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妃

王妃

少時, 周明快步而入,鄭重行禮:“屬,臣周明參見陛下。”

“陛下”二字, 周明咬的格外重。

暖黃色的宮燈下,他的面容因為一路奔波而稍顯憔悴, 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在奉命去永寧之前,殿下還是太子,現在已經是皇帝了。

“一路辛苦。”趙晏放下手上的奏章,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周明搔了搔頭, 面露愧色, 随即解下身上包裹,取出裏面的金銀錠子:“臣無能……”

趙晏挑眉, 有些意外:“怎麽?她不肯要?”

回京後, 他忙于各種事情。誰知中秋夜, 竟沒來由地想起了花溪村的那位薛姑娘。九月裏,又想起了一次。

想到自己當初離開薛家時, 只留了七八兩銀子, 着實少了一些,趙晏心念微動,隔日便讓周明再往永寧一趟,贈一點金銀珠寶,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臨行之前,趙晏叮囑周明,不必着急,把金銀送到人手裏就行。

如今周明居然把金銀原封不動帶回來了?難道薛姑娘竟是這種不愛財的人麽?趙晏深感意外。

周明忙解釋道:“陛下恕罪, 臣并沒有見到薛姑娘。”

“沒有見到?”趙晏皺眉,語氣微訝, “你沒去花溪村薛家?”

“去了,但是薛家沒有薛姑娘,只有一個薛姓少年。”

“那少年是誰?薛姑娘人呢?”趙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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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他走之後,薛家那群吃絕戶的人做了什麽?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不由心裏一沉,莫名緊張了幾分。

“臣打聽了一下,聽說那個少年是薛姑娘的父親薛文定薛大郎的嗣子。至于薛姑娘,是被她的家人給接走了。”

趙晏眉峰微動:“家人?她嫁到城裏的母親麽?”

“不,是她真正的親人。薛姑娘不是她爹娘親生的,是抱養的。她的家人找過來,就把她接走了。”

趙晏微微眯了眯眼睛:“确定是親人而不是騙子?”

萬一是薛家人買通所謂的“親人”,将她拐帶賣掉……不對,薛姑娘應該不會輕易上當。

周明忖度着道:“據說是親人,和薛姑娘長得很像。”

“嗯。”趙晏略一颔首,沒再說什麽。

其實此事細想起來似乎也不奇怪。薛姑娘和她母親的确長得不像。先時他還以為她是随了父親,原來不是親生的。

周明又道:“聽說薛姑娘的親生父母家境很好,她是坐着馬車離開的,還是兩匹馬拉的車,風光得很。村裏好些人都看見了。”

趙晏阖了阖眼睛,心想:那也不錯。她和真正的親人在一起,至少不用擔心被族人欺負。

但他終究還是狀似漫不經心又問了一句:“知道她親生父母家在哪裏嗎?”

周明搖頭,老實回答:“只聽人說是從外地來的,神秘富有,出手也大方,具體來歷村裏無人知曉。”

“無人知曉?”

“是,臣還特意去城裏找了薛姑娘的養母,但是她養母一家在數日前剛去了通州,不在永寧。”周明頗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臣現在也去一趟通州?”

——陛下沒有特意交代,他又急于回來複命。因此打探無果後,就匆忙回京了。不然,他在永寧等上一年半載,或是追到通州去問,未必打聽不出來。

“罷了。”趙晏擺一擺手,“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臣告退。”周明施禮退下。

趙晏擡眸看向桌案旁的宮燈,眼前突然浮現出花溪村的雜物間裏那盞昏暗的油燈。

他睫羽低垂,對自己說:或許是天意。當初他離開時,薛姑娘就不在。如今派人去找,她又不知去向。

但是,退一步想,即使真找到她又能怎麽樣呢?不過是多給些金銀珠寶而已。知道她還活着,過得很好就行了,想那麽多做什麽?

思及此,趙晏抿一抿唇,驅走心中雜念,繼續沉下心處理政務。

可他心裏到底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薛靈栀并不知道有人曾經去花溪村找過她。

進京數月後,她漸漸适應了安遠侯府的生活。雖還時常會想起養父母,但與親生父母的感情也日漸親厚。

偶然聽說京郊大佛寺裏,有不少人為亡者供奉靈牌。薛靈栀不免有些意動,便和母親商量,想為養父薛文定也供奉一個。一來為他祈福,二來也方便她祭拜。

“可以啊,這是你的孝心,娘怎麽會不同意呢?”梅若喬一口答應,“娘和你一起去。”

薛靈栀忙道:“不用了吧?三哥陪着我就行。”

“不成,你們年輕人不知道裏面的深淺,須得有一個長輩陪着。”

母親都這樣說了,薛靈栀便點頭應下,沒再反對。

于是,次日母女倆前往大佛寺,頗費了一番功夫,為薛文定供奉了一個靈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間年關将至。

花溪村的舊俗,除夕下午,要去祭祀親人。

爹爹去世不滿一載,自然是要祭拜的。可惜薛靈栀遠在京城,無法到墳前,只能去大佛寺遙祭一番。

該過年了,母親梅若喬要忙的事情多,不能抽身前往,遂讓次子謝桉陪妹妹一同前去,又叮囑道:“好生照看你妹妹。”

“娘放心。”

三公子謝楓得知此事,忙自告奮勇:“我也去,我也去!”

