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她沒來得及回駁他再一次的暗諷, 轎廂豁然敞開。

熟悉的入戶花園,空蕩蕩的只擺了一張沙發凳——她當年在宜家順手買的那張,凳腳還有道劃痕, 她記得很清楚。

簡尋已邁步出了電梯, 順手輕拍了她一把。

司遙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幾步,在原地頓住。

他按指紋開門,她有些害怕踏進去,可簡尋沒理她,好似勉強到此結束,接下來的路怎麽選,全憑她個人意志。

而人果真能坦然而真實地面對自己的心嗎?

司遙不确定,可她最後還是換了鞋進門。

他給她買的新鞋有些磨腳, 品牌通病,怨不了任何人。就像她選擇踏進這間屋子一樣, 将來也只能自己負責。

屋子裏的陳設極其簡單, 可每個角落都透露着一絲熟悉的氣味。

懶人沙發, 白色地毯, 小方幾上擺着的投影和玻璃花樽,好像那兩個在盛夏時節無憂無慮的少年從未從這裏搬離。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 簡尋在廚房給她倒了一杯水,澄澈幹淨的水,不是茶也不是咖啡。

她莫名心安, 伸手接過,說了聲謝謝。

簡尋尚能活動的左手掀開電腦,就這樣坐在他多年前習慣逗留的位置, 慢吞吞地點開了一份文件。

慣用手受限顯然很困擾,而他也沒打算把司遙晾在一邊。

他簡單掃過那份特別标記的重要資料, 目光從電腦前挪開,淡淡開口:“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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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也進了,水也喝了,司遙在這刻想,她還有什麽好矯情?抿抿唇,拉開簡尋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下。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舞動,眸底帶着坦白的好奇。

“之前你問我,過去的事情算了好不好。”簡尋直視着她,面色無比沉靜,“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等項目完成,這件事就算了,我不會再回揚城,所以你放心,沒人會繼續為難你。”

司遙面露詫異,他說算了,是一筆勾銷,今後不再跟她來往的意思麽?

她甚至都沒有想明白,她想要“算了”的只是那件不堪的意外,而不是……再次與他失去聯絡。

“我只是不想大家見面為難,所以……”她為難地看着簡尋,輕輕吞咽,“何必弄得這麽尴尬,我們現在正常來往不是很好嗎?”

“你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他頓了頓,“司遙,我在跟你說公事。”

她的臉唰一下就熱了起來,稍稍泛起紅暈,瞧着無與倫比的俏麗。

“這個項目本來就需要你的配合,尤其是我現在受傷,如果不能按時完成進度,整個項目落地的時間也會被影響。其中成本損耗、外宣費用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話語稍停,左手輕掂着方形火機,一下一下敲在桌面,“我總要為溫景航考慮,畢竟他是掏了真金白銀的甲方。”

“而且,時間拖太久,也難免耽誤你出國飛黃騰達。”他聲音冷淡,再次輕易掀起了司遙心底的風浪。

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司遙心思不穩,水靈靈的眸子看着他,不好反駁,無從反駁。

她的五指下意識摳着光滑杯壁,只說:“那件事不着急。”

簡尋忽感眸底一刺,從容地撥開打火機的蓋子,指腹輕擦,只當那玩意兒是個趁手玩具。

“你的事急不急跟我沒關系,只是我個人不喜歡項目延期,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工作。”

“好,怎麽配合?”她幹脆利落地答應。

簡尋被她閃了一下,挑挑眉,眸色深沉如井,“你也聽到醫生的叮囑,我現在缺個助手,衣食起居,會議工作,都要有人幫忙。”

司遙旋即睜大眼:“你、你要我當你助手?”

“你可以這樣理解。”

“簡尋,你別太過分。”她推桌而起,像見鬼那般瞪着他,心道他一次比一次要荒唐。

“就說個最簡單的,我一只手怎麽敲代碼?”他把打火機輕輕擱在桌上,慢悠悠地舉起左手,甚至有些賣慘般故意将支架磕到桌前,擺出一幅行動十分不便的姿态。

“你自己開公司還會缺人嘛?”

“都不在揚城。”

“那臨時招一個?”

“要求高,找不到。”

“溫景航他……”

“他能給我找一個比你更好的嗎?”

