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深港離揚城不遠, 簡尋把車開得飛快,一個多小時到了公司樓下。
寫字樓有不少樓層仍然燈火通明。
于成碩在電話裏沒說太複雜,一句話敲響警鐘, 王成泰那邊有小動作。
他一面拉攏簡尋, 一面外求資金避風港,想來談判只是緩兵之計,他也猜到簡尋不會讓步,所以打算來個暗中偷襲。
而這條秘密消息的來源是何詠希。
王成泰私下見過東易集團老總,華東那片赫赫有名的大資本,出手闊綽心狠手辣,捏死了無數即将冉冉升起的新生力量。
而何詠希的家族本就有兩江背景,收風比旁人快不少, 更何況這事也算利益相關,她确認消息源無誤之後便立刻飛回深港跟于成碩商量。
兩個人一時拿不準主意, 只能把身在揚城的簡尋找回來。
今天是周五, 公司其他員工早已下班。
會議室亮着燈, 何詠希和于成碩等來簡尋, 總算找到主心骨。
他們叫了些點心邊聊邊吃,事情逐漸明朗, 二人的姿态也松弛下來。
于成碩接了個同事來電,順手拿起杯子回辦公室處理工作。
空曠的會議室只剩下兩人。
“雖然王成泰跟東易只在初期接觸的階段,不過既然有le1這個苗頭, 我們不得不防。”何詠希妝容精致,哪怕趕飛機也不忘盛裝打扮。
她紅唇微張,咬下一塊酥餅, 撩眼望着簡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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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他今天衣着半正式,襯衫領口半解, 散漫又潇灑,頭發随意抓了個造型,英俊的臉上寫滿沉默。
一眼仍是心動,是那種男女間最純粹的情緒波瀾,不是金錢名譽地位可以加持添彩的獨一無二吸引力。
何詠希眼睫慢舞,意味深長地笑:“怎麽樣?我這個消息讓你回來一趟不吃虧吧?”
簡尋的注意力仍留在方才的讨論中,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何詠希慢慢站起來,細長的高跟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無聲靠近。
她穿了條貼身剪裁的黑色魚尾裙,細腰長腿,堪堪靠在長桌前,說不出的曼妙袅娜,瑩白素手從包裏翻出煙,抽了一條忽而塞進簡尋嘴裏。
他沒反應過來,她的手指觸上他微涼的唇,輕輕摩擦而過,他忽而蹙眉躲開,香煙直直跌落在桌面。
簡尋陰沉着臉擡眸睨她,聲音冷厲:“坐回去。”
何詠希挑眉,大地色眼影弧度盡頭勾了煙熏眼線,整個人瞧着妍麗美豔。
她非但沒聽簡尋說的往回撤,反倒伏低身子,嚣張而直接地湊近,幽香柔夷輕輕貼在簡尋肩頭,聲音無比柔媚:“阿尋,我還沒領證,酒席也沒擺。其實,跟王成泰交手還有個更萬無一失的辦法……”
她挑起眉角,頓了頓,“等你一句話而已。”
她狐貍般的眸子往桌上那堆資料一瞥,文件裏羅列的正是先前計算所得,他們跟王成泰正面開戰可能會面臨的難題。
何詠希的話幾乎算是明示,她跟那位結婚對象只是利益捆綁,結不結婚只是她點頭搖頭就能決定的小事。
而她還在考慮跟簡尋的一絲可能,這份可能,背後攜帶的嫁妝可謂價值不菲。
簡尋冷眼瞥着她,側身推桌站起。
他出類拔萃的身高碾壓着何詠希的驕傲,她只得仰頭看着他,嘴邊還含着挑.逗的微笑。
他聲音冷淡:“不要毀了難得結下的情誼,何詠希,我想說什麽你心裏清楚。”
她笑容微滞,表情帶了些無所謂的挑弄,紅唇稍啓,輕輕咬住下唇,仍在不死心地引誘:“你都沒試過,怎麽知道不會食髓知味?”
簡尋毫不猶豫地冷嗤:“我對你沒感覺。”
何詠希笑意稍閃,臉色有些僵硬,已不是第一次被簡尋這樣直白地拒絕,可是每次都令她萬分不爽。
無論司遙究竟在不在國內,又是否還有可能與他相見,可她屢試屢敗,永遠無法動搖簡尋分毫。
她有些氣惱,更心有不甘,負氣抓起桌面上可憐的香煙,挑釁般舌尖輕輕舔過煙頭,最後含在唇齒之間,略帶命令的口吻:“替我點煙總可以吧?”
簡尋傲慢地瞥了瞥她,把打火機直接扔在桌面,“我又不是你的跟班。”
“司遙呢?”
