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寝

共寝

大門兩次被撞開, 有點輕微的錯位,關起來有一些困難。趙晏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門掩上, 重新栓好,又将鐵鍬頂在門後。

——當然, 這些東西,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碰上那群差役, 依然起不到多大作用。

做好這一切後, 趙晏緩步走回新房。

此時, 薛靈栀已穿好衣衫鞋襪,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

見此情形, 趙晏沉默一瞬, 率先開口:“我今晚想留在這裏。”

雖然再次應付過去, 但他并未徹底脫險。

薛靈栀既不答允,也不反對, 只蹙起纖長的眉, 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猶豫着問:“張公子,他們要找的人是你嗎?”

她只想應付宗族逼婚的事,并不想惹麻煩。

“為什麽這樣問?”趙晏神色淡淡,不答反問。

“來歷不明、身受重傷的男子,不正好和你一樣嗎?”薛靈栀慢慢眨了眨眼睛,“哦,你還是我在河邊發現的。”

趙晏并不承認:“我有來歷, 我來自河東,受傷是因為遇見了劫匪。”

“那, 那你心虛什麽?”

“我有心虛嗎?”趙晏眉梢輕挑。

“怎麽沒有?你剛才在他們第二次來之前,故意,故意脫衣裳……”薛靈栀畢竟是個年輕姑娘,說到脫衣裳,難免有些羞窘,說話也不自覺結巴了一些。

趙晏有意模糊重點:“我脫衣裳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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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薛靈栀噎了一下,“你說呢?難道不是想暗示他們你沒有受傷嗎?也不知道你使了什麽手段,竟看不出傷疤來,只剩下一點點抓破的痕跡。”

天地良心,她剛才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不小心瞥見了。

當時震驚之下,又有衆多差役在,她不便多話,但心裏未必沒有疑團。

畢竟剛救他回來時,她曾親眼看見過他身上的傷,那樣嚴重,甚至有性命危險,怎麽可能才二十天就一點傷疤也看不見?

薛靈栀緊緊盯着他:“……所以你不是心虛是什麽?”

對于薛姑娘的懷疑,趙晏并不意外。他舉止反常,對方若毫無戒心,那才是稀奇。但他不能向她道明真相,就含糊道:“不是心虛,是因為別的緣故。”

“別的緣故?還能有什麽別的緣故,會讓你夜裏跑到我房裏脫衣裳?”薛靈栀不信,“總不能是想和我圓房吧?”

趙晏神色微僵,心想那也不至于。不過這倒是個岔開話題的好機會,是以他故意道:“為什麽不能?新婚之夜,本來不就該圓房嗎?”

“啊?”薛靈栀雙目圓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一會兒才道,“那個,咱們是假的啊。”

“我知道,但是天地都拜了,贅婿都做了。誰知道我們是假的?不做點什麽,豈不是枉擔虛名了?”趙晏語速極緩,一本正經。

——他平時并不是個無聊的人,也沒興趣與女子調笑,此刻本是為了岔開話題,轉移薛姑娘的注意力。然而真看到對方一臉的震驚時,他竟覺得好像這樣逗着她,也有點意思。

“不是,我……”薛靈栀懵了,不知道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只好忖度着道,“那也不能啊。咱們說好了,是假成親,張公子你一表人才,将來不愁沒有名門淑女為妻,怎麽能真當贅婿呢?”

趙晏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

薛靈栀有些慌,直覺告訴她,大概是假的,對方之前那麽抵觸成親入贅,怎麽可能想弄假成真?可轉念一想,她先前沒少聽人說,世間許多男子都不會拒絕白占便宜。萬一這人真有壞心呢?

怎麽辦?

直接翻臉動手肯定不妥,她還是更傾向于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于是,薛靈栀咬一咬牙,勉強道:“你要真想和我成親,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還要守孝,不能圓房。三年之內,你都不能碰我的……”

燭光下,薛姑娘雙眉微蹙,眼含警惕,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時悄悄握成了拳,分明是一副防禦的姿态。

趙晏嗤的輕笑了一聲,心想:誰稀罕碰?我又不是色中餓鬼。但他面上卻極其遺憾:“知道了,你說的對,我們還是繼續做假夫妻吧。”

“咦……”薛靈栀有些意外,她那句“而你不會在這裏待太久,咱們還是算了吧”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呢,他就改主意了?

趙晏又道:“我今晚留下,是怕再遇見突發情況,只在桌邊将就一宿,絕對不會對你無禮。”

“嗯。”見他退回安全距離,薛靈栀暗暗松一口氣,還好,還好,維持現狀就很不錯。

——其實她也不怕他半夜無禮,如今他受傷未愈,真動起手來,優勢在她。

薛靈栀心情漸好,不願太委屈了他,就十分體貼地建議:“在桌邊将就不舒服,我這邊有兩床被子,你先睡羅漢床吧。”

“也好。”趙晏略一颔首。

很快收拾妥當,兩人各自就寝。

然而,剛一躺下,薛靈栀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對啊,就算他先前想圓房,也絕不可能在明知道有人到來的關頭脫衣裳。

偏偏她方才一聽說“圓房”被吓到了,竟沒細想這一層。

他是在糊弄她呢。

薛靈栀心下微惱,深吸一口氣,冷不丁問:“張延之,你是朝廷捉拿的要犯嗎?”

