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貓,是兔子,還是倔鹿?
是貓,是兔子,還是倔鹿?
四米多高的人造綠棚, 就算下面放了張緩沖墊,但在這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跳下來八成要出事。
事出突然,郭雲庭脫口而出吼了聲, “你後面!”
對講機與喇叭一個都沒舉,而且這三個字對現場指揮沒什麽用, 只能指望離她最近的陸白瑜能早一點發現異常。
在不知道是誰的尖叫聲中,遮陽傘下所有會阻攔人們沖去的現場的物體都東倒西歪, 連監視器都在慌亂中被往外推了幾厘米。
好在陸白瑜反應快, 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兩人平穩落地。
暴跳如雷的郭雲庭趕到氣墊前, 看到哭得泣不成聲的鹿寧悠後,突然啞火。
一個虔誠的信徒失去神明, 那她還有什麽活着的必要。
将生死置之度外,只願追随着夏池左右的夏添, 做出這樣的選擇好像才是對的。
現場依舊很安靜,仿佛看到夏添從書裏走了出來。
沉悶的烏雲下,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雨滴不停砸落, 對着地面一攤血跡悲恸。
似乎故事還在往下進行。
直到陸白瑜解開身上的設備, 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極為耐心地哄, “我還在這, 哪都沒去。”
鹿寧悠目光有了焦距, 疑惑着緩緩轉頭, 将視線從地面挪到他的臉上,哭聲被按下了暫停。
他沖她笑, 輕聲說,“夏池走了, 沒關系。書裏還有一句,我們永遠不要忘記發芽的心情。”
霎時間,煙消雲散,晴空萬裏。
鹿寧悠嘴角一癟,撲進他懷裏,隐忍的委屈再一次爆發,“你哪都不許去。”
“嗯,哪都不去。”陸白瑜輕輕帶着她,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
天邊僅剩的一束光柔軟地灑下,一對男女在白雪皚皚中相互依偎。
一般的影片放到這就可以出标出HE結局,放點福利番外,最後感謝幕後默默奉獻的各位老師。
人群恢複了躁動,幾個人高喊着“完結,撒花。”一派置死地而後生的喜慶。氣氛太熱烈,導致工作人員生出了戲已經殺青的錯覺。
見到團隊的人開始撤設備,郭導臉都黑了,“搬什麽?我們一哥的戲還沒拍呢。”
邊上的副導演一聽,我們一哥。這用詞,這語氣就知道郭導對光線傳媒的事還耿耿于懷呢,當下請示,他代表劇組人員請陸白瑜先吃個飯。
郭雲庭這才臉色好看了點,擺擺手,“喊上沒事的人一起,晚點我也過去。”
由于還在拍攝中途,很多來場的人直奔主題,要與陸白瑜碰一杯扒兩口飯就得回去工作了。
陸白瑜有點為難,直到楊化拿來一瓶白色并沒有雪碧味的飲料,這個問題得以解決。
他應付着前來道別的各位老師,目光一直停留在與韓非老師相談甚歡的鹿寧悠身上。
也許是突然想起今天的主角是他,這倔鹿這次很有良心地自己轉回了主桌。
這會兒大部隊已經撤退,留下的基本都是關系好的那一批。
鹿寧悠選了個顏色最花裏胡哨的飲料倒了一杯,根本沒看外包裝,這一口下去,辣得想掉眼淚,臉直接燒紅了。
“你也不看清楚,什麽都敢往下灌。”蘇淺陌拍拍她的背,遞了杯白開水讓她潤潤喉嚨。
陸白瑜眼眸一轉。
察覺到他的目光,蘇淺陌直接撒手,示意他這個做學長的,做師父的管管。
沒想到陸白瑜起身只是給她換了瓶酒,“沒事,喝醉了我看着。”
男人神色舒緩,絲毫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麽不妥,還不急不慢地往玻璃杯內倒入桃子色的酒,“這個味道你應該會喜歡,偏甜不膩。”
被投食過幾次的鹿寧悠自然接過,禮尚往來,給他盛了碗藤橋排骨。
本來挺熱鬧的一桌人突然安靜幾秒,所有人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地搖擺。
一個圈地盤,一個往裏鑽。
你兩是不是過于暧昧了?
