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簡尋喉間一滞, 質問的話語從腦海閃過。

無數條原因,可能的理由,他逐一猜過, 可每一條都被他否決。

“你要跟我說的事情, 就是這個?”他喉結輕滾,嗓音滞緩。

司遙很快把衣服收好,站起身去拿包。

“簡尋,你把我當什麽人呢?”她認真看着他,語氣平緩柔和,沒有他想象中的憤怒或潑辣。

縱使她在質問他,可姿态依然溫柔,沒有半分咄咄逼人的跋扈。

“你以為呢?”他反問, 甚至覺得司遙這個問題十分可笑。

司遙捏着包袋,背身靠在櫃子旁, 神情黯然:“我足夠聽話, 可以任你擺布, 不需要花多少心思, 因為我不會跟你鬧脾氣。”

“我們不必公開,就省了很多麻煩。哪怕帶去見陌生的朋友, 也可以用一句同學打發。”

她聲音停頓,好似有些說不下去,最後才道:“這樣也不妨礙你在北京找更合适的對象。”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簡尋嗓音驟冷, 到嘴邊的否認卻成了反問。

他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會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何詠希産生這樣大的情緒。

眼下的煩躁不安瞬間被她誤解帶來的惱怒點燃。

司遙緩慢地眨了眨眼,紅唇輕掀, 想了半晌最終無話。她垂眸,輕聲一嘆, 把包放在一旁,蹲下準備把箱子拉好。

“怎麽想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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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嗓音黯淡,透着些厭倦,“我們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好不好?”

她說得輕描淡寫,可話音落下,徹底激怒了在崩潰邊緣徘徊的簡尋。

離開,這個詞在他的世界法則裏等同于抛棄,等同于施虐,等同噩夢回溯。

他猛地走上前,用力擒住司遙的胳膊把她拉起,雙眸猝紅,用不可置信地語氣逼問:“你說過什麽你忘了?”

他步步緊逼,淩然的氣勢壓倒她的難過,“你的承諾呢?司遙。”

司遙的腿磕到床沿,失去平衡跌坐床上。

她緊張地呼吸着,梗着脖子望向簡尋,緊緊咬着唇不願回答,可胳膊上傳來的力道令她無法掙紮。

他冷聲複述:“你說過,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他的大掌逶迤,慢慢摸上她的臉頰,隐約飛躍的暴戾因子似在他身體裏橫沖直撞,他意識到不對勁,可強烈的情緒波動令他抑制不住手裏的動作。

他捏着掌,虎口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稍稍施力。

她察覺到危險靠近,還未及呼出聲,簡尋粗暴地吻落,舌頭靈活卷入她的唇腔,迫使她與他糾纏。

她開始掙紮反抗,從未有過的狼狽,她推他,抵住他的肩,被強硬地撐開,腿蜷起想要作最後的抵禦,最後仍被他的大掌用力掰開。

他扯落綢緞,像是一匹奔襲千裏的狼王,牙齒在她細白的頸間輕咬.舔.舐,下一瞬仿佛要扯破她的喉嚨,滿足心底澎湃不休的欲望。

吻着咬着,疾風驟雨忽而止歇,他又攬住她,把她微紅的唇瓣輕輕裹緊,濕濕熱熱的吻,纏纏柔柔的吻。

乍然間,他嘗到了微微的鹹澀,濕漉漉的淚珠淌進他唇中。

唇腔漫出微不足道的疼,可內心在撕扯,司遙放棄掙紮。

她微阖着眼眸,任淚水滑落。

她的手無力地擺在一旁,另一只虛虛搭在他胳膊上,小心翼翼地顫抖,甚至不敢握住她曾經無比依賴的臂膀,她在害怕他……

簡尋察覺到她隐秘的恐懼,舌尖陡然間卷入鹹潮的淚水,心中錯愕震然。

他霍然間醒悟過來,仿佛剛從極地嚴寒的冰窟窿裏逃出生天,鋪天蓋地的冷意麻木四肢軀骸,神思乍然歸攏,渾身冷汗直冒。

他像拖着濕漉漉的笨拙身軀,大腦滞頓緩慢,可竭盡全力倏地抽身,不可置信地瞠目往後退,癡然垂眸看着因過于用力而稍顯發白的指節,他體內的卑劣的基因作祟,他不敢承認,他居然是簡烨偉那樣的禽獸……

