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打算辭去醫院的工作專心照顧眠安。
張雯雯勸我:“你在醫院的工作挺好的。”
我說:“做醫生實在太忙了。”
早出晚歸是常态,還經常值夜班,根本就沒辦法專心照顧眠安。
眠安知道我辭了工作後,坐在輪椅上盯了我一下午。
我以為他又要罵我。
我正想着要不要先發制人。
眠安說:“外面下雪了,推我去看看吧。”
我推着他攆在雪地裏,車輪子在雪地上壓出一道道長痕 。
天地白茫茫孤寂的一片,偌大的公園裏只有我和眠安。
寂靜的世界裏傳來眠安的聲音:“你放心,我會養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後找不到滿意的工作的話”
他想了想,又說:“你別誤會,我不是說要娶你。”
我堆着雪人笑着說:“知道啦。”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
眠安只是不能動了,他并不是廢物,公司裏好多事情張雯雯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會找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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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是公司幕後的最強大腦吧。
很快春節到了,宋叔想接眠安回明遠過節。
他知道我不想回明遠。
他邀宋叔一起來A市過年,宋叔本來也是答應的。
臨近年關的時候,公司有一筆大的生意必須要回明遠一趟。
宋叔一方面很久沒見到兒子了,另一方面他不知道眠安到底能不能好起來,他想着趁自己還在的時候多給眠安攢下點錢,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想錯過。
他打來電話和眠安商量。
他說:“你好久沒去看你媽了。”
眠安沉默了。
我倚在門上擇韭菜。
我說:“你想回就回呗。”
眠安問:“那你這次過年又是一個人?”
我擔心眠安回了明遠那些人說的話讓他難受。
我說:“不,我跟你一起。”
宋叔和張雯雯的爸爸一起來的A市,他們倆家相約一起和孩子回老家。
張爸看到我後問宋叔:“呀,這就是小宋的那位小青梅?”
宋叔摟着我肩說:“是啊,多好的一個姑娘,就是有點委屈了。”、
張爸說:“委屈什麽,小宋還是很有前途的,當年要不是病情突然惡化,他現在也是A大畢業的高材生。”
我望向眠安,眠安說:“別看我,我什麽都不記得。”
張雯雯跟我說,高考前眠安填了A大的志願,他本來是打算和我一起上大學。
汽車飛馳在柏油路上,陽光透過郁郁蔥蔥的松柏照射在玻璃上,白鴿在四處飛竄。
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住在眠安家,和盛勇濤一牆之隔。
眠安在裏屋睡覺,我在院子裏刷鞋,我把鞋子刷得又白又亮,他最喜歡穿小白鞋了。
屋外議論紛紛:“老夏啊,你閨女是要嫁給老宋家那癱子嗎?”
“漬漬,我還以為你那眼高于頂的小跛子将來能嫁給什麽人家呢,原來是個癱子。”
“不過,他倆也挺配,一個癱子一個跛子。”
尖銳的笑聲沖破城牆落在了我的耳中。
我端起刷鞋的盆子往門外走去。
我“哐”打開門,看到三五個大嬸站在那棵老柿子樹下面,盛勇濤蹲在臺階上抽煙袋。
我看見他瞅了我一眼,轉而低頭往煙孔裏塞煙絲。
那位媒婆大嬸也在,看見我推開了門,正欲上前叫我。
我一盆髒水全往她們身上潑去。
潑完我就把門關上了。
大冷天的,那些水淋在身上并不好受,那幾個大嬸尖叫着砸門。
“你這個小跛子,小瘸子,有娘生沒爹養的。”
我扔下臉盆朝門外大喊:“對,我是有娘生沒爹養,你們怕是千年老鼈生的才有了你們這群王八蛋。”
她們轉身向盛勇濤告狀,問盛勇濤到底能不能管我。
然後我聽見盛勇濤對着這群婆娘大罵了幾聲,那些人便罵罵咧咧地散去了。
過了一會兒,盛勇濤來敲門。
我蹲在壓水井旁邊繼續刷鞋。
我不應聲。
他的聲音從門縫裏傳進來:“你還知道回來,這麽多年叫你回來也不肯回來,你個白眼狼,窩在老宋家,一回來你就要丢我的臉。”
哼、
我抖了抖鞋子。
避免鞋子被日頭曬黃,我在白鞋子周圍仔仔細細貼了一圈衛生紙,才把鞋子放在架子上晾着。
盛勇濤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他咚咚咚的敲着門。
我拿了一根長條棍子,把院子裏的門栓拉緊了一些。
宋叔去談生意了,他說晚上的時候給我們帶倆斤豬蹄 。
我從缸裏舀出一些黃豆拿水泡着。
盛勇濤猛得踹了一下腳,對着我大吼:“瘸子我告訴你,你生是我們老盛家的人,死也是我們老盛家的鬼,你永遠別想脫離我們家,你想都別想!沒有我供你讀書,你能有今天?”