司遙心底猛墜,張了張嘴,被他這句直白又暧昧的回駁堵得說不出半個字。

她目光盈盈,心虛地挪開眼,意外在牆角瞥見了一個明黃色的樂高紙袋。

司遙遽然間像被電了一下,心跳失速,不知為何有了個莫名的猜測。

她只得再次把視線收回,垂眸低聲說:“我學藝術的,不懂你的要求,而且我也不會照顧人,你還是找個家政公司請鐘點工吧。”

“別謙虛,好歹一起住過兩個月,你把我照顧得很好。”

簡尋輕描淡寫地說出往事,司遙再次被他的坦白吓得腦袋空白。

她照顧他?

那段日子明明是他安排好一切,而她過得極不真實,放縱散漫,簡直算得上無法無天,最多就是放榜那天看不得他自虐,所以學着下廚煮了一頓飯,最後也因為鹽分超标被草草清理。

簡尋那時還調侃她是不是想把他毒死,這樣就可以扔下他不管不顧,再沒人怪她違背諾言,卻被司遙捂着嘴要求重新說,太不吉利。

兩人最後笑笑鬧鬧又滾到了床上,酣暢淋漓地剝奪彼此的精神世界。

當然,如果那也算是她在照顧他的話,司遙不認為這件事有多難。

她沒再跟他作言語上的糾纏,直截了當地問:“你要我做什麽?”

簡尋的手機忽然震動,他瞥了眼來電人,轉眸看向司遙:“今天不用了,多謝。”

他面色平淡地接起電話,沒給司遙反應時間。

她欲言又止,見他神情正經,不好再打擾,也無意窺探他的隐私,轉身換鞋離開。

簡尋循着她離去的背影望去,視線在空蕩蕩的門廊逗留許久。

于成碩從老譚口中得知了意外,煞有介事地打來電話慰問,甚至已打算安頓好公司業務到揚城來看一眼。

簡尋戳穿他的小心思,想來找女友就直說。

于成碩讪讪一笑,讓他好好休息,王成泰那邊他會盯緊。

簡尋挂了電話,手機平擺在桌面,指尖輕輕劃過屏幕,擡指蹭了蹭眉峰,慢悠悠地敲下一行字。

【明早八點。】

他默默盯着對話框那行正在輸入的小字,很快收到司遙答複。

【來接你嗎?】

他撩唇低笑,大有莫名快意。

【來了再說。】

【噢……】

司遙坐在的士後排,暗暗吐槽簡尋為非作歹,最後抵不過濫好心的天性,硬是補了一句。

【那你記得吃藥,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去省醫再檢查一遍】

她沒再收到簡尋的回複,甚至連挖苦也沒有,她顧不得上趕子給自己找不痛快,直接回了藝術團。

她最近有些忙,不僅要跟進藝術沙龍的設計,還要兼顧即将到來的海外協奏,這個機會難能可貴,是她邁向獨奏表演的重要一環。

現在又莫名其妙兼任名不正言不順的助手一職,司遙多年以來都有把自己當水牛的習慣,大有幹不死就往死裏幹的韌勁。

司遙回團裏跟黃銘芳簡單說明情況,當然沒傻到真把自己當簡尋助手,只說他那邊可能需要更多時間,黃銘芳很好說話,讓她自己把握。

晚上翟曉晗約她吃飯,兩只加班狗在文創園附近找了家烤魚店。

青花椒口味,又麻又辣,司遙吃得不亦樂乎,明明嘴已經微微腫起,可筷子不停。

“簡總傷得重嗎?”翟曉晗從男友嘴裏得知此事,不免跟現場目擊者司遙八卦。

司遙把醫生的叮囑複述一遍,翟曉晗輕呼:“這麽驚險!難怪我家老于說要來慰問一趟。”

她筷子一頓,眨了眨眼,“于總要來揚城嗎?”

翟曉晗點點頭,“是啊,他把深港那邊的事情安排妥了就過來,應該過兩天吧,順便也能來看看我。”

司遙眼睛亮晶晶,于成碩要來,那是不是說明她可以解脫了?

