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揚州
回揚州
“哦?”趙敏倒茶的手頓了頓,挑了挑眉,看着黛玉,笑問道:“你怎會如此想?”
“不過是瞧着鳳姐姐的臉色不大好,有些猜測罷了,”黛玉皺了皺眉,試探着問道:“媽……是不喜歡二舅母嗎?今天的那番話,可是想讓鳳姐姐和二舅母生出隔閡?”
趙敏沒回答她這話,只是轉而問道:“你可知王嬷嬷是受了誰的挑唆?”
“難不成是二舅母嗎?”黛玉下意識道,又想到昨晚的情形,不由皺了皺眉,道:“她為何要這樣做。”
“誰知道她怎麽想的,但是左不過就是為了那點子利益罷了。”
趙敏呷了口茶,這些具體的緣由,她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昨日抓來的幾個人倒是可以利用一番。此時想來,她倒是有些慶幸,昨晚因為顧及着林家的名聲,沒直接将人處死。既然如今想要回揚州,又想着幫一幫林如海,那這幾個人,卻也算是有一點用處。
她又去了那間船艙,王嬷嬷和那兩個賊人仍老老實實被綁着,身上的傷也沒人醫治。他們昨日見識了趙敏的手段,今日再瞧着她進來,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給他們灌些參湯罷,別真沒了命。”
“是。”杜仲忍下心中的疑惑,不知為何自家太太又關心起這幾個人來,但還是将早就備好的參湯,給他們一一灌了下去。
“這就好了。那個王嬷嬷,你們先帶去別處,但還是要好生看管,別讓她沒了命,我還有用。”她指揮着婆子将她帶走,又讓将剩餘二人的繩索解開,方對着他們說道:“你們兩個人可想活命?”
“小的……想活。”
“那就好,我呢,也不是不能給你們活命的機會,只不過……”
那兩人也機靈,見趙敏言語間有所猶豫,也知她是何意,便忙道:“夫人有何要求,直言便可,我兄弟二人定舍命完成。”
“倒也無需你們舍命,只我這裏有一封信,你們可以拿回去交給你家主子,就說是從我這裏取得的便好。至于你們的外傷,我這裏有些藥,起碼可以讓你們外表看起來無虞。”
風家兄弟對視一眼,不敢相信趙敏如此好說話,但雖有些猶疑,仍舊低聲應了,心裏卻念着,好歹先離開這裏,保住性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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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也不用再耍些什麽手段,若是做了什麽蠢事,毒性發作,我是不會給你們解藥的。”
剛還有些僥幸心思的兩個人,聽得此話,不由得心中一凜,便知是剛才那碗參湯的緣故,雖然自己如今并無不妥,但也不敢小觑面前之人,應下之後,便退了出去,待服了藥,又修整了兩日,覺得身上好些了,便馬上起身回了揚州。
趙敏亦計算着時間,在宿州更多留了兩日,算計着那兩人應已到了揚州,方才帶着黛玉啓程回揚。
因着,他們此次在宿州停留的時間不短,又出了事情,趙敏不好過于瞞着林如海的,便在風家兄弟離開後,就讓品墨回去同林如海略微回禀了宿州之事,又說了回揚州的時間,所以他們才一下船時,林如海就難得空出了事件,等在了碼頭。
只不過到底是在外面,又有黛玉在身邊,他們不好立時就多說什麽,且趙敏下了船,就觀察着碼頭的情況,就發現周圍還是有人在監視着。
“爹爹媽媽,你們去忙罷,玉兒這幾日也累了呢,這就回房去洗漱收拾。”
三人不過才進了正院,林如海正想着要先打發黛玉回去,才好向趙敏詢問具體的情況,但還沒等他說話,便見女兒鬼精靈似的,忙不疊地躲開了。
林如海見着小姑娘的模樣,還忍不住念叨着,“玉兒确實聰慧,若是個哥兒……”他話未說完,便忙掩了下去,擔心趙敏傷心,又拉着她坐在榻上,讓人奉好了茶,才問道:“聽品墨說你們在宿州出了事情,可有被吓到?”
