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隐痛

第25章 隐痛

與遲昕有關的話題再一次登上熱搜, 網上一衆吃瓜人民一面啃着當紅歌手在訂婚現場被當場退婚的笑料,一面動起發財的小手深挖另一位當事人的料,然後發現……什麽都挖不出來。

對方是什麽身份, 又是為什麽主動退婚,在網上搜尋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被有心人遮掩了個幹幹淨淨,只留下遲昕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網上挂着,顯得可憐又滑稽。

吃瓜只能吃一半的網友紛紛去遲昕的微博底下私信留言, 更有一些不明情況的自媒體營銷號直接打工作室的電話來探聽真相。

粉絲也給工作室發消息抱怨質疑羅钰工作能力不行,前面一直訂婚炒作不說, 如今被退婚了也跟玩鬧一般, 連基本的公關都做不好。

力所不及的經紀人羅钰不勝煩擾, 卻不敢在遲昕面前抱怨任何,只得悄悄叮囑郝然別讓遲昕看微博。

彼時,遲昕正在參加《歲歲如歌》的節目彩排,只一個晃神的功夫,進拍的位置便沒有卡對,不得不舉手示意。

“對不起, 可以麻煩伴奏老師們再來一次嗎?”遲昕雙手合十,謙遜地低頭給工作人員賠禮。

臺下, 郝然看着面色蒼白,戴着棒球帽卻沒能遮住眼底紅血絲的遲昕,不禁擔憂:“钰姐, 岚岚這是要報複昕姐嗎?”

羅钰搖搖頭,心中也沒有底。

她知道以魏京岚的背景, 別說是報複,就是直接毀掉遲昕的事業都算不得難事, 甚至,在那場退婚儀式上,崔家都将與遲家的過節擺在了明面上……

可熱搜挂了幾天,魏京岚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好似只是為了向全世界宣告遲昕與她再無瓜葛一般。

思慮間,郝然忽然戳戳她的手臂:“钰姐您看!”

羅钰回過神,接過小助理遞來的手機。

熱搜話題裏,與遲昕有關的在瞬息間消失,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經紀人緩緩地舒了口氣。

Advertisement

“岚岚可能有想報複昕姐的心,但終歸留了情。”郝然憑着自己的主觀态度推斷:“或許連報複都算不上,只是想利用輿論和昕姐徹底劃清界限罷了。”

“那倒也未必。”羅钰不敢掉以輕心:“照之前在退婚儀式上崔家的态度,遲家能不能順利度過這次難關還不好說。咱們圈子裏的都是人精,一旦遲家真的出了問題,你覺得咱們昕昕在娛樂圈的路還能好走嗎?”

郝然還是不相信魏京岚會如此不念舊情,只是目光落在彩排的遲昕身上,又什麽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短短幾日,遲昕肉眼可見地消瘦不少,往常霞裙月披,光芒萬丈的大明星美眸中的靈光都暗淡下來,時不時還會現出茫然且空洞的表情。

這幾日羅钰怕遲昕想不開,叮囑郝然一直跟着她,所以郝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幾天遲昕是如何捱過來的。

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形容遲昕的狀态再合适不過,連每日固定的開嗓練琴都是心不在焉的。

多數時間裏,遲昕都對着一枚戒指發呆,郝然知道,那是退婚之後,遲昕在儀式亭燃盡的火盆裏撿的。

單純的小助理并不明白遲昕的所思所想。

她不理解,當初明明是遲昕為了創作靈感才開始的這段感情,且一直對魏京岚都表現出可有可無的态度,為什麽現在和魏京岚分開,遲昕反而成為了放不下的那一個。

創作靈感一時找不到可以多嘗試嘛,魏京岚走了,以後還會有別人頂上的,何必折磨自己呢?