他總會帶人協助簡尋工作的吧?不可能真讓她這門外漢當助手,不免篤信,先前簡尋那樣說就是故意捉弄她,非要她良心不安,一貫的老把戲了,也就她上當受騙。

這頓烤魚忽然變得特別美味,司遙甚至已跟翟曉晗約好了周末去澳門逛街。

而她的好心情,在第二天早上踏進簡尋家門後蕩然無存。

簡尋換了身寬松的衛衣,下巴隐有青痕,就這樣坦然地坐在桌前看郵件。

在司遙興高采烈地提出恭喜之後,他語氣冷淡地說:“他來替我見個客戶,辦完事就走。”

言下之意,她還是得給他當助手,照顧他一切生活起居。

她有些懵,不死心地反複确認:“怎麽會不帶人呢?他、他自己不能留下,總能選一個員工來揚城跟你對接吧?”

簡尋的理由無懈可擊:“小公司不養閑人,誰不是身兼數職?調走一個人,原有的工作誰來頂上?”

她嘟囔:“……你們還能是小公司嗎?”

當她沒搜過公司黃頁呀!

他皮笑肉不笑:“當然比不上周慕臣家那種上市公司。”

司遙差點被他怄死,仍不罷休:“那你原來的助理呢?不可能沒有,你別想騙我。”

“回老家結婚,請了半個月年假。”簡尋嗓音平淡,擡眸看向司遙,“還想問什麽?”

司遙無話可說,更知曉這些事情她沒法求證,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拉開了椅子。

“你不去公司嗎?”她拿出車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

“麻煩。”簡尋瞥了眼那熟悉的車标,跟他的車是一個品牌。

“噢……”司遙只得把鑰匙收好,把電腦擺出來。

她頓了頓,主動溝通工作,“我重新整理了一份曲目,抄送到譚工團隊的郵箱了,我沒發給你,直接看我電腦就好。”

他問:“發給溫景航了嗎?”

司遙一怔,搖了搖頭。

簡尋接過她遞來的平板,慢慢滑動屏幕,低聲說:“從工作角度來說,他是你和我的甲方,這個項目沒有經理人,那麽他就是直接領導,所有資料都有必要由他親自确認。不要因為私人關系忽略了正式流程,以後所有資料記得抄送一份到他那裏。”

他忽而擡眸,格外認真地看着司遙,“他看不看是他的事,你做不做只會反映職業水準,別給人抓到把柄。”

他語氣不兇,循循善誘,很像高中時期指導她做題時的模樣。

她呼吸一頓,點了點頭,為自己散漫的壞習慣感到慚愧。

不管私下如何無理,她能看出簡尋對待工作尤為認真,絲毫不因跟誰有多少交情而左右最終判斷。

司遙太清楚不過,于工作于職場,她還太稚嫩天真,更帶着濃厚的學生氣,尚未擺脫在校時某些不良習慣。

她被保護得太好,出社會混職場她就是個新手菜鳥,自以為做好本職就高枕無憂,實則要學的還有太多。

好在她一向虛心,不算笨,還是個很好的學生。

司遙很快舉一反三:“好,那以後的文件我也抄送一份到你郵箱。”

她頓了頓,“不管是不是馬上要見面開會。”

簡尋唇邊浮起一絲笑意,他稍點頭,又認真看着平板,“至于專業方面的工作,我信你有能力把握。等老譚那邊reply,我會把曲目拉進程序試跑,如果能順利運行,那就暫定這些旋律,之後再慢慢調整。”

司遙點點頭:“沒問題,如果曲目不合适,我可以及時根據大家的要求調整!”

簡尋輕笑:“試跑有問題,那是我這個寫程序的人水平太差,不是你的問題。”

司遙見他信誓旦旦,說出來一句簡單的話卻有無窮魄力,心神震蕩不已,半晌才低聲說:“你的水平怎麽會差……”

簡尋觑她一眼,撩了撩唇角,把平板擱在一旁,讓出了位置。

“你幫我把這兩天的郵件篩選一遍,把所有關聯‘Ghost’詞條的文件都下載歸檔,如果發件人是S.Yu和Janice He,附件全部标記為重點。”

他徐聲交代着,司遙聽得很認真,還特地跟他核對一遍那兩個重要發件人的全稱。

簡尋做事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魅力,他無聲地驅使司遙全神貫注把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好似冥冥中已甘願為他出一份力。

