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王氏
遇王氏
“王家大姑娘?”趙敏一時沒想起這人是誰,接過名帖正看着,又聽豆蔻道:“就是榮國府二太太娘家長兄的大姑娘,原來一直在京城,就住在她二叔家,前兩年和府裏琏二爺定親後,才又被她母親接回了金陵,一起過了這麽兩年,如今将要到婚期了,才要回京。”
趙敏點了點頭,一面由着丫鬟們服侍自己穿衣,一面又想着賈家與王家之事,只将賈敏的記憶梳理了一回,又想到昨日那婆子,也是被那來自王家的二太太收買要挾的,便理出了一些思緒了,而後又不由冷笑了一回,才又向豆蔻說道:“去回王家的夫人和那姑娘,我昨日睡得晚了,如今才起,這會兒恐怕不方便見客,若是有意,便等半個時辰後,我們一同出去走走,也見見這裏的風土人情。”
“是,奴婢這就去回禀。咱們行了這幾日船,太太帶着姑娘下去逛一逛,讓腳踩踩地也好,只是咱們兩家碰到了一處,後面定是要一路走得了……”她說着話,又不由得放低了聲音,道:“咱們昨日關得那幾個人要怎麽處置?是帶到京城去?”
“此事另議,先去回話罷。”
黛玉見趙敏已經洗漱後,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卻沒用飯食,便問道:“媽是有什麽心事嗎?”
“玉兒是想去京城看你外祖母,還是回揚州去陪你爹爹?”
“我們還可以回去嗎?”黛玉眼前一亮,下意識問道,而後,又頓了頓,笑道:“是不是娘親也放心不下爹爹?”
黛玉本是有意調侃,卻又想起了昨晚闖進船艙的人,不由有些疑慮,只是瞧着趙敏的模樣,似是也不會同她說,便也忍了下去,只歪着頭,等着她的回答。
趙敏伸手點了點她的頭,她只是看着黛玉和林如海,又想到了自己父親。瞧着現在的樣子,林如海在揚州的日子一定是不好過的,若是他們就這般走了,他一人在揚州出了事,自己畢竟不是這小姑娘真正的母親,那豈不是會讓她也和自己一樣,失了所有至親之人?
她嘆了嘆氣,知道自己是有些心軟了的,但終究也沒再繼續說這事,只是囑咐黛玉先用些吃食,再出門去逛。
黛玉到底也是小孩子,長到如今這麽大,出門逛得次數也少,如今得了機會,心裏也急得慌,忙急着讓丫鬟給她換好外裳,而後便随着已經遮好面容的趙敏下了船。
王家的船就停在林家旁邊,十分相近,兩對母女見過面後,互相見了禮,才又順着街道,随意走着。
而王熙鳳雖說要比黛玉大了十歲左右,卻似脾性相投一般,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熱絡地聊了起來,又拉着手去看街上買的小物件,一時間覺得什麽都新鮮得很。
王家夫人知道女兒素來就是機靈的,也不是吃虧的性子,身後又有丫鬟仆婦跟着,便也樂得看她多玩一玩,等成了親,也就沒有現在這般自在的日子了,故而,便只和趙敏閑話,“夫人此行可是要回京城探親?若是如此,咱們兩家倒是可以結伴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趙敏頓了頓,還是道:“倒也不是探親,只是帶着玉兒出來玩玩,不過兩日就要回揚州去的,家裏就剩我們老爺一個人,別說是我,就是玉兒,心裏也惦記得很。況且,我這身子也才好,最近出門來,只是老爺擔心,讓我出來散心罷了,要真讓我一路坐船到京城,恐怕也是受不住的。”至于已經送去京城的家書,一會兒便囑咐人派快馬攔下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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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家夫人也聽說了她喪子之事,自己亦身為母親,心中難免有些觸景移情,恐她心裏不自在,便也沒再在這件事情上多作糾結,忙着換了話頭。
“媽,你看這個小兔子。”黛玉舉着剛捏好的,兔子形狀的糖人,給趙敏看,身後跟着的丫鬟,更是抱着許多他們剛買的小物件,也笑意盈盈的。
“很好看。”她捏了捏黛玉的臉頰,才又看了看王熙鳳空空如也的雙手,問道:“大姑娘怎麽沒有買些?可是沒有喜歡的?”
“哪裏呢?只是剛看着林妹妹,心裏喜歡得不行,倒是讓這些身外之物都入不得眼了呢。”
趙敏笑了笑,牽過黛玉的手,對着王家母女恭維了一番,心裏卻也在盤算着王熙鳳此人如何,只是到底相處得時間少了些,也看不太分明,只是覺得,她倒是和賈敏記憶中的王夫人性格相去甚遠。
幾人這樣逛了大半條街,街上的攤販到底還是有些大同小異,便是一開始興致滿滿的黛玉,如今也沒了原來的興奮勁兒,王熙鳳又自來是最會察言觀色的,知他們乏味了,待見了個茶館後,便主動說:“今兒個逛得也久了,不若我們進去坐坐,也讓他們找馬車來,一會子咱們直接坐車回去,豈不便宜?”