小助理思來想去,都琢磨不透徹。

舞臺上的遲昕其實也不明白,她剛剛完成自己的個人專輯,最近沒有任何創作壓力,只偶爾跑跑通告錄一下綜藝,有大把的時間尋找新的創作靈感,可她每天都會想起魏京岚。

她想起她高中時期的魏京岚,手上常常捧着一本閑書,坐在桌椅上對着窗外發呆。

可每每自己朝她投去好奇的視線,她便會彎起眉梢對自己笑。

看着一副不學無術,對什麽都不上心的模樣,卻能在遲昕對着某道題煩惱時,狀似不經意地提醒遲昕解法。

她想起在禮城一中,魏京岚對她說的那句“再會”,那般胸有成竹,好似篤定她們一定會再相見。

她想起重逢時,她對魏京岚抛出橄榄枝,魏京岚未有猶豫的那一聲“好”,崔家和魏家的大小姐,在那個清朗明媚的午後,就這麽輕易答應做了她的生活助理。

她想起這兩年來,魏京岚真的隐去身份,放低身段,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幫她穿搭,給她做飯,陪她熬夜創作。

她想起她們在國外的那次争吵,魏京岚面色平靜,淡淡地問她,她于她而言到底算什麽,後來她用都算不上正經求婚的挽留将她唬了回來,她喊她的那一聲未婚妻,還有退婚那天……

每一段場景都像是可以慢放的電影,在遲昕未曾在意珍惜的時光中,逐幀刻錄進她不大留心的記憶裏。

而今,卻是越回想越清晰。

明明該是因一場退婚風波老死不相往來的人,卻固執地在她的思緒裏紮了根。

與之相伴的是耳邊的旋律,它如同電影裏的背景樂,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甚至有的時候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令人心驚。

有時候,遲昕甚至分不清幻聽和現實。

譬如剛剛,臺上的伴奏聲音明明都在跟進,遲昕卻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那一瞬間,全世界都沉寂。

彩排很快結束,遲昕對着工作人員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走下臺。

羅钰見她神色不對,趕忙湊過來扶她:“怎麽了嗎?”

“沒事。”遲昕擺擺手,轉言道:“钰姐,等這周的通告結束,我想去鄉下待幾天。”

羅钰算了算時間,對她提議:“正巧我們捐款捐物資的雲城山區學校向你發出邀請,你之前不是隔半年就會去一趟嗎,要不趁此機會去做公益?”

遲昕想了想,補充:“還是與以往一樣,盡量低調務實,不需要媒體跟蹤報道。”

“好,都随你高興。”經紀人爽快答應,“對了,剛才節目組說要給你一個驚喜,好像是你資助的患病粉絲康複後來到現場,想要對你表達感謝,讓我提前跟你知會一聲。”

“患病的粉絲?”遲昕一時間對不上號。

她的确有定期捐款助人的習慣,但這些主要還是工作室人員在幫她安排,她多數時候只負責出錢就夠了,真算不得有什麽值得感謝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節目組說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也很确定是你的歌迷,我便沒多問,總之,等正式錄制時聽節目組安排就好。”

“我知道了。”

可等真正見到那位歌迷朋友時,遲昕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倒不是她這位粉絲的問題,而是她身邊推着輪椅的朋友令遲昕覺得眼熟。

原來那位朋友不是別人,正是去年遲昕參加V家時尚盛典前,趕來機場求她簽名的小姑娘。

“昕寶,謝謝你。”小姑娘真心誠意地感謝遲昕:“謝謝你那天明明着急趕飛機,卻願意幫我簽名,聽我訴苦。謝謝你讓助理姐姐留下我的聯系方式,如果沒有這些……我……”

她說着說着忽然有些哽咽,深呼吸幾秒才繼續:“如果沒有你出錢出力,找權威的專家幫我朋友會診,也許我們都沒有機會與你再見。”

說到這,她雙手壓在膝蓋上,對着遲昕深深鞠躬不願起身:“謝謝!”

她朋友還在恢複期暫時不能說話,也坐在輪椅上紅着眼對遲昕低頭颔首表示感謝。

按照慣例,這個時候作為資助者,起到積極作用的公衆人物,遲昕應該在鏡頭前多說些鼓勵的話,也能為自己樹立更好的形象。

可遲昕眼下不知在想些什麽,竟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來:“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裝,總是跟在我身後?”

