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伊普薩人正帶着他們打算穿林而過。

“大角大角，那是什麽呀？”

昨天仰頭也看不見的黃色果子，如今終于有了清晰的輪廓。它們高高的綴在樹梢，個個的大小，也約莫是水煮蛋一個那麽大，彎彎如月牙狀。

軟蛋坐在主人的口袋裏，u型小手指着樹梢的黃果子。

這一路，軟蛋和大角已然建立了一個說一個拿的默契，這會兒見軟蛋想要，一個蹬腳便爬上了樹。

灰色的伊普薩人身材高大卻并不笨拙，大角三下五除二爬上樹杈，手一伸就摘下了幾個果子。

他挑了個小月牙輕柔地送到軟蛋手邊，見它的小手也不費力地能捏住，這才将剩下的遞給A861。

A861看着捧着果子上供般一臉質樸的伊普薩人，微挑了挑眉。

“這是康果，我們伊普薩人種的，可以吃。”大角介紹着，不自覺挺了挺胸膛，顯然這塊地上如a861這幾天的所見所聞，很難有可食作物。這個康果，能在這片土壤上生長，是需要幾分智慧的。

聽到是吃的，軟蛋捏捏手中的小月牙，驚奇地發現黃色的外殼很輕易就露出個小口，裏面淡黃的果肉，看着綿密的很。

A861照例攔了一下迫不及待就把東西含進嘴巴裏的米爾科，轉頭看向大角，眼神裏是淡淡的冷淡與質疑。

大角愣了愣，自己剝開一顆塞進嘴裏，急急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

“真的可以吃！”

A861有些錯愕，大角臉上是滿滿的真誠，他沉默了兩秒，說道，“抱歉。”

康果上确實有一點蟲子咬過的痕跡，與其他果子不同。曾經有人将蟲族的綠色血液裝作營養劑遞給他，A861只是習慣性想再觀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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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主人沉默的瞬間，意識到阻攔松懈的軟蛋，靈活地扭了扭頭，避開主人的手指，心滿意足地咬在了康果上。

很軟！

與想象中綿密的口感一致，同時還有極淡的甜味。比起這兩天到處試吃的苦澀果子好多了，軟蛋貪食地多咬了幾口。

在它看來大口朵頤，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嗷嗚一聲，含住了點表皮罷了。

“好吃，好吃，主人你快嘗嘗呀！”軟蛋一邊吃一邊含糊地說，黃色的小月牙好一會兒才被啃下一小口。

一旁的大角看着抱着康果啃的軟蛋，一個大個子拘着手，眼裏帶了些渴望抱抱的小光芒。

但他顯然又不敢，微觑着還只拿着康果未吃的A861，悶悶道，“真的可以吃的……要不我幫你舉着，你吃？”

a861以為他是覺得給他太多果子，想要搭把手接一些。

結果就見大角試探地伸出手掌，彎下腰遞到他的口袋邊，貼心的又将手指擺成階梯狀。

自從早上和主人決定要去大角的村子後，軟蛋就發現這個新朋友的情緒不太好。

它心裏想，可是大角也不是不願意呀。

軟蛋仰着腦袋貼貼主人的手指，微微晃了晃，“求求～”

滑膩的觸感在指尖漾開，A861看着兩臉期待的一角一蛋，很難不有自己是“惡人”的錯覺。

他抽抽嘴角挪開手指，軟蛋歡呼一聲，抱着懷裏的康果順利登陸。

一角一蛋親昵地貼了貼，也不知道嘀咕了什麽悄悄話，就見伊普薩人樂呵呵地将蛋送到了頭頂上。

“呼！主人，蛋蛋比你高啦！”

扶着大角的角，軟蛋還是頭一次以這個視角看主人，對方精致的眉眼帶着淺淡的銀灰色，一雙眼睛流光溢彩。頓時一顆蛋定定地蹲在了大角灰色的發絲間，“主人是不是很好看！”

大角也定定地看了兩眼，肯定地點點頭，一邊點頭還不忘舉着兩只長臂扶着腦袋，俨然一副怕軟蛋摔下的模樣。

兩人自以為小聲的動靜并不小聲，動作滑稽的很。A861錯開眼避過這兩個，這才剝開手中的康果。

口感很像聯邦曾經推出的複古水果香蕉，入口的能量感意外的很足，a861默默将手上的五六個吃完，再擡眼，對面一角一蛋還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呢。

“咳，走吧。”