“你是她的狗嗎?”
她面色鐵青,好似有了新婚前最後一次瘋狂的沖動,不管不顧要把這麽多年的爛賬都翻出來說一遍。
她自以為把話說絕,能夠激起簡尋想到那些不好的回憶,想到司遙當初是怎樣把他扔下,在他生日當天抽身離去,讓他真真切切體會到被心愛之人背叛的痛苦。
誰知簡尋只是撩眼看了看她,冷淡的目光從她臉上滾落。
“你也可以這麽認為。”他語氣平淡。
何詠希錯愕不已,沒料到一向傲慢的簡尋居然甘願認領下這赤.裸裸的侮辱。
她從沒預料司遙對他來說這樣重要,簡尋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這麽多年,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位昔日戀人,也只有于成碩偶然是個例外。
而團隊新人來來往往,他們就更無從窺探冷面上司的私生活。
她怔怔出神,深知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簡尋推開會議室的邊門,直接通往他的私人辦公室。
他拉開書櫃,從裏面抽出兩份頗有份量的紅紙信封袋,再次返回。
何詠希已點燃那支香煙,正努力用尼古丁平複情緒。
他繞過散去的白煙,走到她面前。
東西遞過去,兩封異常厚重的紅包,中間夾着她的結婚請柬。
“Janice,新婚快樂,多謝你這些年對團隊的幫助和付出。”簡尋語氣真誠,難得對她流露出極為友善的姿态。
何詠希繃着臉,秾豔的妝容之下是久久不散的怨。
“司遙一回來,你就真像個人樣了。行,是我比不過,他媽的……”
她終于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恨恨抽過那兩封紅包,請柬又遞回去,簡尋當然沒接,她便直接甩在桌上。
“你愛來不來,最好帶着司遙一起來,讓別人評評理,我何大小姐哪裏比她差?”這就是氣話了。
簡尋沒再搭理她。
于成碩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擡頭見時間已晚,打算把餘下的收尾帶回住處繼續。
何詠希這幾天留在深港交接,她自有安排,三人在公司樓下分手。
簡尋把車鑰匙扔給于成碩,懶洋洋地靠在副駕駛閉目養神。
于成碩嫌棄地撇撇嘴:“您這是打算求複合、求複合還是求複合呢?”
“滾。”
“我滾了,誰給您當司機啊。”
他陰陽怪氣:“你說你把自己搞這麽累幹嘛?當年不管誰對誰錯,各打五十大板算了,找個高檔飯店安靜坐下,敞開了問,你還喜歡我不?”
“不喜歡,行,那就各找各媽呗!喜歡,嘿那不正好就開開心心上酒店……”
話音未落,簡尋摘下手表直接砸向他。
砰一聲悶響,手表擦過他的胳膊落到門邊,絲毫不見愛惜。
“你腦子裏除了黃色沒其他顏色了是吧?”簡尋陰着臉觑他。
于成碩賤兮兮地調侃:“以前每個周末都上酒店的人是誰,我懶得點破。”
簡尋無話可說,有些懷疑當初怎麽會跟于成碩做朋友。
他疲憊地靠在椅背,指節輕輕蹭了蹭眉峰,眉棱懶散地盯着窗外夜色,想到今夜未能及時說開的真相。
一切錯誤的根本都是那句謊言,而謊言的源頭是他卑劣的出身。
不過,自從陳耀輝去吃牢飯之後,他已經有很多年沒再見過馮婉萍。當然了,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這個人。
簡尋修長的手指随意撥楞着的手機,最後他停下動作,找出通訊錄中唯一納入個人收藏的那個號碼。
其實數字早已爛熟于心,這些年他似乎習慣性強迫自己忘記。
夜深人靜時,會默念着這串數字入睡,做各種奇怪詭異的夢,當然,夢的最後沒有一次好結局。
他眼眸稍斂,切轉回微信。
-
手機裏猝不及防冒出的那個小紅點讓司遙不知所措。
她捧着手機出了好一會兒神,最後點了通過。
對面一直沉默,她意識到自己等了很久,有些難堪地自嘆,莫名有絲氣惱,把手機一甩進浴室洗漱。
她盡可能拖延,還指望手機那頭或許有動靜,可直到她今晚迷糊入睡,簡尋沒跟她說一句話。