他在觀察着趙敏的神色,擔心她有被此事驚擾,将剛養好的身子又糟踐壞了。趙敏卻也在看着他,她還是要最後确認,面前的男子是否值得她幫忙,若非良人,将來出事了,她獨自帶着黛玉也并非不可。
“是出了些事,但也談不上被吓到。”她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林如海的神色,說道:“咱們家有外人安插進來的奸細呢。說來也是怪我,這人倒是被我娘家二嫂收買的,只卻不知她作為王家的姑奶奶、賈家的兒媳婦,卻為何要給杜家傳遞消息。”
“是她?”林如海确實有些意外,他雖知榮國公府的後背多有些驕奢之風,但卻認為內兄賈政可以稱得上一個端方之人,且賈家自寧榮二公過逝後,家中雖然有着爵位,卻并無人在朝中領有實缺。林海亦知道賈代善臨終的意思,他自知子孫無能,撐不起來一方兵權,便早早将手上的兵權散了,又想讓他們改武從文,就是想讓他們安穩地傳承下去。只卻不成想,他們竟是又摻和了進來?
林如海想到這裏有嘆了嘆氣,道:“若是如此,讓你們進京,倒是我的過錯了。”他原是想賈家退居二線,不參與黨争,讓妻女過去,也好安穩過上幾年,但若賈家也參與了進來,那裏卻不是個好去處了。
“老爺的心倒是好的,到底我們內宅之人也幫不上你什麽,若是留到這裏不反而成了拖累?”
“夫人這是哪裏的話,我從未将你和玉兒當做拖累,”他說着話,又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擔心自己要拖累你們。”
“看來這裏确實有些兇險了?”
“涉及那個位置的事,如何能不兇險呢?”
趙敏看他手勢,自也知道他所指的事情,她雖對該朝事情并不算了解,但到底也是從王府長大的,到底頗有些政治敏感度,想了想,便笑道:“鹽稅向來為各家必争之地,若是論及此事,老爺所在的位置,卻少不得要參與其中了。”
她頓了頓,又道:“只怕,若是有所站隊,在當下反而能暫時安穩些,但老爺向來只忠于聖上一人,如此一來,那些皇子王爺定然是都看不慣你了。”
“夫人說得正是,只我已在這樣的位置上,又豈能眼睜睜看着百姓因此而備受苦楚?”
“所以你就連家都不顧了,寧願把我和玉兒送出去,留下自己,不管不顧地做事?‘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文人大義,誰人能不欽佩呢?又有誰舍得不成全呢?”
趙敏心思透亮、行事機敏,對于林如海的想法,卻可以參透七八分的,只不過,她剛剛體會喪父喪母之感,卻對于林如海這番行事,頗有些微詞,且,她這般言語,也是想逼他一逼。
“夫人何出此言?我并無抛下你們的想法,只不過……”他有些着急,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又好像解釋不了,看着趙敏有些冷漠的眼神,又不自覺地有些心虛。
“好了,”趙敏又緩和了下來,只是說道:“老爺的心思,我又豈能不知?只不過我們終究是一家人,若是有事,我和玉兒又豈能真地置身事外?便說我娘家榮國府罷,此番你也看出來了,那裏并非是什麽好去處。若是只有我那二嫂一人牽扯進去也就罷了,若不是呢?”
“夫人……教訓的是。”
“那如今,你可懂我的意思了?”
林如海沉默了一瞬,又點頭,道:“是我之前狹隘了,只想着官場上的麻煩,不該牽扯你和玉兒,卻忘了夫人原也是學四書五經長大的,見識也并不比我少,只不過這些年,為了我林家耽誤了。”
趙敏見他這般模樣,便也沒再多說別的,只是親自起身,将外面的丫鬟都打發得遠遠的,而後才将船上發生之事挑挑揀揀地和他說了,至于自己如何制服的那兩個人,卻是掩飾了過去,下毒之事也只輕輕揭過,只說是榮國府留下的方子,林如海倒也沒多疑。
她頓了頓,又問道:“朝中之事,可有什麽需要我知道的?老爺也該多與我說說。如今我回揚州來,這邊的人定是早就得了消息,想必過兩日,便回有人邀我出門查探情況了,特別是杜家。”
“若說大局勢,想必夫人也知曉一二。如今聖上已近花甲之年,儲位之争愈加激烈,其中尤以大皇子和太子為甚,他們一個自認為長,一個雖然是次子,但卻是中宮嫡出,未到及冠之年就被立為太子,如今在儲位上也有十餘年光景了。”
“他們二人中,老爺可有看好的?”