大角點點頭，舉着軟蛋在前面帶路。

據大角所說，通往彩虹村的路就在樹林裏，他昨天就是因為來采康果而恰巧碰見落水的米爾科。

實際上，走到了樹林的一處，一個裝滿康果的袋子正安靜地靠在樹根。

大角解釋的時候，臉色微紅。A861看着他，倒是沒有戳破他疑似離家出走。

大角将袋子抗在背上，因姿勢問題，不舍地看向又重回主人口袋的軟蛋，面色不複剛才的輕松，随着越靠近村子，越發沉悶起來。

a861暗暗警惕起來，毫無所覺的軟蛋則一如往常地對新朋友的家感到好奇，一問一答之下，倒也說出了不少信息。

就在三人交流時，隐隐的村口已經能看見輪廓了。

出了林子就是一片石子地，昨天米爾科掉落的紫色長河穿路而過，一條不寬的小橋過去便是一大片礦場似的景象，裸露的大坑閃爍着晶體的光。

再遠便是山脈露出的地貌了。

“村裏需要靠采礦來換取食物。”大角說着，幾人就漸漸靠近了礦場，他說這話的語氣有幾分艱澀。

A861不過多時便明白了這幾分艱澀的由來。

只見礦場邊的幾處小坑，正有幾個伊普薩人在采礦。他們有着和大角一樣的皮膚和額頭上的角，只是角的形狀各有不同。

但是身形高大的幾個伊普薩人邊上，卻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的人。

或許是人，A861皺眉，這位矮人并沒長角，五官此時憤怒地舒張着，比一般人類大了五六分的樣子，塞在一張黑梭梭的臉上，擁擠又扭曲。

“把它給我。”

A861反應很快的說道，随着他們的靠近，似乎在争執的衆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軟蛋原本還在大角的肩膀上好奇地看，還沒來得及和那些人對視，就被主人塞進了口袋裏。

它悄悄從口袋蓋掀起一點點，因着和主人的腿貼的緊，不由也感覺到了主人肌肉的緊繃。

蹲在黑暗裏的軟蛋伸出小手拍拍主人的腿，“主人不怕。”

它并未出聲，腿上的動靜也小小的。

A861低頭觑了一眼，在離那些伊普薩人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大角你怎麽才回來！”

伊普薩人中的一個先是看到了大角，既是嗔怪又是生氣的問道，是一位女伊普薩人，她的角很小，額頭上有個花狀的胎記。

大角尚未回應，那位矮人卻是頭一仰，異常嘲諷地嗤笑了一聲。

“好啊，一個偷偷跑出去不挖礦，一個幹脆在礦洞裏睡覺。我看你們是忘記上次整整一個月沒有食物的滋味了！”

幾人中被圍在中間的稍矮伊普薩人縮了縮肩膀。

幾個伊普薩人明顯強壯于矮人，此時一臉不甘，卻是只緊握了雙手隐忍。

這個矮人有淩駕于他們之上的權力。

A861視線落在矮人腰間挂的一連串鑰匙上。叮呤當啷響，伴随着矮人指指點點的怒罵聲。

大角比來時更沉默，只在怒罵的間隙補了一句，“我昨天明明将兩天的份額都挖好了。”

矮矮人當即瞟了眼他肩上的大袋子。又是嗤笑一聲，“下賤東西吃的玩意兒！”

此話一出，幾個伊普薩人青筋直冒，那位頭上有花的伊普薩人當即英眉一怒，厲聲道，“杜邦你別太過分！”

女伊普薩人的身高也足有一米八，矮人絲毫不懼，篤定了他們不敢動手。

似乎是過足了口瘾，這才轉向一直站于一角的a861。

實際上，與伊普薩人和矮人的外觀都不一樣的A861一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他有着同樣不輸伊普薩人多少的身高，奇怪的服裝，皮膚白皙，神态輕松地背着碩大的鐵殼子，像是異星來的外客，平靜的妖異雙眸，令人感到神秘又危險。

杜邦沒見過這樣的人，但是他見過那些高樓裏的大人們，他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恐懼。但在這彩虹村裏呼喝久了，他昂着頭，“你又是哪個？”

大角本就因為杜邦的話而繃緊了下颌線，聞言，立馬上身微擋住了A861，“你要罰多少直說就是了，安是我帶回來的，他的份，我會負責。”

硬邦邦的石頭音，悶悶的響在耳側。

一直在聽的軟蛋忍不住擔心起來，悄悄掀開了口袋的蓋子，結果登時對上一雙碩大醜陋的眼睛。

矮人的臉正好和A861的褲子口袋齊平。

透明的水煮蛋一僵，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米爾科有些抖，A861自然地變了一下動作，掩飾住只漏出的一點小透明。

“每天要挖多少？”A861問，他拍拍半擋在身前的大角，走出他的包圍圈，

杜邦正不忿大角的頂嘴，總覺得自己從這個陌生人身上看見了什麽東西，狐疑地擡頭，就見銀發男人已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了。

