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司遙今晚沒回自己的住處。

她推開家門, 田悅剛好做完瑜伽,正跪坐在毯子上收瑜伽墊。

田悅往門廊瞧了眼,意外道:“回家也不提前說聲?你爸今晚有應酬, 我可沒打算煮飯。”

司遙把提包随手一甩, 徑直去冰箱拿了支礦泉水,灌下半瓶,興致恹恹地說:“我也不想吃飯,随便叫點吃的好了。”

她坐到沙發上,調出外賣軟件遞給田悅,“媽媽,你點。”

田悅随心意選了家壽司,點好餐又把手機還給司遙, 繼續收拾地毯上的雜物。

“怎麽忽然想到回家啦?最近一直不見人影,工作很忙麽?當初你去藝術團不就因為清閑擺爛好當鹹魚麽……怎麽看你比我還累?”

她免不了唠叨過問, 又并沒有咄咄逼人的窒息感, 慢悠悠卷起瑜伽墊拿去娛樂房。

司遙仰面倒在沙發上, 聲音悶悶的:“想回家蹭飯嘛!誰知道選錯了時候。”

答非所問, 可田悅并不放心上。

她回房間換了身居家服,貼着司遙坐下, 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影頻道正在放愛情片,有些年頭,主演是當年最紅的兩位男明星, 兩人在片中形象氣質迥然不同,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

女主在兩人之間猶豫周旋,經典的言情戲碼, 一個深情男二,一個多情男主, 而司遙曾經跟許多觀衆一樣,完全無法理解女主最終的選擇,更對男二一片真心被辜負頗感不忿。

再加之她從前很喜歡飾演男二號的那位明星,戲裏戲外的感情混在一起,變得更加義憤填膺。

司遙心底滑過一絲古怪,依偎進媽媽的懷裏,默不作聲重溫電影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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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打開的時候,劇情正好切到男主和男二對女主作出挽留的片段。

司遙還記得她當年第一次看到這幕,心底在吶喊天啊你在猶豫什麽?快選男二,他才是最愛你的人。

而在這一刻,她內心平靜無瀾,怔怔望着熒幕畫面切換轉過,看見女主猶豫着脫下了與男二的訂婚戒指,說了聲對不起可能我沒想好,随後轉身走向了苦苦等待的男主。

女主角轉身見到男主的時候,甚至如釋重負般露出了笑容。

電影的最後,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男二則攜帶他事業夢想遠走他鄉。

片尾曲是一首經典老情歌,聽得司遙心底格外沉重。

她忽然問:“媽媽,你說女主是不是很傻?”

田悅笑道:“什麽傻不傻的?”

“就是電影的劇情很奇怪啊,你不覺得嗎?男二多好啊,無微不至情緒穩定,跟女主各方面都般配。男主的設定雖然很好,但缺點也太那個了……明顯不是好選擇。”

她頓了頓,“女主角之前就跟他分手過一次,應該失望透頂了吧,怎麽會選擇原諒他?”

也不知道在說電影,還是在說自己。

“你好奇怪啊,大小姐,”田悅莫名其妙地笑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男二再好有什麽用?誰讓女主角就是不喜歡。”

她咯咯笑着,語氣輕快:“喜歡一個人是不能勉強的,而且我覺得男主角很有魅力啊,誰都不是完人,優缺點不能一言蔽之。”

電影快要落幕了,氣氛和音樂開始烘托圓滿。

“好或壞,也只是片面的解讀。電影也只是編劇表達個人感情觀的渠道罷了,不過我能理解并接受這種愛情。”

田悅很認真地跟女兒探讨這個話題,“你知不知道,心動是愛情裏很重要的因素。”

“那媽媽覺得合适更重要,還是喜歡更重要?”

“當然是喜歡。如果不喜歡你爸,我根本不可能考慮跟他在一起,也就不會有你這個可可愛愛的寶貝女兒啦!”

田悅開懷地笑着,忽然又語氣暧昧,來回打量着司遙,神秘兮兮道:“你有情況噢……”

“沒有。”司遙敷衍否認,“看電影有感而發,難道你不覺得女主很奇怪嗎?”

“哪裏奇怪?”

“明明那麽多人都覺得她選錯了哎……”

“別人的看法有自己的感受重要麽?”