林如海嘆了嘆氣,搖頭道:“居于上位過久,到底忘了民心。就拿江南鹽稅之事來說,我上任才将一年,不必詳查,只從賬目上就能看出,他們私下必行着貪污鹽稅、縱容鹽商販賣私鹽等事,這是把自己當成了這裏的錢袋子了。”
趙敏聽聞,冷笑道:“既這樣說,我倒是知道為什麽我和玉兒回京的船上,都能遇上賊人了,定是老爺給他們的壓力太大,逼迫得緊了些,他們擔心你借着我們回京,再透出什麽風聲去,或者是有什麽別的計劃罷。只是這杜家到底是不如甄家‘穩重’了,咱們才來揚州多久,便是有所行動,又豈會急于此時?”
林如海笑道:“甄家在江南根基頗深,只怕現在還未将我放進眼裏,更何況,還有岳母一家在,他們或許還打算着讓我與他們一同站隊。”
他頓了頓,想到妻女在船上的遭遇,到底也有些心驚,嘆氣道:“我也是沒辦法,聖上讓我來此處為官,就是看中我只忠于他一人,不會牽扯進黨争,所以讓我來替他看着點,不讓他那兩個皇子做得太過火了。但若說當真要懲治他們,我卻也沒做,只是他們行事不如以往方便了,想來是少了許多油水。”
趙敏冷笑道:“他倒是會作好人,讓你作這出頭鳥,若是将來出了事,他可會管你身後之事?”
許是因為知道沒人聽得他們說話,她又并不是這裏的人,言語間的諷刺便是一點都沒收斂。實在是這老皇帝的目的太過明顯,林如海替他來這裏守着江南官場,如履薄冰,她怎麽沒見到受到什麽關照?反而是只有口頭上的重視,倒是把林家架到火上去烤。若是能撐下去,或許将來能有登閣拜相的機會,但若是真被那幫人謀害于此地,他之後事又當如何?
想到這裏,她又不由得再打量了下,她這位“夫君”,這麽個單薄的身子,雖有風骨,但瞧着便是個書生的模樣,這樣的底子,便是不在官場上被人下黑手,這麽勞心勞心地下去,也難保能撐得過去。
而林如海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只不過他既受了聖人教導,又看了百姓苦難,總硬不下心腸,更何況,聖命難為,他又何嘗拒絕得了?
但即便是在自家,這樣的怨怼之言也是輕易不能說出口的,他見趙敏憤慨,便特意笑着打趣道:“為夫無能,便也只好請夫人替我伸張正義了?”
“伸張正義,我卻是不能,只依你剛剛所說,大皇子的母妃是甄貴妃,那江南之中支持他的,也定然是甄家了。不過他剛升了金陵巡撫,鹽運使的位置不是新上任了人?難不成這也是他們的人?若是如此,這倒也不愧為‘錢袋子’的說法,那太子那裏呢?只一個揚州知府,能給他搜刮多少錢財?”
林如海先點點頭,算是回答了趙敏關于大皇子的說法,而後又道:“若我沒猜錯,恐怕還有薛家摻和在裏面,那薛老爺應也是太子一派的人。且,夫人剛剛說道王氏之事,我想着,她到底未必是替岳母家做事,恐怕王家或是薛家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管是為了誰家罷,我可是為你争取了一點喘息的空間,你瞧着罷,明個兒杜家的請帖就得送到咱們府上。”
“夫人此話何意?”
趙敏挑眉,笑道:“剛說得那兩個賊人,你可還記得?我讓他們替我拿給了杜家一封信,是我假借你之口吻所寫,老爺可知這信上都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