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娘親
娘親
察覺到身側薛姑娘若有若無的視線, 趙晏皺眉:“怎麽了?”
“沒,沒什麽。”薛靈栀連忙搖頭,佯作無事發生。
畢竟對方剛配合她假成親, 她現在就打聽人家什麽時候走,未免有催人離去、卸磨殺驢之嫌。
其實若沒有昨夜之事, 她不介意他多留一段時日,反正也不差他那一口吃的。可只要一想到他的一些古怪之處,薛靈栀就心下不安。
他到底是不是衙門要找的人呢?如果不是倒也罷了, 如果是, 該怎樣盡量自然地勸他離開呢?
她畢竟是個本分人, 經不起折騰。
趙晏眉拂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薛姑娘, 有什麽話你可以直說的。”
口中說着沒事, 卻悄悄偷看他兩三次, 皺眉抿唇,神色古怪。他又不是瞎子, 怎麽可能毫無所覺?“啊?沒事, 真沒事,真的。我只是在想,咱們的稱呼是不是可以換一換了?”薛靈栀反應極快,立馬找到了合适的理由,煞有其事,“成了親,你總不能還叫我薛姑娘吧?我也不好再叫你張公子。”
“你想怎麽換?”趙晏面無表情,“娘子?相公?”
話一出口, 他自己都覺得別扭。兩人假扮夫妻而已,不必太認真吧?
再說, 娘子和相公,正經夫妻之間有這樣叫的嗎?
薛靈栀同樣覺得尴尬,她擺一擺手:“算了,要不,你就像李叔李嬸那樣叫我栀栀吧,我叫你二郎,好不好?”
“随你。”趙晏沒再反對。
薛靈栀暫時抛卻雜念,一臉期待:“那你先叫一聲試試。”
“叫什麽?”
Advertisement
“叫栀栀啊。”
趙晏張了張口,明明很簡單的兩個字,可就像是帶着某種禁忌一般,就在嘴邊,卻怎麽也叫不出口。
他臉色微沉,只說一句:“走了。”便大步往前走。
薛靈栀也不惱,只要應付過去就行,她又不是真的在計較稱呼。
昨夜幾乎一夜未眠,趙晏實在是困倦,剛一到家,便要回房休息。
雜物間安安靜靜,除了他并無旁人。
他心念微動,緩緩啓唇。
“栀栀”兩個字從他口中發出,并無任何困難。只是不知怎麽,念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緊張。
真是見鬼。
……
薛靈栀不知道他的這點小動作,她忙着找街坊四鄰歸還物品。
——她昨日成親,有些物事是鄰居們借給她的,如今自然要物歸原主。
剛到李家,李嬸便同她說起昨夜之事,拉着她大吐苦水:“那些人真跟土匪一樣,把你李叔好不容易得的一只人參都搶走了。”
“是呢,把我的石榴擺件也被拿走了。”薛靈栀附和。
李嬸壓低聲音,提出一個猜測:“你說,昨晚那群人會不會是土匪假扮的?”
“不,不會吧?冒充官差可不是小事。”薛靈栀微愕。她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李嬸想了想,緩緩說道:“也是,要真是土匪,那膽子也太大了一點。我昨晚剛聽他們問的時候,還以為他們要找的是張二郎呢……”
薛靈栀心裏一咯噔,卻聽李嬸又道:“不過,應該不是吧?我聽見他們也去了你家。好像還去了兩回,是不是?要真是他,還能不把他帶走?”
“對對對。”薛靈栀連連點頭,“肯定不是他。差役昨晚來我家兩回呢,也沒說他是。”
看來不止她一個人懷疑過張公子是差役們要找的人。
不過,正如李嬸所說,兩次都沒認出來,或許真的不是找他的吧?
這樣一想,薛靈栀心裏的不安漸漸散去一些。也許真是她多慮了?可能就像他說的那樣,只是怕誤抓呢。
略一思忖,她不好意思地請求:“李嬸,我家二郎身上有傷的事,能不能幫我繼續保密?”
“這還用說?這麽久了,你可聽見我對誰說過?我知道村裏有人不安好心,若真說出去,指不定有誰想着你們好欺負,暗地裏使壞呢。不單是我,你李叔也沒對人提過。昨晚,那群差役來問,我們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的。”
薛靈栀笑笑,越發感激:“我就知道,李叔李嬸對我好。”
——倘若他們夫妻倆昨晚多說一句傷勢的事,差役們肯定不會輕松放過,至少要認真檢查一下傷。屆時,不管那姓張的是不是衙門要找的人,都免不了一場麻煩。
“你才知道啊。”李嬸含笑嗔怪。
因為家中還有一些東西尚未歸還,薛靈栀沒有久待,略坐一會兒,就告辭離去。
昨日所借之物,除了托盤、氈布,還有一些桌椅。
小物件倒也罷了,稍大之物,她拿着不免有些吃力。于是她幹脆去雜物間找趙晏。
站在窗口,她揚聲喚道:“張公子!二郎!”