臨近過年,梅若喬比平時好說話得多,笑眯眯道:“問你二哥和你妹妹,別問我。”

謝桉和薛靈栀自然不反對。

是以,除夕下午,謝家三兄妹結伴前往京郊大佛寺。

薛靈栀不會騎馬,只能乘坐馬車。兩個兄長則一人一騎伴在馬車左右。

一行人從家裏出發,行至城門口時,恰好遇見帝王儀仗從城外歸來。

道旁百姓紛紛避讓一旁。謝家三兄妹不敢大意,匆忙下馬下車,與衆人一起在路旁行禮。

薛靈栀自小長在永寧,從沒想過自己還有撞見帝王儀仗的一天,激動又好奇。她心裏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因為周遭其他人都安安靜靜,她也不敢出聲詢問。

三哥謝楓小聲嘀咕:“大過年的,陛下出宮做什麽?”

二哥謝桉用手肘撞了弟弟一下,低聲告誡:“噤聲!”

不料,他們前面一個知情的路人也是膽大,竟悄聲回答謝楓的問題:“陛下至孝,是去陵邑祭拜先帝了。這是剛從陵邑回來。”

“哦,這樣啊。”謝楓恍然大悟,心道,先帝對今上不好,想廢掉他,今上還真是不記仇啊。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擡頭看向帝王越來越近的帝王儀仗。

他擡頭的動作在人群中有點顯眼,負責警跸的侍衛立刻近前:“不得喧嘩!”

薛靈栀一驚,忙和二哥一起一左一右拽住謝楓手臂。

這邊動靜吸引了趙晏的注意,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來,正巧謝楓回過神,匆忙低下頭去。

趙晏微微一怔,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真是見鬼了,方才匆匆一瞥,不但覺得有個身影像那位薛姑娘,甚至他竟然從一個男人臉上看到了三分薛姑娘的影子。

帝王儀仗快速經過,道路兩旁的百姓也繼續忙碌自己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氣,薛靈栀小聲感慨:“天子出行,好大的排場啊。”

而她方才一直低着頭,都沒能看清皇帝長什麽模樣。

“這不算大。”謝桉告訴妹妹,“前朝皇帝出行,要提前清道,街上一個人都不能有。兩旁二樓也不能有人。違令者,殺無赦。”

薛靈栀臉色一白,暗自咂舌。過得片刻,又好奇地問:“三哥,你剛才看清陛下的模樣了嗎?”

聽說皇宮裏娘娘們都很好看。這樣一代一代下來,皇帝應該不醜吧?

“沒有。”謝楓十分遺憾地搖頭,又悻悻地道,“我才擡了一下頭,什麽都沒看見,就被發現了,才一下啊。”

謝桉拂了弟弟一眼:“你若好好讀書,金榜題名,自然有機會面見天顏。”

“我……”謝楓噎了一下,一時間無話可說。

薛靈栀噗嗤一聲笑了。二哥平素話不多,可幾乎每次都能讓三哥說不出話來。

兄妹三人繼續前行,出城後,又行了十來裏,到達大佛寺。

等祭拜過後,回到家中,天都快黑了。

安遠侯帶着家人祭祖拜神,迎來了女兒回家後的第一頓年夜飯。

……

先帝駕崩不足百日,新帝雖已登基,卻仍尚未改元。因此皇宮的這個除夕,并不熱鬧。

是夜,趙晏正在宮中,忽聽有人來報,說是太後過來了。

趙晏微驚:“快請。”

未幾,張太後便緩步走入。

趙晏忙迎上去:“母後怎麽過來了?”

“自然是有事找你。”張太後微微一笑。

她今年三十多歲,身形高挑,相貌也美,未語先笑,是個極和氣的人。

“有什麽事打發人說一聲就行,何必親自過來?”

張太後不答,示意随行的宮人将帶來的食盒放在案上,又屏退侍者,這才對兒子道:“你打開看看。”

趙晏依言打開。

熱氣升騰,香味散開。

趙晏動作微頓,居然是雞湯麽?

“看你這段時間實在辛苦,娘心疼你,親自下廚給你做的。快嘗一嘗。”張太後笑道,“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喝娘煮的雞湯,說和禦廚做的味道不一樣。”

趙晏“嗯”了一聲,并未行動。

莫名的,他腦海裏竟然閃過三只小雞仔的模樣。叽叽喳喳,渾身絨毛。

距離上次見它們,已經又過去了五個多月,那三只雞如果還活着,大概也能炖湯了吧?

見兒子遲遲不動,張太後道:“是擔心燙嗎?不燙的,現在喝正好。”

“嗯?”趙晏回過神,沖母親笑一笑,用勺子盛了一小碗雞湯,低頭喝了兩口。

确實鮮美,仍是記憶中的味道。

張太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又忖度着道:“晏兒,其實娘今晚來找你,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趙晏眉峰微動,放下湯匙,用巾帕擦拭了一下嘴角,靜靜地看向母親。

“你弟弟他,一定要去就藩的,是吧?”張太後緩緩問道。

趙晏點頭:“是。”

略一停頓,他又解釋道:“規矩如此,不好更改。”

“娘知道。娘也不讓你更改。只是,能不能在他去就藩之前,給他選一個王妃?”

趙晏訝然:“王妃?”

母親在除夕夜帶着雞湯來找他,就是為了這麽一樁事?

“對。你的事情好說,主要是你弟弟,他,他……”張太後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嘆一口氣,“先悄悄相看着。等将來出了孝,再成婚,你覺得怎麽樣?”

她一臉緊張地看着兒子,不等他回答,就又匆忙道:“這事兒不用你操半點心。等過了年,娘自己張羅,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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