司遙被問住了,她怔怔眨了眨眼,一時無話可說。

“你又不是女主角,怎麽知道她到底喜歡誰?感情這種東西很微妙,當然啦,慢慢培養出來的喜歡也是喜歡,不過總少了幾分沖動。”

電影開始過字幕,田悅随機換臺,停在了某搞笑綜藝節目。

“感情裏還是需要一些沖動……反正你老媽我接受不了湊合,那可是後半輩子幾十年啊,小姐!讓我每天看着一張毫無感覺的臉,我真是親都親不下去。”

田悅說話向來大膽奔放,心态更加年輕跳脫,從沒因為母女身份擺架子。

司遙撲哧一笑,笑過之後,又有些若有似無得惴惴和忐忑。

她剛剛意識到事态将要失控,在車裏阻止周慕臣把話說完,急得近乎落荒而逃。

其實他說不說出來已經沒有區別,她知道,他更明白,兩人只是硬逼着事情別走到最後一步,由此還能假裝友好親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

她似乎不想跟周慕臣走到見面都尴尬那一步,可是如今好像也無法再避免一段關系的滑鐵盧。

田悅早已把情緒從剛才的電影抽離,全神貫注撲在綜藝裏,因某些搞笑橋段笑得花枝亂顫。

司遙轉眸看了眼田悅,心中默嘆,只覺得父母的愛情珍貴美好。

手機稍稍震動,她垂眸看了看,周慕臣發了幾條消息,她下意識想逃避,最後還是摸起來。

【今晚我說錯話了,對不起,我先回家了】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去Sense的事情,這件事跟任何人都沒關系】

空了十來分鐘,又追來最後一條消息。

【明天要不要叫上張承宜去吃你說的鐵鍋炖?】

他總是這樣,在察覺觸碰到司遙逆鱗的當下,會立刻清醒過來,也如她不忍破壞這段關系那般,忙不疊把話往回收,不敢繼續往前踏出那步。

或許比起他缺失的勇氣,他更害怕司遙清楚明了地拒絕。

司遙猶豫着如何回答,某個沉寂已久的對話框忽而被推到了最前。

她看着那個小紅點,霎時失神。

【明天工程隊進場,你要來麽?】

司遙毫不猶豫地回了個好字。

再退到跟周慕臣未盡的對話當中,她似乎能坦然地說出拒絕。

-

司遙隔日先去藝術團露了個臉,拿了些留在辦公室的資料。

臨走前順手在軟件上叫了車,顯示還有一公裏,她急急忙忙走出門,擡眼瞧見了那輛存在感十足的黑色越野。

她稍怔,慢吞吞地走上前,隔着副駕駛的窗戶對簡尋解釋:“我自己叫車了。”

他輕笑:“那你就當叫了我的車吧。”

司遙:……

猶豫着拉開車門坐了上去,順便取消訂單,還跟司機說了聲抱歉,盡管那邊因為大塞車仍在原地打轉。

簡尋今天穿着深色衛衣,後座放了件北面外套,瞧不出半點商務氣息,瞧不出剛從哪兒來。

一路本來無話,簡尋忽然問:“要聽歌還是聽新聞?”

“都行。”

“那你自己開。”

司遙撇撇嘴,順手按下收音機,早間新聞早已過了,電臺在放音樂節目,聽聽歌也好,不至于那麽悶。

紅燈前停下,簡尋朝她這邊瞥了一眼。

司遙警惕地轉頭看他,隐約發現他眼窩下有道淡淡的青痕,估計這段時間沒少熬夜。

簡尋嗓音疏淡:“後排有個袋子,你打開,試試看合不合适。”

她一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這才瞧見踏腳墊上有個紙袋,印着某運動品牌的LOGO,她拿到面前才發現裏頭是個鞋盒。

盒子打開,一雙星黛露紫全新AJ,是她的鞋碼。

她沒再翻動包裝紙,稍稍垂首低聲嘟囔:“什麽意思?”

“你穿這雙鞋怎麽去工地?”簡尋踩下油門,越野車平穩地朝前駛去。

司遙又是一陣出神,她的腳趾不自覺地在高跟鞋裏蜷起,好似被他輕而易舉發現破綻,赤.裸裸地暴露在舊情人的目光裏。

她小小聲:“你怎麽知道我今天穿哪雙鞋……”

簡尋迅速側目觑她一眼,聲音平淡:“猜的。”

沒話說,實在沒話說……

司遙抿了抿唇,她昨晚在家裏睡,留在櫃子裏的只有幾雙她平時不怎麽穿的鞋,出門順便挑了雙搭配衣服,一時忘記她上回在藝術沙龍的窘境。

她把鞋盒擺到一旁,沒打算換上,簡尋也沒勉強,一路開到環島路,直接進了藝術沙龍的地下車庫。

他停好車,又看了司遙一眼:“要我幫你換麽?”