而這樣的沉默又再延續了好幾天,攪亂司遙的情緒,再又緩緩平複,在她快要将小插曲抛之腦後的間隙,又在心湖投入石子。
仿佛是簡尋設計好的手段。
一周後某個尋常午後,司遙再次見到這個可惡的男人。
碰面的地點在黃銘芳辦公室,随行的還有溫景航。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份項目企劃,而他們這回特來拜訪,目的是邀請司遙作藝術顧問。
她怔怔望着那疊資料,不可思議地轉眸看向簡尋,卻見他儀态大方地跟團長客套寒暄。
溫景航的藝術沙龍打算開辟新的展區,以人工智能為主調,圍繞音樂演繹的方向進行展覽設計。
她簡單看了看企劃,能察覺這完全是人文主義的非盈利性研發項目,簡而言之就是燒錢買名聲。
項目技術方面有簡尋總控,而藝術版塊便希望能請來司遙作顧問參考。
司遙慢慢眨了眨眼,看着那份厚實的文件,不會愚蠢天真到還再追問原因。
明擺着的答案,始作俑者正一本正經地慢慢品茶,誇黃銘芳有品位。
她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合作,更沒想過要拒絕。
于公于私,她是不二人選,簡尋一步步早已算好。
他們在藝術團談妥了初步意向,溫景航邀司遙去實地看一眼。
他把兩人送到藝術沙龍,還沒踏進大門,接了個電話趁機開溜,左右是個耐不住性子幹活的富貴閑人。
簡尋推開門,下巴稍揚,示意司遙跟上。
那塊被施工圍擋遮掩的區域一直空置着,溫景航沒想好要如何規劃。
說實在些,他創辦這間沙龍也只是為了堵家裏的嘴,拿筆錢投進去純屬玩票性質,好歹有個說出去像樣的工作,不至于真成名副其實啃老富二代。
簡尋随意提出構想,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金主心甘情願讓簡尋燒錢,說出去倍兒有面,哪會指望實際回報,有則錦上添花,無則各找各媽。
司遙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先是盡快消化着海量信息,後來瞥見了那天見到的雨滴模樣展品,一刻出神。
她下意識回眸找到簡尋的身影。
她們兩個莫名其妙有了獨處的機會,可是,眼下氣氛似乎不太适合聊私事。
尤其,還是段不太美好的過去。
司遙本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更明白簡尋這時候哪有心情風花雪月。
她稍稍沉息輕嘆,提步跟上簡尋。
圍擋之後是完全未經裝潢的毛坯,水泥牆面,地上潦草地鋪了施工地毯,很難想象項目落地之後會變成什麽模樣。
她今天一時興起,穿了新買的秋季新款緞面小高跟,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有些緩慢狼狽。
她一腳失重,鞋跟似乎嵌進某個未填平的排水口,只得站着不動了,眼巴巴看着簡尋走到場地正中。
他回頭瞥她一眼:“怎麽?”
司遙今天穿着西裝面料的闊腿褲,絲質襯衣紮進細腰,v字設計的領口稍低,微卷長發有幾縷落進了那道陰影裏,線條流暢的鎖骨上墜了條精致的頸鏈,把那細白脖頸襯得越發迷人,怎麽看都有絲清冷又妩媚的性感。
她稍稍低頭,尴尬地笑了笑:“沒事啊,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她打算趁他走遠把鞋脫了再拔出來。
簡尋一眼洞穿她的為難,轉身朝她走來,眼眸輕掃,很快注意到她別扭的右腳稍稍下沉。
“崴腳了?”他低頭看了一眼。
司遙有些窘迫,眨眨眼,還不待狡辯,簡尋居然在她面前蹲下。
她一驚,瞪着眼忙下意識往後躲,整個人搖搖擺擺,幸好他擡手扶了她一把。
緊跟着,簡尋握住巧致的高跟鞋,稍稍用力将鞋跟拔了出來,再輕輕把她的腳安放到平緩的地毯上。
他的大掌無意中觸摸到她光滑的腳踝。
司遙呼吸錯拍,簡尋的指腹仍虛搭着,稍稍施力,摩挲細膩如綢緞的皮膚,動作暧昧而風流。
她如墜雲端,浮浮沉沉一時失神。
簡尋卻已經站起身,姿态随意地撣直衣褲,舉目環視一圈,低聲說:“你聽過腦機互聯這概念麽?”