那女孩并不理解遲昕為什麽忽然問起這個,詫異過後,仍老老實實地回答:“對的,就是她。”

周圍有些不合時宜的安靜,好在鏡頭之外,在經紀人和節目組工作人員的示意下,遲昕很快回神,主動将話題引了回來,對小姑娘的身體進行關心并祝福她早日康複。

等節目錄制結束後,羅钰才在商務車裏對遲昕剛才的表現表示擔憂:“昕昕,我知道你最近情緒不是很好,但工作是工作,馬上就要進入專輯宣傳期了,屆時行程會很趕,你需要拿出更好的工作狀态才行。”

遲昕手撐着腮對着窗外出神,聞言回頭看向經紀人:“我知道了,钰姐。”

她表現得順從又虛心,可這樣的狀态卻令羅钰更加憂慮:“昕昕,要不趁着休假的這幾天,去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

“不必。”遲昕想都沒想便飛快地回絕:“我不需要看心理醫生。”

羅钰本來也只是提議,沒有強求的意思,如今見遲昕态度堅決,便不再多言,順勢轉移了話題:“之前在……國外初定的兩家商務,都已經敲定,很快就簽合同。”

她話說得很平常,心中卻略有些後悔,明明不想在遲昕面前提魏京岚,可魏京岚在遲昕的工作中留下的痕跡不少,短期內想要避開并不容易。

好在,遲昕對此卻沒什麽反應,只輕輕應了一聲。

車內恢複安靜,過了一陣,遲昕才突然開口:“兩家?钰姐之前反複和我提到的‘Whape’沒能和我們達成合作嗎?”

她說者無意,卻叫一旁的經紀人犯了難。

前排的郝然心直口快,看羅钰不知道怎麽開口,主動回應道:“昕姐,即便‘Whape’抛出橄榄枝,钰姐怕是也不敢接。”

“為什麽?之前钰姐不是很看好這個品牌?”遲昕疑惑:“是阿意那層關系出了什麽問題嗎?”

郝然想起這幾日阮忻意一直在遲昕身邊晃,在背後搞了那麽多小動作還口口聲聲幫遲昕脫離苦海就來氣。

“昕昕,我的确是私下和魏京岚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但那也是為了讓她不再不要臉面地糾纏你……”

“昕昕,無論她是不是崔家人,你們都不适合。”

“她如果是真心待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挑明身份呢?她分明存了欺你騙你的心思……”

“昕昕,如今她主動與你退了婚,你們之間更加沒有可能。況且崔家這麽猖狂,擺明了要在生意場針對我們兩家,所以你……要不要考慮跟我在一起?”

“只要我們兩家聯手,我相信一定有底氣和崔家抗衡!”

“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昕昕,我不會害你的。”

“在工作上我也可以力所能及給你助力,就像在V家時尚盛典那樣。”

阮忻意陸陸續續說了許多試圖打動遲昕的話,遲昕到底聽進去幾分郝然并不清楚,但這一次,遲昕總歸沒有全然信任阮忻意。

“你對魏京岚說引人誤會的言語,我理解你是對她存有偏見。那對我呢?這段時間你一直利用我母親對我施壓,甚至對我曲解我母親的意思,是存的什麽心思?”

“阿意,我不會跟你在一起。家族上的生意往來都是我媽媽在管理,我從不摻和。”

“另外,我最近真的很忙,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就不要來找我了。”

後來阮忻意倒是識趣,沒再來打擾遲昕,郝然也便沒有将之前國外的事情特意提及。

如今遲昕問起,郝然才又想起來,遲昕還不清楚魏京岚的身份。

“然然?”遲昕出聲将郝然飄遠的神思拽回來。

“還是我來說吧。”羅钰嘆了口氣,将話題攬過:“昕昕,之前在V家盛典幫你的不是阮忻意而是小魏,她是‘Whape’的主理人。”

遲昕怔愣好一會兒,才問郝然:“這事你一早就知道,對嗎?”