尤其是下注他兩什麽時候在一起的那幾位,目光灼熱。
鹿寧悠沒再去碰杯子,緩緩坐直。
陸白瑜無所謂地挪開視線,一臉淡漠。
良久,押了他兩今晚能在一起的蘇滿意識到是他們這些燈泡過于閃耀了。
她發出“哦”的一聲,捅了下陸白瑜的胳膊,“二哥,來這拍戲還沒好好欣賞過大海吧,就讓夏添陪你去看看呗,拍個照留個紀念也好啊。”
在一堆姨母笑附和着“嗳,去看看”中,楊化站了起來,表示他過兩天也會離開劇組,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也要看看。
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淺陌與蘇滿一人一邊惡狠狠地踢了兩腳,想保衛下注的零花錢未果,直接猝。
陸白瑜全程都沒碰酒,唯一有酒精的嫌疑的就是楊化遞過來的那瓶果味氣泡水。
他孝順的徒弟還認真地解釋,這個牌子的氣泡水就是有股酒精味。新口味嘛,專供酒鬼解饞。
處于對徒弟的信任,陸白瑜喝得也不多,況且只是開機車帶人去附近海邊逛逛。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漫步在細軟的沙灘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水中的浮游生物發着光,如同星月般點綴着寬闊寧靜的海面,與墨藍色的天際連成一片。
微妙的氣氛持續了很久,鹿寧悠與他一直隔着兩三米的安全距離。
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扣着她手腕輕輕用力,将她帶到自己身邊,“鹿寧悠,我就要離開劇組了,所以你想好了嗎?”
該來的終究逃不過,鹿寧悠正要說點什麽,就聽見他繼續說,“也許我身邊會出現第二個蘇滿,你會這麽想?”
鹿寧悠一愣,忍着心裏的異樣,“不會怎麽想,她是你的妹妹。”
回答得冠冕堂皇。
陸白瑜垂眼,眼眸深沉,“那再來個夏添呢,新的夏添,那個人不是你。”
這話像極了,男朋友結婚了,新娘卻不是你。
他們還沒上升到這種關系,但是鹿寧悠的內心已經在絕望了。
她攥緊了拳頭,嘴唇一張,“沒關系,我們是演員,這些東西都是無法控制的。”
道理她都懂,但不妨礙她順着他的思路往下一想心裏就難受得慌。
“真的沒關系嗎?可你的眼睛不是這麽說的。”陸白瑜走得更近了些,忽然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還記得學校裏,我用你做的桂花奶喂貓的事嗎?”
不确定他什麽意思?氣氛太到位了,先找個揍幫她緩解一下心情?
鹿寧悠都沒說話,困惑的眼神過分傳神。
陸白瑜嘴角扯了下,“本來公寓樓下只有一只貓,我喂了幾次它就開始和我親近。後來,它看到我用桂花奶也同樣喂了其他的貓,就炸了毛沖我開始罵罵咧咧。”
"我分了點奶過去,它一爪子拍飛,就用你剛才一模一樣的眼神瞪着我。"
“你說我還能把這只貓領回家養嗎?”
鹿寧悠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你就非要喜歡那只貓?”
陸白瑜感到胸腔一熱,腦袋跟着慌神,“可那只兔子跟別的都不一樣。”
“嗯?怎麽變兔子了?”
“不是兔子。”陸白瑜此刻腦子裏都是海浪的聲音,他很努力地集中突然渙散的注意力,慢吞吞偏頭,斬釘截鐵,“我就想帶那只貓回家。”
朦胧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臉側,平時的銳利棱角消失不見,柔和的發絲被風吹得垂落下來,每一跟都散發着乖順的味道。
被夜晚的大海襯着有些明亮的眼眸,全神貫注看着她,像是期待着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記憶浮現,鹿寧悠想起他那句,嘗試做個小奶狗,你喜歡的那種。
見她不出聲,陸白瑜低了低頭,灼熱到異常的氣息掃到了她的脖子。
“嗯?”
簡單的一個字,尾音婉轉上揚,一副求答應的柔軟語氣。
鹿寧悠渾身的血液都翻湧上來,腦海裏炸起了煙花,這陣仗她招架不住,就跟一百只貓撓着求她開門。
心裏那根弦還是緊繃着,鑒于眼前男人前科頗多,不排除這他又在發揮演技。
鹿寧悠跟只機敏的小獸般湊過去,突然聞到一股酒味。就在這時,眼前的男人忽然晃了下,從胸口處的口袋中掉落了一張紙。
她撈起一看,幾句告白時的經典金句,用于應對女生各種回應。
這麽精煉,看着像是蘇滿出品。
陸白瑜只是垂眸看着自己,對于這張紙毫無反應,帶着酒精氣息,眼底泛紅。
破案了,這人不勝酒力。有些人用可樂買醉,有些人被酒味氣泡水幹倒。
看在他都沒用張紙句子的份上,鹿寧悠大發慈悲地不計這個仇。
她伸手扶在陸白瑜的手臂,看着他迷迷瞪瞪的眼睛問,“要和你回家的是貓,還是兔子?”