雜物間的窗紙被昨晚搜尋的差役弄破了一個不大的洞,還沒來得及修。
因此,站在窗口的她好巧不巧地便和房內竹床上的人四目相對。
趙晏瞳孔驟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上衣襟。動作之快,令人咂舌。
“有事?”趙晏走下床,将窗子徹底打開,神色稍稍有些不耐。
——他昨晚為掩飾傷疤,特意抓出來一點新傷來掩飾。初時還好,方才感覺新塗的藥似乎蹭掉了一些,他正重新上藥,不料薛姑娘竟在這個時候突然過來。
那些差役也真是,辦事能力不濟,破壞本事一流。
薛靈栀覺得尴尬,同時又有些不服氣。她暗自腹诽,擋什麽擋?又不是沒看過。昨晚你不是還自己主動脫衣裳嗎?這會兒倒講究起來了。
但這話她自然不會說出口。她只簡單說明來意:“你能不能幫我去還東西?我一個人不好拿。跑兩趟的話,也太奇怪了。”
畢竟家裏還有個男人,她一直不使喚,難保不讓人生疑。
趙晏按一按眉心,深吸了一口氣:“現在?”
“本來一大早就該還的,這不是先去我爹墳前祭拜了嗎?才拖到這會兒。要是我一個人能拿住,我就不叫你了。”薛靈栀低聲解釋。
話說到這份上,趙晏不好再拒絕,直接起身走出房間:“要拿什麽?”
薛靈栀眼睛一亮,忙擡手一指:“這兒。這一條板凳和一個托盤,都是從李太爺家借的。李太爺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天幫咱們說話的那個。能識字、念了婚書……”
“有點印象。”
“咱們把板凳和托盤還回去,再贈一包饴糖,算是分喜。”薛靈栀想了想,“你身上有傷,只拿個托盤就行,托盤稍微輕一些。板凳我來拿。”
趙晏眉心一跳:“……也不必如此。”
他的傷又不在手上,一條板凳還是拿得動的。
然而不等他動手,薛姑娘已經搶先拿走了板凳。
雖同在花溪村,但李太爺家離得稍遠一些,與薛家隔了一條街。
李老太爺昨晚受了驚吓,這會兒才稍好一點。見一對新人來還東西,他打起精神,留二人說話。
“大郎閨女,你雖是妻主,招贅了上門女婿,但切不可因此而驕橫無禮。還有你,二郎是吧?既然做了贅婿,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夫妻倆要相互扶持,相敬如賓……”
細細叮囑一番之後,李老太爺又提起薛家衆人:“你們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那些長輩或有不當之處,你也別往心裏去,更不可記仇。說不定哪天你還得靠他們呢……”
薛靈栀不愛聽這種話,但也不至于當面反駁,她低眉垂目,面帶微笑,做認真聆聽狀,偶爾應和一兩句。
李老太爺越發滿意:“果真不愧是大郎的閨女,讀書人就是教女有方。”
好不容易等李老太爺講完,兩人才離開李家。薛靈栀剛一出門,就悄悄做了個鬼臉。
依靠薛家宗族那些人?還是算了吧。不被他們欺負就不錯了。
趙晏看在眼裏,嗤的輕笑一聲。
他就知道,這位薛姑娘,只是外表乖巧。
薛靈栀瞧他一眼,小聲嘀咕:“你笑什麽?”
她只是做個鬼臉而已,有很好笑嗎?
趙晏收斂了笑意,神色淡淡,直接沿用她先時的回答:“沒什麽。”
薛靈栀正要說話,忽聽前方有人喚她:“栀栀!”
是鄰居李嬸。
她正快步走來,急急忙忙道:“可算找到你了,快回去吧,你家來人了。”
“誰?來什麽人?”薛靈栀一驚,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側的趙晏,顫聲問,“是昨晚那群差役嗎?”
“差役?當然不是,城裏來的,好像說是你娘。”
“我……我娘?”薛靈栀雙目圓睜,一臉的不可置信。
娘不是遠在東都嗎?什麽時候回來的?而且就算回來了,也不可能主動上門來找她啊。
“對,說是你娘,坐馬車來的。馬車還在你家門口呢,可氣派了。”
“好,我知道了。”薛靈栀來不及多想,也不顧身旁的人,匆匆忙忙便往家跑。
果不其然,剛一轉彎,她就看見了停留在自家門口的馬車。
花溪村沒有馬,馬車更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幾個小孩子遠遠地盯着馬車瞧,小聲嘀咕卻不敢近前。
薛靈栀看見馬車後,也愣怔了一下。
不知道車夫對車裏人說了點什麽,馬車的車簾緩緩被掀開,從車裏走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女子。
正是娘親方梨。
距離上一次見到母親,已經過去了将近兩年。
如今乍然看到娘,薛靈栀心裏一酸,緊張、欣喜之餘,還有着絲絲不安。明明娘親就在跟前,她卻不太敢貿然上前,只站在數尺開外,低低地喊了一聲:“娘。”
才喊得一個字,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旁的趙晏心中微訝:這位薛姑娘和她母親生的倒是不大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