郝然點點頭:“那時候是我給岚岚打電話求助的。”

“钰姐呢,什麽時候知道的?”

羅钰:“盛典結束之後,回酒店那陣。”

遲昕面上沒什麽變化,只平靜地道:“原來又是只有我被蒙在鼓裏。”

不止是被蒙在鼓裏,還在心裏狠狠記了魏京岚一筆,連她被自己負氣連累進醫院,都沒能去關心她一句。

郝然主動解釋:“那時候你和岚岚在鬧分手,岚岚大概是怕你脾氣倔上來不肯接受她的幫忙,所以讓我瞞着你……”

遲昕沒再深究,轉而問:“那今天這位粉絲呢?”

羅钰趕忙澄清:“今天的事我們都不知道。”

郝然也跟上:“昕姐,今天的事我們确實不知道。”

“我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遲昕望着她二人這草木皆兵的模樣,苦笑一聲:“我只是……”

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挺不識好歹的。

羅钰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昕昕,你們之間不是身份造成的誤會,而是感情上不平等。沒有人能一味付出,也沒有人能只在感情中貪圖索取。即便你們順利訂了婚,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走不長久的。”

她說完,車內便安靜下來,料想的反駁遲遲未出現。

窗外夕陽漸落,透過貼了車膜的玻璃閃過變了本色的光暈。

遲昕手指點在車窗上,想着什麽出了神。

“昕昕?”羅钰喚了她一聲。

遲昕微微側過頭:“我知道。”

她曾經對沒有愛情的婚姻嗤之以鼻,卻在不知不覺間也學會用利益權衡婚姻,如今,在魏京岚這裏栽了跟頭,才察覺自己走了彎路。

可哪怕只談利益,她都沒能還給魏京岚,她自認對別人不曾虧欠,卻在這兩年欠了魏京岚良多。

思及此,遲昕重新将目光回歸到車窗上。

暗色的車膜将雲霭與晚霞虛構弱化,讓那即将逝去的溫暖轉化成另一種不清晰的模樣,遲昕幹脆閉上眼,單憑觸覺來感受。

“阮忻意借着‘Whape’的光,找我替她朋友要了首歌。”她淡淡地陳述事實。

身為遲昕的經紀人,羅钰最是清楚遲昕歌曲的價值,瞪大雙目反問:“你免費送給她了?!”

“是。”

羅钰捏捏眉心,見遲昕還有話要說的模樣,便沒再苛責。

可遲昕根本無意計較這個,繼續道:“但這次粉絲的事,V家盛典借禮服的事,岚岚幫了我這麽多,我卻沒能回饋她任何。”

有些人在的時候潤物無聲,失去的時候才暴露陣陣隐痛。

魏京岚從不強調付出,遲昕便當作理所應當,甚至一度……為自己找到這麽一個貼心的生活助理而竊喜。

到如今,戒指,手表都被魏京岚退了回來,除此之外,她也未再給過魏京岚什麽。

“钰姐,你說,我該怎麽還給她呢?”

未等羅钰回答,遲昕便自說自話道:“還不回去的。”

“Whape”的主理人,崔家和魏家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繼承人,回到了自己位置的魏京岚還缺什麽?

連遲昕自認能給的,對魏京岚病症上的幫助,都被魏京岚明确拒絕。

前排的郝然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副明明辜負了別人卻幽怨的模樣,早幹嘛去了?!

“昕姐,有些事就是有時限的,您以前能給的時候吝惜甚至不屑一顧,如今再想還,自然還不回去啊。”

她這話語氣委實有些沖,羅钰戳了戳她對她使眼色,示意她別再多說。

誰知遲昕今天破天荒地再一次附和:“你說得對。”

見都見不到的人,如何能還呢?

可命運總是在遲昕準備放棄的時候又給她一點難以預料的轉折,遲昕萬萬沒想到,會在雲城的山區遇見最近在她腦海裏盤桓不去的人。

彼時,那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端着畫板,和學校裏的孩子們坐在一塊寫生,目光裏盛滿令遲昕熟悉又酸澀的柔和。

“岚……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