村長小心賠笑,搬來椅子,又端茶遞水認真解釋:“真沒有,我們村每一個人我都認得,真沒有官爺們要找的那個。”
他初時不解,這種事情直接找他詢問不就是了?為何還要挨家挨戶尋找?随後,王村長就明白過來,大概是要借着找人之際來搜刮東西。
俗話說,小鬼難纏,這些差役們并不好相與。
差役冷哼了一聲:“果真沒有?王村長,我醜話可是說在前頭,要是最後發現是在你們村……”
“不可能,絕不可能!”王村長忙道,“要真在我們村,我能不知道?官爺明鑒,我們村總共有四百零六個人,五月的時候,得急病剛走了一個,六七月份又新來一個。”
“等等!六月還是七月?來的是什麽人?”為首的差役忽然冷聲打斷。
王村長一驚,如實回答:“來的是死者女婿。好像,好像是六月來的,不過一開始沒怎麽出門。七月才……”
幾個差役對視了一眼:“那個人在什麽地方?多大年紀?相貌如何?确定是死者女婿?”
“這……”王村長有點傻眼了,又驚又懼,心內懊悔不已,早知道這樣,自己不該多嘴的。但話都說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一一回答,“就在村子第二戶人家,應該是女婿吧?有正經婚書的,還是早些年的婚書。做不得假。至于年紀,大概有十八.九歲?也有可能二十出頭,相貌嘛,相貌也不錯,他們今天剛辦喜事……”
不等王村長說完,差役就起身道:“走,去瞧瞧!”
差役們打起精神,也顧不得在王村長家裏搜羅東西,大步向村頭第二戶人家走去。
……
與此同時的薛家宅院裏,安安靜靜。
薛靈栀實在困得厲害,她洗漱過後,将耳墜喜服等物好生收拾起來,準備入睡。
她聽從李嬸的叮囑,并不吹滅喜燭,任其徹夜燃燒。
迷迷糊糊剛要睡着,便忽然聽到一陣砸門聲。
小狗汪汪汪叫了起來。
薛靈栀睜開眼,疑心自己聽錯了。那群人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可能再回來?或許是隔壁的聲音?
翻了個身,她決定不予理會,繼續緊閉雙目,試圖入睡。
不想,房門卻被人從外面猛然推開。
這回不可能聽錯。
薛靈栀悚然一驚,霍地睜開眼睛,一把拉開床幔,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見進來的是張公子,薛靈栀暗松一口氣,繼而又低聲埋怨:“你幹什麽呀?不是說好了分房睡的嗎?”
竟然還推門進來,門栓都攔不住他。
不對,外面砸門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推開了房門而已。
薛靈栀徹底驚醒過來:“是不是那些人又回來了?”
“嗯。”趙晏低聲安撫,“你別怕。”
薛靈栀也沒注意到他說什麽,急急忙忙去找衣衫穿上。
——她現下還只穿着寝衣呢。
然而張公子卻不知發什麽瘋,竟脫掉了自己的外衫,随手丢在了地上。
震驚之下,薛靈栀幾乎忘了手上動作:“你,你要幹什麽?”
她不是在做夢吧?外面有人在砸門,他竟然在這要緊關頭脫衣服?
不是,這種情況下,他難道還能睡得着?
趙晏面無表情,動作極快,甚至扯了一把白色中衣的衣領,露出一大片胸膛。
薛靈栀瞪圓了一雙眼睛,感覺自己的思緒有些混沌。
就在此刻,外面“砰”的一聲響,顯然是大門被撞開。
緊接着,傳來一聲咒罵:“他娘的,門後放的什麽東西!要摔死老子嗎?”
薛靈栀已沒心情細想張公子的怪異之處,忙着低頭穿衣。
說來也怪,人在慌張的時候,越着急反而手腳越不聽使喚。薛靈栀平時穿衣不慢,可這會兒每個手指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受她控制。
腳步聲雜亂,洶湧而至。
一群人闖進來時,薛靈栀剛勉強穿上外裙。
趙晏沒讓她起身,直接将床幔放下,他則坐在床畔,堪堪将她擋在身後。
衆差役一進房門,就高聲怒罵:“聾了嗎?沒聽到我們在外面叫門?”
“我們,我們在忙,沒來得及。”趙晏站起身,讪讪一笑。
新房并不算小,但驟然闖入這麽一群人後,顯得一下子擁擠了許多。
幾個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視線最終落在新郎身上。
不遠處的喜燭散發出暖紅色的光,新郎看上去,勉強能稱上一句五官端正,但眉眼局促,氣質平庸,看起來老實巴交還膽小,離京城來人聲稱的姿容絕代也差太多了。而且,此刻他衣襟散開,胸前肌膚顯露無遺。
燈光下,分明可以看到,新郎胸前并無傷痕,只有幾道新鮮的紅痕,像是剛被人抓出來的。
帳子裏的新娘抱膝而坐,一動不動。
喜服就扔在地上。
衆差役雖不曾親眼目睹,但幾乎也能想象出方才發生了什麽。
戰況如此激烈,絕不可能是身受重傷之人,自然也不會京中禁軍要找的那個人了。
他們早就說了,雒水支流多,途中經過好幾個縣,村鎮更多,那人未必就在永寧境內。
偏生京城來的那群人事多還難纏,非要他們找,偏又給不出具體的畫像。分明是在為難他們。
“官爺?”新郎不明就裏,小心翼翼地看着差役。
為首的差役一臉嫌惡,招呼兄弟們:“晦氣,又白來一趟,走了走了。”
到底是不肯空手,他們臨走又将桌上的一對石榴擺件兒塞進了袖中。
這群差役來去匆匆。
薛宅很快又重新恢複了寧靜。
趙晏并未立刻離去,只稍稍整理了一下中衣,掩蓋住胸前。
——方才薛姑娘離開廚房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差役們要找的是屍體或是來歷不明的重傷男子。薛姑娘的确不曾說出他。——當然也有可能她根本沒想到他身上。
但是花溪村人多,他又是外來者。萬一真有人在差役盤問時,提到他,難保這群差役不會去而複返。
因此,趙晏非但沒有洗去臉上的掩飾,反而還又細心修飾了一番。
再想到差役強調的“身受重傷”,他幹脆對自己的傷疤下了手。
在花溪村養傷二十多日,內裏雖然還沒好,但表面基本已經結疤。今日成婚,鄰居李叔特意贈了他一瓶遮掩傷疤的藥膏,現在用來正好。
趙晏努力遮住傷疤,實在遮掩不住的,便僞造成“新傷”。
……
趙晏定一定神,低聲道:“我去重新把門栓上。”
“嗯。”薛靈栀的聲音自床帳後傳出,“你快去快回。”
她現在毫無困意,只想問他一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