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殿下,今日怎麽回地這般早?可是待會兒幾位阿哥要過來?”五月裏,外面日頭已經有些厲害了,湯正晏上前,将早早備好的消暑茶呈上。

自打去歲從南邊兒回來,許是自覺跟自家二哥有了交情,除去慣愛往毓慶宮跑的胤禛外,三阿哥幾人也時不時地便要結伴過來。待入了夏季,發覺自家二哥所在毓慶宮格外涼爽後,幾個小的來得更勤快了些。

胤禛為此還不樂了許久。

許是想到了什麽,接過涼茶,胤礽面上不覺帶了些許笑意。不過在看到身側躬身而立的湯正晏,面上的笑意突然淡了許多,轉而帶了些許無奈道:

“早前便說了,這些自有下面人來做就是了,孤将你帶回來可不是讓你來端茶倒水地。”

“是,太子殿下……”

下首湯正晏嘴角忍不住微顫了片刻。胤礽心下微嘆,于八歲的孩子來說,去歲那場大火實在過于慘烈了些,哪怕來到這裏已經一年多了,胤礽仍能時不時地從對方身上感受到這種濃重地這種不安之感。

有些東西非一朝一夕能改的,胤礽沒再多勸,轉而開口問道: “對了,這幾日同章院判學的如何?”

許是想要徹底脫離湯府的一切,初到時,胤礽曾試探性地問過對方想做什麽,眼前小孩沉思良久,最終還是選擇了習醫。胤礽想了想,最終還是将其推薦給了章院判。

不過現在看來,對方确實有幾分喜愛之意。

果然,下首湯正晏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回殿下,昨日章大人已經開始教奴才習脈了………”

“《脈經》嗎?”想到那位胡子花白,每每瞧到他便是一臉哀嘆,仿佛要了老命去的老大人,胤礽不覺挑了挑眉,擱下手中的茶盞:

“想來,這麽些年過去,院判大人總算得償所願,尋上了位得意弟子。”

話音剛落,一旁的小喜子等人便忍不住撲哧一笑。

湯正晏小臉一紅,下意識撓了撓頭:“哪裏,跟殿下您比還差的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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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公子何必自謙,章院判什麽性子,阖宮裏哪有不曉得地,最是嚴厲不過,早前那幾個可是好多年了,都沒挨着正手呢?”因着長年侍奉胤礽,小喜子對這些也是有些了解地,這會兒也跟着上前湊趣道。

肉眼可見,湯正晏面上愈發紅了。

“殿下,赫舍裏格格已經到了……”兩人說話間,汀蘭已經将人帶到了西側殿。

“赫舍裏,那……那不是?”看着自家殿下離去的背影,湯正晏不知想到了什麽,本就紅彤彤的小臉像是要冒煙兒了一般。

“想什麽呢!”留下的竹溪見狀狠狠在對方腦袋敲了敲:“那是咱們殿下親姨母,今年因着選秀方才特意進宮來的……”

“哦……原來是姨母啊!呵呵………”大廳內,湯正晏憨笑地撓了撓頭。

西側殿,胤礽到時,赫舍裏茗玉正微微仰頭,看向大殿正中央處懸挂着的一處行獵圖頗有些出神。

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數十匹駿馬奔騰而過,身材魁梧的騎士們彎弓折箭,奔跑間腕間不斷飄過的棕紅色的緞帶好似給這片湛藍色天空注入了一方明淨又奇異的色彩。

胤礽記得,那還是前幾年随汗阿瑪出塞之時所作。沒想到眼前之人貞靜外表下,竟還藏着這般灑脫的心思。

沒有錯過對方眼中的豔羨,想到當年之事,胤礽心下突然多了些許慶幸:

“奴才赫舍裏茗玉見過太子殿下!”回過神兒來,茗玉忙起身見禮:“方才失禮之處,還望殿下饒恕!”

“都是自己人,姨母何必如此拘禮……”

話雖如此,眼前之人卻還是直直地跪了下去。有個出身江南漢女的生母,不同于時下滿族女子略顯硬朗地長相,赫舍裏茗玉生的細眉水目,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不開口時卻自帶三分溫婉之色。然而行動間卻是難得利落地很。

連起身的動作都透着一股爽利勁兒。出乎意料地,胤礽并不覺得反感,心下反倒松快了許多。

接過宮人遞上的茶盞,這會兒說話也自在了起來:“姨母這些時日在宮中可還習慣?”

“托殿下的福,宮人嬷嬷們俱是和氣的很。”微頓了片刻,不等胤礽開口,便又聽對方直接道:

“殿下可是疑惑既是一切安好,奴才何故特意傳信想要求見于殿下?”