司遙怔然搖頭,打起精神認真看向他。
簡尋盡可能以通俗易懂的名詞跟她解釋,司遙聽懂了大概。
項目屬于人工智能的研發範疇,簡單說就是在人腦植入微電極,與機器進行交互演算,實現信息交換,将某一領域某時段的信息放大處理後實現外化呈現。
“也就是說,像科幻電影那樣,在人的腦袋裏植入芯片,電腦就可以讀取思想并且精準表達?”司遙嘗試總結。
簡尋低笑:“你也可以這樣理解,不過電影始終是電影。”
他頓了頓,“目前的科技只能實現非常有限的信息讀取,人類的大腦是最複雜的處理器,虛拟的思想無法真正意義上被完全上傳、下載。”
“這個項目是新嘗試——你可以這樣設想,當實驗對象貼上電極之後,他腦海裏想到的一段旋律可以由機器演繹傳達,不再依賴物理層面的中介。”
司遙瞪大了眼:“好厲害……”
她由衷感慨,目不轉睛地盯着簡尋,聽他輕描淡寫地表述着好似未來世界的産物,一陣強烈的好奇促使她産生濃厚的興趣。
簡尋說:“不過實驗究竟能不能成功,我也沒有十成把握。”
“我覺得你一定可以。”
她脫口而出,語氣裏沒有半分懷疑。
簡尋回頭看着她,表情意味深長。
司遙忙說:“那你需要我怎麽配合?”
他挑了挑眉,淡聲解釋:“其實音樂跟編程某種程度異曲同工,太複雜的旋律人腦無法迅速消化接納,機器同樣無法處理。”
司遙贊同地點頭。
“我需要你挑選一些适合演繹的曲譜,從入門到進階,再到像個樣子的完整旋律。從你的專業角度思考,不難吧?”
“當然不。”
這可是她的舒适區,多年以來頗有驕傲,回答的語調稍稍上揚,說不出的俏皮。
簡尋挑唇輕笑,稍颔首。
司遙還想說下去,簡尋忽然低頭瞥了眼手機,很果斷地按下通話,走到一旁。
她只得把遞到唇間的話吞回了嗓子裏,稍稍無奈地聳了聳肩,隐約聽見簡尋說了句他現在就回去。
司遙好奇地朝他那邊看了眼,只覺着他近來似乎特別忙。
果然,他再走到她面前,步子不停,低聲問:“回家還是去哪?我送你。”
司遙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後繞出圍擋,“我回藝術團。”
他們從側門( xiao 說 工 仲 浩:)離開沙龍,司遙又見溫景航的司機把越野車開了回來。
簡尋上前拿了車鑰匙,司機非常懂事地自覺離開。
她坐上副駕,簡尋沉默地啓動引擎,他無需導航,好似對這條路爛熟于心。
司遙不想好奇,稍稍側過臉,看着車窗掠過的街景,未明的情緒萦繞心間。
她頭一次感覺這段路太短,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車已緩緩停下。
簡尋單手搭在門邊,側眸看向她。
“謝謝。”她聲音有些落寞。
“順路而已。”
司遙心底更郁悶了些,略帶不解地瞥了簡尋一眼,不能問他要去哪,又順哪門子路?
砰一聲關了車門,腳步匆匆地走上石階。
簡尋在車裏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纖細袅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玻璃門後,他才緩緩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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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遙于工作态度認真,也看出簡尋不是在惡意整蠱,雖然達成目的用了手段,可這個目的卻是正經事。
她很快着手準備相關資料,最後列了個模板大綱,挑了幾首旋律作參考。
兩天後,她找出那個被無數最新消息淹沒的對話框,主動踏出第一步。
【簡尋,這樣的格式可以接受嗎?】
她把文檔和音頻傳過去,等了一會兒,對面回複。
【可以】
冷冰冰的兩個字,連标點符號也沒有。
司遙莫名想起他們高中幫扶,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兩人的對話就跟現在這樣,一問一答,言簡意赅,品嘗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資料整理好發郵箱還是面談?】
【都可以】
司遙差點被他噎死。
她無聲嘀咕,微信裏忽然彈出翟曉晗約飯的邀請。
她三言兩語解釋,又讓她順帶幫忙帶一份沙拉。
翟曉晗從男友口中得知了簡尋的工作變動,本還沒放在心上,又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般黏上了司遙,不免調侃幾句,再次被她用“老同學”的身份搪塞。
東北大妞沒心沒肺,半真半假地信了托辭,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建議她可以認真考慮,簡尋絕對不比她發小差,什麽白手起家天才創一代,幫簡尋把好話說盡。
司遙尴尬地敷衍而過,只想認真把項目做好。
張承宜是第二個知曉這件事的人,她已興致沖沖地暢想起久別重逢的狗血戲碼,司遙無心應對。
而周慕臣知道這件事之後,跟張承宜的反應截然不同。
他結束短期出差回到揚城的第一晚,本還想邀司遙一塊吃飯。
誰知她說要加班,周慕臣窮追不舍地逼問,從她口中得知簡尋和溫景航合作的項目,心底滕然而起莫大的危機感。
他趕去接司遙下班,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見她滿臉倦容地走出門,單薄纖細的胳膊在夜色裏舒展,像一只優雅慵懶的振翅蝴蝶。
她坐上車,語氣有些疲憊:“送我回家就好,真不想在外面吃飯,只想坐着發呆。”
“那就回家叫外賣,你想吃什麽?”