“也好。”
卻說,他們如今進的這家茶樓,因為是在臨近港口的街道,來往客人多是些行船路過之人,故而,雖然街上熱鬧些,但卻以小攤販居多,如今這茶樓的裝修也算不得精致,只倒是幹淨,店小二也算得機靈,見他們幾人進來,光看着衣着就是有錢的主兒,就忙迎了出來,又給他們尋了個好位置,既臨窗、又幹淨。
只不過到底還是沒有雅間罷了,趙敏自然不覺得有什麽,既然都來了外面,正該多見見人才好,若是端坐在屋子裏面,又有什麽趣味?只是王家母女開始有些不适應,而後适應了,也便覺得罷了,除了不能将帷帽摘下來,并沒什麽不妥的。
而且,這樣一個店裏,居然還有一位年輕娘子彈琴助興,他們靜靜聽了一會兒,自覺琴藝精湛,應是有了多年的苦功夫才能如此,且她看起來極有風度,舉止得宜,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總也該是個鄉紳人家的姑娘才是,只不知如何落得了這樣地步。
“小哥兒,”還是王家夫人趁着店小二來續茶的功夫,耐不住好奇心,問道:“那位娘子,我瞧着倒像是大家出身,怎麽會來這裏抛頭露面的彈琴,來讨生計?”
“說起來,這也是個可憐人。”店小二倒也沒有隐瞞,聽到他們問,便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原來那娘子正是本地一個經商大戶家的嫡女,在家中也是極受寵愛的,故而,雖然是商戶之女,但家中卻為她請了女先生來教授。還未及笄時,更是定給了當地的鄉紳家長房的兒子作媳婦,且那姑娘的姨母,更是那鄉紳家三房的奶奶。所有人都認為這該是極好的一門親事,門第好,又有自家親戚長輩在裏面照應着。
“既是如此,又為何如今要出來謀生,可是那鄉紳家敗落了?”王熙鳳聽後,又忙着問道。
“若說敗落,那也稱不上這樣的話,只是人丁有些凋落了。”
“那鄉紳家本是有長幼三房,但二房的老爺早年參加科舉時,受了風寒,早早就一病沒了,連子嗣都沒留下。如此也便只剩長房和三房傳承了下來,可也不知是為什麽,這姑娘嫁給長房的那個孩子後,多年未曾有孕,夫妻兩個雖說心裏着急,但那公子倒是個疼人的,從沒責怪過什麽,後來又帶着這位娘子出門游玩。”
趙敏聽聞,冷笑着,道:“定是游玩時,那位公子或是不慎染病,或是又出了什麽意外,人又沒了?”
“可不是,那位公子在游船時,不知為何,就掉進了湖裏,救回來時,人都沒氣了,只剩這位娘子一人,沒有子嗣,又為夫家所不容,便将人趕了出來。如今那鄉紳家,雖說是有三房人,但卻只有一房有了子嗣傳承,明明是個大戶,竟落得如此境地。”
“這位娘子,倒是位可憐人。這姑娘的娘家和嫁給鄉紳家的姨媽,竟也都不管嗎?怎麽讓她一個女人家,自己出來謀生?好歹也是骨肉血親。”
別人尚未說什麽,卻是王熙鳳先憤慨了起來,她從來都是最信任宗族血親的,自以為有家人撐腰,總也不會讓她一個姑娘家受什麽委屈,且她娘家、和未來夫家都是極有權勢的人家,卻沒想過,原來血親也未必全然信得過。
“鳳姐姐,”倒是小黛玉拉了拉王熙鳳的衣擺,輕聲道:“想來,親緣亦有疏遠,想必是有了近的,就顧及不到遠的了,倒也許是常事。”
王熙鳳苦笑,道:“倒是我左性了,卻沒林妹子想得明白。”
趙敏把店小二打發走,看着她突然冷下來的神色,又想起了賈家之事、王氏之事,自覺今日這事倒是巧了,便裝作無意似的,笑道:“她一個小孩子,不過是随口一說而已,哪裏就至于這樣了。說到底,不過是人心難測,今日是親人,明日也可以是仇敵,端看得是否有利益沖突罷了,與是否有血親又有何關?
其實,說也奇怪,怎得那鄉紳家竟是如此境況,倒像是受了什麽詛咒似的,人丁凋零。卻是那娘子的姨母,運氣不錯,将來這偌大家業,還不都是她兒子的?”
王熙鳳聽了這話,竟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她突然覺得,趙敏今日這話卻像是意有所指,只是擡頭看去,卻見她只自在喝茶,好像并不在意,只是随口說的而已。
至于趙敏,她确實不确定,自己那便宜二嫂是否打着這樣的主意,不過,她既然能做出收買自家下人的事情來,自己倒是願意給她添些麻煩,這樣的事情,是與不是,又有什麽要緊?只要心生疑窦,有了猜疑,那無論做什麽事情,就都會被人猜忌。
“媽今日說這話,我也聽爹爹講過類似的呢。”黛玉一面小口吃着點心,一面又回憶着林如海和她講過的話,想了想,便道:“我記得爹爹說,漢少帝劉辨,十四歲的時候就被董卓殺害,這樣的年紀,自然沒有留下子嗣,故而,便是他的弟弟劉協繼位,最後倒也算是得了個善終。如此一想,兄終弟及之事,倒也是尋常之事。”
“到底是探花郎的孩子,還這麽小,說起話來,竟能引經據典的,可見是教得好,比我們家的強了不知多少。”王家夫人說着話,又拍了拍王熙鳳的肩膀,好像看出了她心不在焉似的,只調侃了幾句,便說今日有些玩得累了,要回船上休息的話。
趙敏自然不會多攬着他們,今日的話已經說夠了,她看得出來,王熙鳳已經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思考了,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況且,她如今的身子還沒完全養好,也該早些休息才是。只不過剛回到船上,換了外裳,坐在榻上,便見着小黛玉走過來,靠在自己身上,仰着頭,猶遇着,問道:“媽今日可是故意和鳳姐姐說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