他有着那樣惡劣下流的父親母親,理所應當是個受人唾棄的怪胎。

他的心猛烈跳動着,腳步滞緩,僵立在原地望着司遙。

她只是失落地伏在床沿,臉頰有淚不住滑過,她仍不肯改口,倔強地要跟他在此劃清界限。

“簡尋,我們算了吧。”

她聲音綿軟,帶了絲難過的哽咽,逃避般不想看他,淚水不知是因受傷又或哀悼這段詭異而病态的關系。

簡尋痛苦地喘息,胸膛沉重起伏,垂立的雙手開始輕微顫抖,又不想讓司遙瞧出端倪,他木然地挪動肢體,忽而觸碰到褲袋裏那支打火機。

他機械般地将金屬掏出來,想要尋找尼古丁的慰藉令自己盡快冷靜下來,可他陡然間想起,因為司遙不喜歡刺鼻的煙味,所以他這幾天并沒把香煙帶在身上。

他意識到局面即将失控,只得顫手不斷撥動打火機的滑石。

滾輪輕響,劃破了幽暗房間的沉默,在刺耳的“刺啦”聲後,他神思驟冷,好似在空氣中隐約捕捉到了那能令他找回理智的化學分子。

他終于收攏些許安寧,無論局面看起來多麽糟糕不可控,他永遠也不想落于下風。

他沉息,冷觑着司遙,提步走向她,“司遙,你給過我承諾,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能離開我。”

他坐到她身旁,忽而扣住她的腕。

她一顫,惹得簡尋微微施力,像是要極力證明他與她感情并未生變那般,絲毫不容她有異心。

沉默良久,他輕輕拉開她狼狽不堪的衣服,動作輕柔緩慢,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壓迫感。

一點點擒揉軟嫩的朱砂,想要激惹出她隐秘的反應。

司遙木然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視線有些模糊。

他們的糾纏毫無道理,可她已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氣,她想不通簡尋為何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胡作非為,可她什麽也做不了,心底滑過悲涼的落寞,更加篤定了簡尋對她的定義。

原來她這樣廉價,只是用來容納他忽而情.致疊起的玩物。

他動作不停,或輕或重,她心底酸澀酥麻,只覺事态奔向了失控的深淵。

她呼吸漸沉,心跳如雷,艱難地咬了咬唇,痛感令她神思稍稍清醒。

司遙緩慢地眨了眨眼,聲音含糊:“有意義嗎……承諾的前提,是我心甘情願。可我現在不願意了,你能怎麽辦呢?”

她的嗓音因他霸道的撩撥陡然發顫,“你讓我該怎麽辦呢?簡尋。”

她無聲落淚,心底的悲哀該如何說出口?

她甚至沒有勇氣在簡尋面前将罪證呈堂,更不想赤.裸.裸地控訴他的罪行。

這道傷疤刻在她心裏,她覺得可笑,發生了這些事情,他為什麽還能這樣理所應當地向她索取?

難道簡尋就沒有想過要跟她解釋麽?

無論是那個叫何詠希的女生,又或是他古怪複雜的家庭——她被蒙在鼓裏,真真假假難以分辨,鏡花水月一場空,虛構的美夢崩塌把她壓在廢墟之下,沉甸甸的感情又令她無可反抗。

她羞于跟簡尋複述她所聽見的來自陳耀輝的污蔑,所有能針對女性的最下流不堪的詞砸在她心裏,她腦中一片空白。

而她心愛的人口中那句廉價玩具,與她的羞辱不亞于陳耀輝下流的髒話。

她不敢相信,她所愛慕的如月亮般的男生竟藏着這樣肮髒龌龊的心思。

阒靜無聲的房間只剩衣料剝落發出的窸窣,很快,這點動靜随着簡尋抽指擠入一片滑膩戛然而止。

在那個瞬間,他像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以為那就是司遙不會離開他的鐵證。

他稍稍緩和了心中的無措和不安,沉聲問:“你生氣,是因為何詠希?還是因為你終于發現我的家庭究竟有多貧窮?”