折騰了一天半宿,剛稍稍放松一些,驟然聽見這句話,意識到是在問自己,趙晏心中一凜:“不是。”

随後,他又語帶訝然:“你為什麽這麽問?”

薛靈栀輕哼一聲,幹脆坐起來,撩起床幔:“剛才差點被你騙了,你根本就不是想圓房,你就是誤導衙門的人吧?想裝作自己沒有受傷,對不對?”

她越想越驚恐:“你,你不會是朝廷要犯吧?”

若他真是逃犯,那她就惹禍上身了。

趙晏按一按眉心:“不是。”

“真不是?”

“真不是。”想了一想,趙晏又解釋,“我是怕被差役誤抓,不想多事。”

薛靈栀眨了眨眼睛:“差役會誤抓嗎?”

“當然會,你當他們是什麽好人?有時候為了應付差事,錯抓個把人對他們而言,又算是什麽大事嗎?”

薛靈栀不大相信,可轉念想到那群差役兩次過來,一次帶走酒,一次帶走擺件,行事作風與土匪無異,确實不算公正嚴明。

這麽一想,感覺他說的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內心深處并不希望他是要犯。

薛靈栀小聲嘀咕:“怕誤抓就怕誤抓嘛,直接告訴我就行。幹嘛吓唬我說要圓房?”

趙晏默不作聲,只當沒有聽見。

此刻已近子時,喜燭燃掉了将近一半。

薛靈栀實在困得厲害,也不想和他在這些細節上過多糾纏,只說一聲:“算了,睡吧。”便放下了床幔。

燭光隔着床幔透進來,房中又多了個人,薛靈栀心裏還有未解的疑團,本以為不會很容易睡着,但終究還是抵不過洶湧的睡意。

不到半刻鐘,薛靈栀就沉沉睡去。

同在新房內的趙晏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羅漢床狹小,又過于短了一些。薛姑娘抱過來的被褥上有着不知名的熏香,更讓他莫名煩躁。

兩人同處一室,又點着蠟燭,他一瞥眼,就能瞧見床幔裏影影綽綽的身影。

趙晏只能阖上眼,盡量去回想今晚的事情。

那些差役曾罵罵咧咧,無意間提到京城來的人。

京城來的人是誰?是那天在縣城看見的那隊禁軍嗎?

……

次日天光大亮,薛靈栀才清醒過來。

一掀開床幔,竟發覺羅漢床上不見了張公子的蹤跡。

薛靈栀呆了一瞬,暗想,莫不是他心虛,所以悄悄溜走了?

正暗自思忖,忽然聽到外面有聲響。

知道張公子就在院子裏,薛靈栀阖了阖眼睛,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欣喜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

算了,沒走就沒走吧。

不管那群差役要找的人是不是他,昨晚兩次都沒帶走,說明至少短時間內他應該是安全的。

匆匆穿好衣衫鞋襪,薛靈栀走出房間,打水洗漱,開始一天的生活。

吃罷飯,她邀請張公子一起去祭拜父親。

“還去?”趙晏皺眉,“前兩天不是剛去過嗎?”

他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實在是懶怠做事。

“不一樣的,我們村的規矩,成親第二天是要到墳前祭拜先人的。”薛靈栀認真解釋,“再說,昨晚那麽大的事……”

——她主要是想拉着他在村子裏露露臉,省得旁人懷疑。畢竟昨晚差役去而複返,說不定會有傳言。

“也行。”趙晏略一颔首,勉強答應。

……

今日,不少村民都在家門口和鄰居談論昨晚之事。

“也拿你家東西了?”

“是啊,昨天剛從鎮上買的烤雞,我還沒來得及吃呢。”

“你們那算什麽?拿走了我家一串錢呢,說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贓物。”

“贓物?我看,他們就是想趁機搜刮錢。”

……

王村長途徑此地,聽見大家議論,出言呵斥:“別說了,他們拿都拿了,就當是咱們倒黴,還能去要回來嗎?”

衆人心中不服,卻也不能多說什麽,只敢小聲嘀咕幾句。

王村長不再理會他們,朝薛家大門張望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形,心內頗為不安。

畢竟昨晚要不是他多嘴提那一句,那群差役未必會特意去搜尋薛家。

突然,“吱呀”一聲,薛家大門被打開,率先走出一個女子,正是薛靈栀。

她的那個贅婿也緊随其後走了出來。

見二人安然無恙,村長稍稍放心一些,上前幾步,關切詢問:“昨晚衙門來人,沒為難你們吧?”

薛靈栀立刻苦了臉:“為難了!他們來了兩回,第一回拿走了我們兩壺酒,第二回拿了一對石榴擺件兒。那石榴擺件兒可不便宜。”

“他們沒說別的?”王村長追問。

“那沒有。”薛靈栀搖頭,心想,這也不算撒謊。

“都一樣,村裏家家戶戶基本都被搜走了一點東西,人沒事就行。”王村長點一點頭,又看向那位張公子。既然差役們都又來确認過了,那應該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瞥一眼薛靈栀手裏的籃子,王村長問:“你們這是……”

“去祭拜我爹。”

“嗯,成婚第二天,是該去祭拜一下。你們去吧,我就不耽擱你們了。”

薛趙二人辭別村長,徑直去村外墓地祭拜。

薛靈栀給爹爹燒了點金銀紙錢,又将墳前好好打掃了一番。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這位張公子的事情。當初他曾言明不會久留,如今她贅婿已招,他傷勢也有好轉,所以他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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