驚訝于對方的直白,胤礽微怔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不錯,孤确實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選秀女未定下前,名義上都是自家汗阿瑪的女人。若非有着這層親緣關系,兩人間又是差着輩兒的,其實說起來也是有些于理不合地。

不自覺抿了抿唇,少女秀眉微收,再擡起頭時面上已是一派堅毅之色:

“當年之事,于殿下不過随手而為,于奴才,卻是一輩子的大事。”想到數年前家中長輩那場荒唐的謀算,将年僅的十歲的自己送入宮中,伺候的還是自己已故姐姐的夫君,每每想起,茗玉便止不住腹中一陣翻滾………

定了定神,赫舍裏茗玉方才道:

“無論如何,太子殿下于奴才有再生之恩,殿下………殿下若有所需,奴才雖力小德薄,也必會竭力而為。”

這是……投誠?看着堂下即便極力故作鎮定仍掩不住緊張之意的年輕姨母,額娘最小的妹妹。胤礽突然有些好笑,手中折扇靠在桌沿上微敲了幾下:

看着對方陡然絞緊的帕子,片刻胤礽方才含笑着溫言道:

“姨母請放心,那不過是當日郭羅瑪法臨危之際,産生的些許糊塗想法罷了,孤早前便已經說過,赫舍裏氏,日後無需再送人入宮。”

即便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胤礽這話卻是底氣十足。不得不說,比之叔公索額圖的野心勃勃,膽大妄為,郭羅瑪法雖能力有些不足,偶爾糊塗了些,但只一條聽話便已經勝過旁的太多。當然噶布喇這份聽話,其中不乏因着知曉自個兒小命能挺到如今,大多還要靠着宮裏外孫的緣故。

每每想到這裏,胤礽便覺得當年因着額娘之故,救下對方實在是一個再劃算不過的買賣。起碼日後麻煩少了太多……

說實在地,對于宮外一年都見不了幾次,于自己利用大多于情分的赫舍裏氏,胤礽感情實在有限………

然而出乎意料地,聽了這話,赫舍裏茗玉面上的緊張之色卻并未褪下多少,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這會兒尚還稚嫩的小臉上卻偏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悲涼之色:

“不瞞殿下,依奴才家裏人的性子,即便不是入宮,等待奴才的想必也不會比入宮好到哪裏………”

咬了咬牙,赫舍裏茗玉突然起身跪下:

“太子殿下眼看也要到了入朝之際,如今這兩年正是培植拉攏人手的時候,如若殿下不棄,奴才願意為殿下效勞………”

“咳咳………”似是沒想到對方會有此驚人之舉,胤礽剛上手的茶盞險些都有些拿不穩了。看着眼前神色堅定的年輕姑娘,胤礽良久方才好笑着搖頭道:

“且不說孤身位一國儲君,朝中大臣天然便是孤之臣屬,天下萬民自來便是孤之臣民,日後又何須行此小道之舉。”

“更何況為赫舍裏聯姻,和為孤拉攏臣下,于姨母你俱不過棋子的命運,兩者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況且………”

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胤礽突然道:“姨母心下,想必也是不甘的吧!”

似是沒料到對方如此言論,赫舍裏茗玉有一瞬間的怔忪,不過很快,眼前的年輕姑娘水眸中光彩愈發盛了許多。再開口時,秀麗的面容上也多了些許輕松之色:

“便是沖殿下這番話,奴才的選擇便沒有錯。”

“即便是棋子,聰明人的棋子也比蠢貨手中的廢子要強上太多。”伸手從宮人手中接過涼茶,良久只聽年輕女子如是道。

胤礽眼皮不由一跳:“咳咳,郭羅瑪法罪不至此吧!”

回答他的是對方一聲再譏諷不過的冷笑,不知何時,赫舍裏茗玉已經重新端坐在了下首,一張溫婉如水的面容上全是輕諷之色:

“有了太子殿下您在,整日還妄想着送赫舍裏氏的女子進宮,不是蠢是什麽?”

有眼前這位爺在,除非萬歲爺想到分裂赫舍裏氏,否則便是再送上一百個,一千個赫舍裏氏的格格,最終也不過是多個擺設罷了。

“哦,或許是又貪又蠢……”

詭異的,胤礽突然沉默了下來………

最終,胤礽到底沒應下什麽,不過許是尋到了同道中人,亦或看出來什麽,赫舍裏茗玉離開時腳步都不由輕快了許多。

方才送走自家姨母,沒過上一會兒,胤礽便被叫去了養心殿。

玩笑似的同自家汗阿瑪說起此事。一想到被自家女兒吐槽成這般的臣下,還是他的岳丈,保成的外家,饒是康熙,此刻也不由有些無語。

心疼地在自家兒子肩上輕拍了兩下:“放心吧,外家如何并非你我父子所能選擇,不過保成放心,保成日後的妻族,朕一定好生挑選。”

沒有看到自家兒子面上已經全然僵直的臉,說起這個,饒是康熙,臉上不覺多了幾分得意之色,當即大手一揮道:

“朕早早便已經派人前去,查看适齡格格們的品行,再等上幾年,務必要給我兒挑一處四角俱全之輩。”

“咳咳………”

話音剛落,養心殿中,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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