另一只手卻驟然握緊,她皙白的手腕很快泛出淺淺的紅痕,他暗驚,忙又收力,疼惜不已。

事已至此,所有的忍耐和隐瞞再無意義。

他可以想辦法再多賺點錢,無論那樣是否算廉價售賣他的才華,這些虛名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沒有意義。

他不要司遙再萌生去意,他沒有辦法再等那樣久,所謂養精蓄銳,等到真正擁有保護司遙的能力,這些于他來說太過遙遠。

無非就是用錢解決麻煩,好比今天這樣的場面,若他願意,大可以用錢砸退這兩個惡人,讓他們滾遠一些,別再妄想騷擾他們的安寧日子。

他不惜一切代價,只要司遙能活在他構築的安全美夢當中,只做他一人的神女,撫慰拯救這卑劣的靈魂。

他自以為是地守護這段愛情,可從不明白愛情真正的模樣。

司遙輕輕搖了搖頭,側過頭盯着幽暗的房間角落,不願看着他。

“簡尋,我只是覺得我們的關系很奇怪。這就是愛一人的方式嗎?”

她咬着唇,慶幸他暫時放下對她的折磨。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到底合不合适呢?”

簡尋心沉如鐵。

在他尚未品嘗到權力的真正滋味,實現癡心構想之前,現實無情地給他遞了把刀。

而握刀掌握命運的并不是他,刀刃卻朝着他的方向,一點點地,以最折磨的方式刺進他脆弱不堪的軟肋。

“那誰跟你合适?周慕臣麽?”

他的妒火被霎時點燃,極不理智,口不擇言,把心底最深藏的情緒抛出。

兩個人的感情被卷入太複雜的局面,所有事情都朝着失控的方向墜落。

“跟他有關系嗎?”

司遙身前的壓制退去,她無力地撐坐起,小心翼翼攏起被扯下的領口,玉潤肩頭仍餘有昨夜留下的痕跡。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她細聲說着,保留了最後的餘地。

她疲憊地抱着雙臂,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像是融入夜色的雨蝶,翅膀震顫,被雨霧掩蓋。

“你之前就認識那個男人,對不對?”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些,“他那天晚上來找你,并不是一件意外。”

簡尋無言以對,臉色驟然間沉了下來,沉默地看向司遙。

“我剛剛看你們在大堂見面的樣子,今晚發生的事應該也不在你意料之外?”

她繼續輕聲問,試圖分析這段荒唐的關系,“所以,那天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為什麽要騙我說你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找你?”

簡尋咬了咬牙,喉頭滾了又滾,良久過去,沒辦法回答她任何一個問題。

“我剛剛問你,你把我當什麽人……你又是怎麽想我的呢?覺得我不值得信任,又或者你遇到麻煩,反正我沒能力幫不了你,懶得跟我廢話,是這樣嗎?”

“不是。”

他眸色驟沉,只能說出兩個字的否認,可這毫無分量。

那可憐的自尊心逼得他沒法将脆弱不堪遞出來,他仿佛預料司遙可能會有的躲避,就如同剛才她在大堂見到陳耀輝時那般,她的臉上寫滿了抗拒和嫌惡。

他害怕在司遙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更害怕她表達反感的施予對象從別人變成他自己。

到最後,他艱難開口,喉間滞澀:“這件事太複雜,你很難理解……”

“所以你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我坦白,你說我不能理解,但你有問過我嗎?”

她頭一次打斷簡尋,清冽嗓音将這句話從齒間遞出,如一記沉鐘敲在簡尋心上。

“簡尋,他當街堵住我,還跟我說他是你父親,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和意外嗎?”她哽咽,慢慢把堵在心頭的委屈一點點抽出來,“你家裏人莫名其妙跟蹤我……”

“他不是我家人!”