我進屋的時候眠安已經醒了,他修養得還算順利,手已經恢複了行動。
他将手中的暖爐遞給我,眼珠子轉啊轉:“盛勇濤還沒死呢?”
我說:“你別總咒他,我是不喜歡他,但也還是希望他能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的。”
我瞅了一眼窗外,說:“聽這聲音,估計十裏八村也沒幾個比他身子骨硬朗的,挺好,我省得操心。”
他不說話了。
我扶他起來:“來,吃飯。”
他問我:“你給我洗鞋了?”
我嗯了一聲。
他說:“這麽冷,以後就別洗了。”
我說宋眠安,你是失憶,不是傻了,冬天從壓水井裏壓出的水是熱的,一點都不冷。
他說不冷也不可以洗。
我哦了一聲。
晚上宋叔帶回來幾個人,我越看越眼熟。
為首的一個大嬸沖着輪椅上的宋眠安說:“小宋啊,這丫頭越長越好看了。”
那大嬸說完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說:“哎呦,嬸子忘了,以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以前啊,我在你們學校打菜,你成天跑嬸子這交代要多給這丫頭打雞腿,你說她愛吃。這麽說,你能想起來不?”
眠安勉強一笑,說不記得了。
事實上他連這位大嬸都想不起來是誰了。
嬸子看出來了,指着自己臉說,你不覺得我特別像一個人。
眠安眉頭一皺,我也一皺。
确實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嬸大腿一拍:“是我呀,我是張雯雯他大姨。”
她拍了拍眠安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可憐,連大姨都不認識了,以前你爸媽忙生意,你天天往我那蹭吃蹭喝,那會兒我們家雯雯成天說要娶你回家做媳婦兒,你還記得不?”
“噗!”
宋眠安噴飯了。
我也噴了。
我拿眼神拷問眠安:“這什麽情況?”
眠安拿眼神回複:“你問我我問誰。”
那時候眠安不到十歲,皮膚白白淨淨的,留着一頭披肩卷發,時不時拿小橡皮筋紮起來,穿着寬松潮服,其實是能看出性別的,但無奈遇到了一個軸的。
那時候在張雯雯的的認知裏長頭發的是女孩,短頭發的才是男孩,所以這個軸的第一眼看到眠安的時候以為眠安是個無敵漂亮的小女孩。
大家聊到這的時候都笑得合不攏嘴。
只有眠安癟着嘴說:“這個蠢貨,以前居然連男女都不分。”
我想起高中的時候眠安總在我面前說張雯雯分不清楚人性別,原來這事是真的。
我越想越覺得好笑。
大姨端詳着我臉說:“這張臉真好看,怪不得我們小宋一點都舍不得它曬着。”
這又是什麽陳年老梗
大姨問:“你還記得當年你爸為啥會給學校種樹不?”
宋眠安說:“不會是她跟我說學校裏一棵樹都沒有,曬死人了,然後我才叫我爸捐了一學校的樹吧?”
宋叔點了點頭:“對呀,就是這樣的呀。”
宋眠安倆眼一閉。
宋叔說:“食堂也是你叫我蓋的,說盛家那丫頭連飯都吃不飽。”
盛叔說:“我原本是不想答應眠安的,但是有一回聽見那盛勇濤罵你吞金獸,我想着他一個月就給你那點生活費,吞了他什麽金了?還不如我們眠安一天的飯錢。”
“那天我看着你瘦巴巴的背景,想着算了,這食堂蓋了也好,也能掙點錢。”
“至于種樹,那時候眠安媽媽去世不久,我也想給她積點陰德。”
宋叔往我碗裏夾了一塊蹄子說:“別光吃米飯,多吃肉。”
我“诶”了一聲。
他繼續說:“你別聽盛勇濤胡說,叔從來沒有不喜歡你,叔看不上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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