“是兔子”
“……你再想想。”
“我知道了,是倔鹿。”
“……”
還沒想好是把他搖醒還是扔地上,陸白瑜撐在她身側的手忽然一軟就要以頭搶地,她第一時間發揮了扶手拐杖的作用,讓他倒在了自己肩上。
他趁亂還在她臉上蜻蜓點水親了下,跟蹭幼獸似的,完了還勾唇一笑,“跟我回家,保證沒有別的小動物和你搶吃的。”
語氣挺開心的。
下一刻醉鬼安然入睡,一動不動的那種。
鹿寧悠面目表情地承受着她不該承受的壓力,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随着時間的推移,那顆撲通亂跳的心也涼透了。就像坐上輛過山車,軌道攀升到了頂點,突然彈出系統音:前方的區域以後再來探索吧。
十分冷酷無情,猝不及防。
方圓五公裏不見人煙的海灘邊,命運留下了一輛她夠不着地的機車,長手長腳一看體型就知道拖不動的死男人,以及馬上就降溫的再好看也沒用的碧藍沙灘。
沉默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之後,鹿寧悠突然輕笑出聲。
扯了下像只大型貓科動物一樣賴在自己身上,獨自睡得香甜的陸白瑜。覺得自己中毒頗深,這都沒把他扔下去,甚至還覺得挺溫情的,怕不是要長戀愛腦。
也有點慶幸,今天陸白瑜要是完全清醒,他想要的回答她還是給不了。
她仔細思考過很多次,她沒有辦法去談一場普通的戀愛,沒辦法向他坦白見不得光的自己。就算心裏渴求着,叫嚣着,她也應該将肯定的答案爛在肚子裏。
他的戲已經結束,他們的交集也許就到此為止。他在陽光普照的大地上繼續行走,而她在漆黑無盡的隧道裏一探究竟。
結束了,就讓一切都回歸正軌。
身上的重量忽視不掉,就真的很重,以她的小身板拖不回去,不如直接就地埋沙子裏,一了百了她的情感問題。
沙子會流動太容易發現,還是埋深一點的雪裏比較保險。
他那把好用的工兵鏟放在哪來着。
……
第二天陸白瑜醒來是在高速行駛的車上,他一扭頭,映入眼簾的是他助理那張萬年不變的微笑臉。
“陸哥,你可終于醒了。正好,馬上就要到機場了。”
陸白瑜把頭擰了回去,腦袋昏昏沉沉的,産生了種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感覺就像他準備充分摩拳擦掌等着某場很重要的考試,甚至不惜破壞規則準備了張小抄,結果告訴他考場沒了的那種茫然。
他下意識就摸出手機去問考官。
陸白瑜:【昨晚我把故事講完了嗎?】
鹿寧悠:【別和我說話,不想看到你。】
間隔了起碼五分鐘,才收到他的信息。
陸白瑜:【好的。】
慫得有點可愛,可惜無濟于事,那頭倔鹿明顯是哄不好了。
坐在車前排的助理觀察着自家老板的表情變化,看他收了手機,暴躁像是一瞬間達到達了頂峰,趕緊解釋保命,“人家導演也是突然決定用你。誰知道我發了一段視頻過去,他們就同意了啊。這也不是沒辦法嘛,我們只能定最早的飛機走啊。”
飄過來句毫無謝意的。“我謝謝你,你應該叫醒我的。”
“我其實很努力地嘗試過了。”
“是你叫的姿勢不對。”
“……”
這就無理取鬧了啊。
助理看着陸白瑜拒不合作地轉過臉,難得見他有這麽幼稚的表現。心想,這少爺氣終究是被他等到了。
之前還覺得這位老板對他太客氣,得不到親近會被炒鱿魚。一顆懸着的心反倒是放下了,助理依舊笑眯眯地問,“陸哥,下了飛機我們的行程安排是……”
陸白瑜用後腦勺打斷他的叨叨,“別和我說話,不想看到你。”
痛苦轉移。
“……好的。”
助理面癱着臉,開始懷念那個成熟穩重得不像這個年齡段的陸白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