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Gashina·上篇

Gashina·上篇

我在無邊的大海上流浪，海面被月亮照亮。月亮是白色的就像港口的燈塔。我的小船駛向溫暖的港灣。港口的餐館蒸着晶瑩剔透的米飯，米飯的香氣和遠方的家中相似，相似的還有那些實木家具，家具上殘存着三個月前屬于母親的溫度。我還記得她安慰我朝我笑的樣子，淡淡的褶子像是絢麗煙火的尾巴，短暫地在夜空劃過，她慢慢閉上了眼睛。我也忘記了一些東西，忘記了我是如何為她準備好安樂死的藥物，如何帶她從醫院回家，如何送她搶救，如何發現她倒下。殘存的回憶大多是美好的。只是，的确，她已經走了三個月。

浴缸的溫水與多年前母親的子宮都是如此的舒适，我得以放松，放空，滿足，幸福，不怨，不恨，不愁，不思。就像正在她身體之中。三個月的時光剎那遺逝，吃了幾頓飯賺了多少錢不重要，重要是我還想她我那樣想她！她在那邊，會想我嗎？怎麽不來夢裏看我呢？來到我夢裏她會說什麽？叫我好好吃飯注意降溫？叫我放下過去好好活着？要是她現在在我身邊會被吓死吧。可以和她說：這條路太冷了，媽我陪着你走。

我的腦袋正深深地埋在浴缸裏，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總之再吐不出一口氣。肺像是要被壓扁了一般求救着，但我早喪失了擡頭的勇氣。要是母親看到浴缸裏的我，肯定會發了瘋似的沖過來将我從水中抱出，檢驗我的呼吸心跳神智，然後打120送我就醫。她會罵我數落我，然後哭着擁抱我。她會告訴我她有多怕，多擔心，多舍不得，多心疼。她的心跳得像煙花爆炸，她心疼得像烙了火。她會哭的，然後每一滴淚都落進洛缸裏。我的眼睛被她的淚觸碰，像是被麻雀叼住了心尖，我也陪着她哭。

當第一滴淚從我身體中逃離，知覺，痛感一絲絲被大腦記起。肺裏的疼痛再也承受不住，上半身掙紮着從浴缸中坐起來，不停地貪婪吸氣。于是死亡漸漸遠去，母親也漸漸遠去，我用我沙啞的嗓音想喊住她，最終她還是走了，她叮囑我一定要珍惜眼下，好好過日子。頭突然開始劇痛，我下意識想忘掉今天所有不美好的記憶，卻是更細致地将每一個細節想起。我抱住自己的心髒，輕聲咕哝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