他忽而低吼,語氣裏有澎湃的怒意。

司遙被吓得怔住。

她沒有深想,只是下意識地将陳耀輝的自述說出來,卻在無意中觸及了簡尋竭力掩飾的瘡疤。

家人……他從來不認為他有家人、親人,更遑論是陳耀輝這種人渣。

他甚至不配擁有一個家,從小到大,他羨慕每一個同齡人,哪怕他們的父母再普通再平凡,可好歹那些家庭正常且美滿。

而他從小到大又得到了什麽?

侮辱、施虐、打罵皆是家常便飯,如果他認命也就罷了,可他錯在不認命,是這樣麽?

他努力想要擺脫地獄,從沒有一刻放棄過自己的人生,可厄運始終把他裹挾其中。

他冷笑着,在此刻深切感受到了命運對他最極端的愚弄。

原來什麽也不因為,不過是司遙在窺見他的狼狽之後,如生命中多不勝數的過客那般激發了自我保護的本能。

他怨恨過許多人,到最後又只得朝命運低頭。畢竟,有哪一個正常人會想與怪胎為伍?

那個滿懷惡意的小心思終于破繭落地,他得到了心裏想要的答案,證明了他最先的判斷并無纰漏。

不管他多麽不願意承認,多麽後悔敲下那扭曲實驗的第一個代碼,可現實在當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司遙。”

簡尋的聲音在幽暗夜色中凝結。

“你僞裝得多麽漂亮?往日看不出半點傲慢。我原來還以為你是例外。”

縱然心愛的姑娘半個字也不舍得說,到這段關系的盡頭,她仍在小心翼翼地維護他可憐的自尊心,可簡尋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你的家人莫名其妙”——原來于她而言,他跟陳耀輝和馮婉萍就是一類人。

太年輕而太盲目,一頭栽進了美夢,直到夢碎,過早地認清人世間最淺顯的道理,門當戶對是大學問,她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從小認得清。

他冷嗤,不知是在恥笑自己的天真,還是司遙的僞善。

“你們這種人,骨子裏就高世界一等。戴着虛僞的面具,自以為是的濫好心,見到每一個不如你們的人就像看見流浪狗,從碗裏扔一根肉骨頭做慈善,滿足自己的虛榮。等哪天你們心煩就毫不猶豫踹一邊,繼續在金字塔尖歌舞升平。”

司遙紅唇微啓,盛大的陌生感橫亘在二人之間,她不可置信地轉眸看了眼簡尋。

黑暗中,她依稀辨認他英俊的面龐,可冷色凜然,彼此再無溫存小意。

她想辯解,想告訴簡尋她只是被陳耀輝和馮婉萍吓到了,若要她起誓,她可以清楚而幹脆地承認她喜歡簡尋,可若這份感情上升到愛呢?

她意識到這一點,到嘴的反駁被凍結在齒間。

她似乎沒有辦法反駁他的控訴,以她年輕稚嫩的對于“愛情”的認知,她以為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可以無條件地包容所有,包括她預見不可預見的好壞,她都能與他一起面對。

可直到她聽着陳耀輝劈頭蓋臉地辱罵,聽到簡尋滿不在乎地跟旁人說她不過是玩物,她聯想到那不相識的可憐的女孩……

司遙矛盾地發現她在猶豫。

她無比希望愛人可以抱抱她,輕吻她,告訴她真相不是那樣,說她是唯一,并不是備選的廉價玩具。

告訴她他也同樣熱烈而用盡全力地在愛她,非她不可,享受每一次歡愛的情.潮,只有唯一的那個人能賦予這樣的情緒。

她希望簡尋可以替她撥亂反正,告訴她那些人不會成為他們感情當中的累贅,而她也不必憂慮這些意外,那些肮髒醜事都會過去。

她希望簡尋篤定地安慰她,她其實并沒有看不起他。

可簡尋只是在控訴她的僞善,奚落她高高在上,從一開始就注定與他有天差地別的優越感。

所以,在他看來是她在濫好心,錯把同情當成了愛他,是這樣嗎?

而司遙認認真真地反問內心,她可以毫不在意嗎?

她茫然失神,在這一剎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司遙緩緩轉過臉,望着窗外的漫天飛絮。

她覺着自己這顆真心好似在剎那間化作無數水珠,穿透彌漫水霧的冰冷玻璃,簌簌然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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