矮人身上有什麽值得忌憚的東西，他們需要從村子通往外面，至少目前是唯一的路。那麽就需要一個合理的方式留下來。

矮人讨厭銀發男人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色厲內荏地撇了撇嘴，“所有想要食物的人都要每天采四平原石，一平都不能少，少一平，食物就少一平！”，他睨了眼A861，“外鄉人要八平。”

“不公平！”

大角登時反駁，其它伊普薩人也是紛紛點頭。“我們四平都很勉強，他這樣柔軟的雙手怎麽能可能八平！”

“不服就憋着！”杜邦回身怒吼。

往日的積壓已久，因貪睡了一會兒被指着鼻子罵的八毛胸口起伏，捏着拳頭就要動手。

幾個年輕的伊普薩人假意阻攔了一下，拳頭眼見着就要落下，杜邦閃躲了幾次破口大罵。

眼見着沖突就要爆發，遠處一聲大喝，如洪鐘震響，“八毛你給我住手！”

老遠幾個伊普薩人奔向這邊，與中氣十足的聲音不同的是，發出聲音的卻是一個拄着拐杖老态龍鐘的老人，他的角也明顯斑白了。

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緊跟在他身後，一到了跟前，便圍着大角團團轉了幾圈，對着大角的手臂又敲又打，“讓你摘康果一天就回來，你倒是跑哪去了！”

婦人懷來的小孩咿咿呀呀的，抱着幾個康果啃的滿臉口水。

老人雖老，身形卻不慢，緊趕慢趕地攔下了要打人的八毛，背對着幾個臭崽子，伊萬堆起滿臉的笑容，“管理大人別生氣，八毛小孩子跟您鬧着玩呢，回頭我就讓他把大人的屋子打掃一遍，給您道歉！”

杜邦見村長來了，提着腰間別着的長棍就想回擊，被這老東西高大的身子擋着愣是沒打到人。他氣的蹦上地上的大石頭上，“所有人加四平，加四平！”

所有伊普薩人頓時臉色發苦。

伊萬連身應好，一路安撫着這才送走了杜邦。

他轉頭先是瞪了所有年輕崽子一眼，再是心疼地瞅了眼被小娃娃啃的亂七八糟的康果，救出兩個還完好的擦擦水，放進了衣袋子裏，這才悠悠轉向A861。

他渾濁的眼睛落在A861的眼睛上忍不住一抖，片刻後，臉上的皺紋舒展開，“外鄉人，你從何處而來？”

老人問這句話的時候，眼裏閃着洞悉的光。

大角是知道村長不喜外人的，連忙解釋，“安和米爾科是我在康林碰見的。”

任誰都不能忽略A861背上的生物艙，A861看着依然定定看着自己的村長，“我們來自聯邦。”

“連邦？”所有人都聽不懂A861說的是什麽，只以為是個不知道的地方。

倒是個子稍矮的八毛一下瞧見了A861口袋裏冒出來的一小團東西。

他驚叫了一聲，“大角，這也是你的朋友嗎？”

大角猛點頭，“這是米爾科，”他臉上冒起腮黑，石子音軟了下來，“很可愛的。”

好像是輪到它出場了？

軟蛋試探着伸出腦袋，對着一圈的伊普薩人揮了揮軟乎乎的小手。

“你們好～我是大角的朋友呀。”

“啊！真是活的！”

小花擰眉，捏住馬上就要去碰的弟弟，“沒禮貌。”她看着直直盯着新朋友，半眼也沒瞧自己的大角，抿嘴直接擰着弟弟往礦坑裏走，“所有人都加了四平，你趕緊過來給我幹活。”

年輕的崽子們蠢蠢欲動地想要認識新朋友，大角一本正經地仔細比劃了一下米爾科的大小，“它很小的，我們得輕點。”

“軟嗎？軟嗎？大角你是不是碰過！”一個角尖彎彎的伊普薩人問完，見大角點頭，頓時所有年輕的伊普薩人都圍在了A861身邊，包括婦人懷裏的小娃娃。

他們倒是都統一的有眼色，只敢看，卻不敢頂着安的眼神去碰。

雖然看着很軟，連聲音都很糯乎乎的米爾科，正甜甜地表示可以摸。

莫名頂了四雙寫着“好想摸”的臉，A861定定神，結束和村長的眼神交流。

也不知道村長從剛剛得到的答複裏悟到了什麽，神色幽幽地轉向自家村口的崽子們，“全部去給我挖礦，今天的康果闖禍的一個都不許分！”

“你們跟我來，大角你也是！”伊萬皺紋一橫，大角灰溜溜跟上。

一旁的婦女總算也找到了話頭繼續念叨，“你父親在的時候咋說的……你……”大角的肩膀更垂了垂。

A861不動聲色地跟上，一行人漸漸穿過礦場，到了礦場中央，一道巨大的石碑屹立在場中，看見上面的字，A861抿抿嘴，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