他摸出手機,順手遞到她面前,目光專注盯着前路。
“暫時沒想法。”
她又把手機推回去,目光泛直地望着前方,思路已被鋪天蓋地的旋律淹沒。
簡尋應當也很忙,這段時間并沒有跟她見面。
兩人線上溝通精簡而直接,他會明确跟她提出修改意見,候選曲譜一改再改,她耳朵幾乎要生繭。
這是一種充實又滿足的體驗,雖然身體疲憊,但是工作帶來的滿足和愉悅也填納了某些缺失,他們好像找回了從前的默契。
周慕臣忽然說:“我在香港碰到顧總了。”
司遙怔然回神,迷茫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顧……啓延?”
他點點頭。
這位顧總比他們年長不少,但又沒差輩分,私下無人周慕臣會喊他一聲哥,對外還是多敬稱顧總。
顧家跟周家有生意往來,兩家長輩也走得近,而顧啓延從小不在國內生活,也因跟他們年紀有差,所以小輩間無甚來往。
直到周慕臣到美國讀書,他跟顧啓延的聯絡才逐漸頻繁起來,就連他在大摩的offer也有顧啓延不少功勞。
司遙在國外跟顧啓延吃過幾次飯,都是私人聚會,周慕臣攢局。
她從來沒跟人提過,只是,這個姿态淡漠冰冷的男人,有時候會讓她想起簡尋。
同樣擁有出類拔萃的頭腦,氣質銳利而傲慢,只是出身天差地別。
可是出身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未來。
如今的簡尋,早已是能夠坦然與顧啓延這類人同坐一桌的明星人物。
司遙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提起顧啓延,以為他沒話找話,由此反應平淡。
周慕臣又道:“之前在紐約,你不是很想進Sense SO嗎?我問了延哥,他說可以幫上忙。”
司遙一怔,詫異地轉過頭,“什麽意思?”
“他可以找到引薦人,安排你免試進Sense做候選。”
他頓了頓,鄭重而認真地抛出了這極具誘惑力的橄榄枝。
司遙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Sense SO是藝術界殿堂級的存在,更是國際鋼琴賽事合作協奏最多的樂團,她若能在Sense有一席之地,與任何演奏家而言不若天順開局。
她動了動嘴角,一時沒說話。
“公司已經打算把我調任北美,我這次還能陪着你,我們就跟念大學那時一樣。”他繼續說。
“為什麽?”司遙轉眸看向窗外,語氣裏并沒有周慕臣意料中的喜悅。
她眉心稍擰,“太突然了,你也沒有跟我商量過。”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麽?阿遙。”
司遙微微垂下臉,沉默不語。
“顧總這幾天回紐約,他在等你的答複。”他把她架起來,頗有幾分逼迫的強勢。
“我……我沒辦法立刻做決定。”
“為什麽?”
“我總要考慮清楚。”
“你認真的?”
周慕臣發出一聲荒謬的低笑:“阿遙,你別告訴我,你在因為簡尋猶豫。”
她眼眸微睜,不敢相信周慕臣居然會這樣直白地質問。
“沒有。”她立刻否認。
似乎怕否認的力度不夠,她又補充:“周慕臣,這不是去旅游、短期交換,而是要重新規劃生活,難道你認為這是件很小的事情嗎?”
他聲音驟涼:“我什麽時候把你的事情當過小事?你點頭,細節麻煩全部都交給我處理,你安安心心開始新生活就好。”
他頓了頓,語氣稍沉:“我們兩個之間,從來不都是這樣嗎?”
他今夜有些古怪,好似在發洩某種怨氣和不甘,又不舍得跟司遙吵嘴,便把惡狠狠的語氣往回收,可說出來的話令司遙忐忑。
她不至于認為周慕臣打算立刻捅破窗戶紙,在今夜,他會把彼此都早已察覺的心事和盤托出。
可事情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沒有人能夠繼續逃避。
“那你想我怎麽做?”她一時口快,“感激你?還是拿出你需要的什麽事物作為報答?”
周慕臣猛踩剎車,正好急停在紅燈前。
司遙被安全帶猛地一勒,又重重地撞在椅背,下意識嘆了口氣。
“我不要你感激,也不要你報答。”
周慕臣轉頭望着她,“司遙,我要你給我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