司遙坐在他的位置上開始工作,郵箱裏有上百份未讀郵件,其中S.Yu就是高頻發件人之一。

她點開第一封,立刻認出這位Yu先生就是于成碩,正兒八經的真人頭像,八顆大白牙穿透屏幕對每個人露出友善的笑。

往來郵件裏十有八九都跟簡尋所說的「Ghost」相關,她逐一下載,聽見身後有一陣紙頁摩擦發出的簌簌聲。

不及分心,她總算看到了一封來自Janice He的關聯郵件,點開詳情頁,何詠希的烈焰紅唇格外搶眼。

她一怔,五指稍稍頓住,意外她跟簡尋居然一直有聯系,而且,看起來還是密切且穩定的某種關系。

司遙沉息凝神,還是先将附件下載保存,下意識掃了眼郵件正文。

她無可避免地瞥見了落款的那句話:“阿尋,別告訴我你打算錢債肉償,你還得清嗎?”

她心驚肉跳地關了郵件,胸膛好像堵了一團濕漉漉的霧氣,窺探不了更多秘密,卻又不甘心這不上不下的郁悶。

簡尋察覺到她動作稍大,緩聲提醒:“下載之後再幫我整理附件正文,如果涉及到産品數據看不懂,先放着,我主要看文字報告。”

司遙這時才品察出不合理的地方,她回頭,想要申辯這有些強人所難。

誰知視線鎖定之後,卻見簡尋大喇喇地坐在地毯上,樂高的箱子已被拆開,零件袋堆了一地,而這個模型居然是她當年送給他的新年禮物。

“你在幹嘛!”她怔怔看着悠閑的簡尋,不敢相信他居然有閑情拼樂高。

他不緊不慢地擡眸掠她,語氣格外坦然:“拼樂高,這都看不出來?”

“……就是問你幹嘛拼樂高?”

“閑着也是閑着。”

“閑?!”她聲音稍揚,“你讓我做苦力,自己在這偷懶!”

簡尋垂眸掃了眼被夾板固定的右手,複看向司遙,姿态理所當然:“我手斷了。”

司遙被他噎得沒話說,直勾勾地看着他拿刀慢條斯理劃開密封袋,悠悠然翻開工具書,比照着步驟開始拼接,還真沒開玩笑。

她半晌沒動,簡尋頭也不擡:“我今天要看完報告,不然只能拖慢藝術沙龍的項目進度,你懂的吧?”

司遙在心底狠狠把他給吐槽了一遍,又罵自己腦子進了水才會心軟答應他的要求,現在真是騎虎難下。

她點開文件,開始認真篩選文字內容,按照簡尋的要求提煉重點,倒真開始學着當一名稱職的助理。

司遙念書時成績雖不拔尖,可她擅長總結,做思維導圖更是駕輕就熟,幾十份來源迥異的文件迅速被分門別類,只要忽略那些晦澀難懂的專業數據,僅跟文字打交道對她來說不在話下。

今天稍稍降溫,她來時披着輕薄的駝色風衣,水洗藍直筒牛仔褲,溫柔中透着絲職業女性的幹練。

她此刻認真地在桌前坐直,脫去外套,裏面穿了件方領緊身上衣,柔軟的衣料勾勒玲珑曲線,細白的脖頸微微彎曲,長發低挽着,幾縷碎發落在肩頭,畫面溫柔美好。

簡尋偶爾擡眸看她,專注而沉默,不知想起什麽,臉上表情有微妙的變化,很快平靜。

到了飯點,司遙問他要吃什麽,簡尋早已叫好了午餐。

她收拾好餐桌,跟他對坐着默默吃飯,心底泛起古怪而熟悉的錯覺,不敢深想,填飽肚子繼續工作。

晚飯前總算把一份總結報告列好,不追究細節的話,這份資料簡潔明了,按簡尋的需要列出了清晰的脈絡重點。

司遙有些疲憊,站起身活動胳膊,不自覺走到陽臺邊,見樓下街燈綻放,遠處江面已投落濃烈的晚霞。

簡尋認真地看着報告,把手機遞給她:“想吃什麽自己點,我要一道清淡的菜,其他随意。”