司遙:“……不要。”

“客氣什麽?又不是沒換過。”簡尋輕笑,故意逗她。

她吓得連忙翻出新鞋,二話不說腳要往裏塞,簡尋忽而探過身,她吓了一跳,誰知他只是接過鞋盒,又從裏面翻出了雙未拆封的襪子。

“我幫你?”他挑了挑眉。

司遙一把奪過襪子,手忙腳亂地套好,把垃圾一股腦塞進了紙袋,忙不疊開門跳下車。

兩人一前一後乘電梯往上,工程隊負責人老譚已安排工人進場。

前期量尺定标,做基本的工項,不過進了圍擋,他們還是嚴格按照施工要求戴上安全帽。

司遙今天過來主要聽簡尋和設計方溝通布場構思,根據設計理念調整候選曲目,她跟在兩人身後認真聽,一直沒說話。

電話突然震動,又是周慕臣。

她皺了皺眉,把手機擺到耳邊,“怎麽啦?”

她的聲音很小,接起電話便沒再跟着往前走,簡尋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涼絲絲,很快又回轉眸子,繼續跟老譚讨論。

司遙有點心虛,明明她不是在刻意偷懶。

周慕臣在對面慫恿:“我今天不忙,下午不回公司了,晚上一起吃飯?”

“可是我今天有點忙,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工作,而且周五很多人的,還是算了吧。”

“你沒在藝術團?”

有時候男人的第六感也很敏銳。

司遙“嗯”了一聲,簡單說了去向,引來周慕臣一陣漫長的沉默。

也正是此際,簡尋再次慢悠悠回頭瞥了她一眼,她暗暗“啧”了一聲,忙說:“就這樣啦!我先忙不說了,拜拜。”

她沒聽清周慕臣說要來沙龍找她的結束語,放下手機快步朝簡尋走去。

老譚仍在說原定企劃,簡尋很少發表意見,只說主機房的建築要求,走線布局他捉得很細,并且能精準說出考量安排的原因,早已想到幾步之外,老譚是個實在人,也認真做着反饋。

最後笑呵呵地誇了一句:“想不到簡總對工程施工這麽有門道,難不成以前選修過建築?”

簡尋沉聲道:“譚工說笑了,我以前認識個做工程的人,大概了解過一些。”

老譚意外地噢了聲,又問:“哪位高人啊?都是同行的話,說不定我們還是老熟人!”

簡尋眸色黝黯,語氣稍冷:“你不認識,他很早以前就死了。”

老譚尴尬一滞,打着哈哈把話題給扯遠。

司遙在旁聽得分明,她心底猛墜,當即知曉簡尋嘴裏說的人是誰。

她還是頭一次見簡尋主動提起父親,哪怕他并未坦白這段關系,只願稱其作“某個人”,可起碼這已不再是他心底不可提及的逆鱗。

簡尋忽然把話抛向她:“司遙,你有什麽想法?”

她猝不及防被問及,眨眨眼,下意識道:“不是已經有設計圖紙了嗎?我現在說什麽都不合适吧……”

老譚忙笑道:“合适的合适的,改圖紙比推倒重建容易。只要不是颠覆性的變化,我們可是出了名好說話的。更何況這是溫家的項目,有什麽合不合适?還不都是甲方滿意才作數。”

他很會說話,也的确心眼實誠,哪有願意大包大攬臨了答應修改的乙方?一是看溫景航面子,二則是他本性就實在。

司遙有些猶疑,老譚又安慰她:“旁邊已開放的展區也是我們負責施工的,那個鋼琴造型的人機交互展品就是簡總提出的創意思路,我們根據他的靈感進行設計落地。聽沙龍工作人員反饋,那個展品好評如潮喲!”

司遙又是一怔,忍不住瞥了眼簡尋,他面色無瀾,絲毫沒有秘密被忽然揭露的慌亂。

或許老譚為了寬撫她,話匣子打開便一路說了下去,“不過我一直很好奇,這麽具象化的靈感肯定有緣由。簡總,鋼琴和水滴的結合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簡尋慢慢道:“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他說着,目光轉向司遙。

她的臉頰騰一下泛起絲絲縷縷的熱意,避開他的視線,假裝對地上攤開的墨線感興趣。

“簡總也學過鋼琴?”

“沒有。”

“那是……因為某個人?”老譚作為一個中年男人,實在有些過分八卦。

司遙心道簡尋肯定不會再将話題繼續下去,現在又不是名人訪談,不分場合關系聊私事實在有些越界。

“嗯,前女友。”他答。

司遙遽然回眸,眼底水波盈盈,泛着不可思議的光。

而他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臉上流連,對視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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