“我來點就好。”她現在在金錢上分得很清,不想跟他産生半點不該的拖欠。

“你不是我的正式員工,給不了加班費,不要白不要。”他垂眸飛速浏覽,沒有擡頭,卻輕易看穿她的小心思。

“就不要。”她又不差他這點,從來都不差,掏出手機打算叫餐。

“對,司大小姐當然不稀罕。”

他總是能精準地戳中要害,明知司遙沒有那樣的心思,卻要為無妄誣陷買單。

“……手機給我。”

她向他的尊嚴妥協,不應有的心軟是她的致命缺陷。

簡尋沖她一挑眉,電話掌在手心,輕飄飄地遞出去,俨然占盡優勢。

司遙垂眸,外賣軟件上已選中某間飯店——她跟簡尋住這裏時喜歡吃的那家老字號。

她一怔,遲遲不動,卻聽簡尋語意輕松:“記得點一道清淡的菜,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

這個人真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簡尋看報告時全神貫注,也沒交代司遙做其他事,她有些無聊,又不想在這間令她不安的屋子裏閑逛,最後瞥了眼地毯上的樂高,抿抿唇,慢悠悠地晃過去一屁股坐下。

她本來只打算翻一翻工具書打發時間,結果看沒兩頁,心癢難耐,也開始拆零件拼裝。

拼樂高屬于沉浸式放松活動,無腦跟着工具書走,只要不嫌無聊,一天就能拼完一個模型。

她玩得不亦樂乎,只覺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用動腦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幸福。

半個多小時過去,外賣被管家送上樓。

她趿着鞋開門,把飯菜拎進廚房,仍是以前的習慣拿來碗碟分裝,又取了兩幅碗筷在外邊擺好。

一切就緒,她撐着餐桌滿足地輕嘆,下意識喊了句:“阿尋,吃飯啦!”

兩人皆是一怔。

司遙認定是樂高拼得太入迷,她一時分神,沒搞清楚狀況。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避開簡尋的視線,又小小聲說:“那個,吃飯吧……我今晚要回家拿東西,如果沒別的工作就想早點回去。”

簡尋只“嗯”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把文件拖到平板上同步浏覽,吃個飯也沒見停頓。

他單手把碗推前,又順手拿飯勺,司遙卻默默地接過他面前的空碗,把剛剛乘好的米飯擺到他手邊。

“想吃什麽菜?”她舉着雙幹淨的筷子,對他眨眨眼。

“我自己來,你吃你的。”他直白地拒絕她的好意,視線回落到資料裏。

司遙也不勉強,把幾道清淡些的菜擺到他面前,埋頭安靜吃飯。

這頓飯吃到尾聲,簡尋不忘提醒:“你着急回家就把東西放桌上,我晚點會處理。”

他幾乎沒怎麽留意資料以外的事物,認真做事時心無旁骛。

司遙嘴上應着,還是把碗碟收進了廚房。

她本打算動手清洗,誰知水龍頭打開,簡尋的聲音追來:“洗碗機還能用。”

她心底一墜,遲疑片刻,拉開了那道櫃門,見他們當初買下的機器原封不動地嵌在水槽底下,她可以确定機器沒被新換過,因為她當年在握把上黏了張皮卡丘貼紙。

也就是剎那之間,她對這間屋子的情況産生了莫名複雜的情緒,既陌生又熟悉,她不知道那年暑假之後發生了什麽,可她清楚以簡尋當年的積蓄,他不可能買下這裏。

難道他瞞着她一直跟房東續租麽?哪怕沒人住,他仍然保留着屋裏所有的陳設,所以在這麽多年之後,屋子的每個角落都餘留着當年的影子。

她輕輕一嘆,把碗筷收進洗碗機,回過頭,只瞧見簡尋孤零零的背影。

餐廳吊頂的暖黃射燈照在他身上,明明是暖融融的色彩,可他周身卻透着絲冷意。

他似乎察覺到她在觀察他,沒回頭,語氣平淡:“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他頓了頓,補上一句,“明早八點。”

她輕咬唇,低聲說:“好,你也早點休息。”

門廊傳來窸窣腳步聲,随後是悶悶一聲輕響,大門被輕輕關上。

簡尋手指一頓,側過臉,掃了眼地上那塊已拼接完成的地基,眼眸稍垂,羽睫在臉上投落了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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