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會杜家
會杜家
“讓為夫猜猜,”林如海見她好容易露出了笑臉,便也忙附和着,作出個思索的模樣,想了片刻,方道:“莫不是,那信中內容,讓他們誤以為我有意修好?”
趙敏點點頭,又冷哼一聲,說道:“那杜家既然敢讓王氏幫他做事,不管是因為什麽,總也是一條船上的人,不管我與王氏私下關系如何,那都是我的娘家,若我帶着你的信,讓娘家幫忙從中說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杜家必定不會有什麽疑心。不過你也放心,我知道,若是信中言語過于直白,那封信反而會成為他們的把柄,我也不過是在信中适當示弱罷了,至于該如何想,便全看他的了。”
“可夫人如今走到中途就回來了,那杜家豈不會多想?”
“我這麽個弱女子,中途發現丢了信件,恐有賊人出現,吓得回了揚州,又有什麽不妥?”
林如海搖頭,笑了笑,又作勢拱手道:“既然夫人思慮周全,我也就只好躲懶些,依着夫人行事了。”
只他雖是這樣說,公務上的事情卻還是不敢放松的,畢竟聖上将他放在這個位置上的原因,林如海心裏再清楚不過,若真是如前任官員一般,放任這兩個皇子荒唐下去,怕是皇子們還未出手,聖上就首先不滿了。
而次日,也正如趙敏所說,杜家早早就送了請帖過來。說來湊巧,這宴席本也不是單為了趙敏而設,只是過幾日正趕上杜家老太太的六十歲壽宴,那知府杜篆心裏又有這樣一樁心思,恰可讓他家老太太和太太幫着看看,如此好的一個機會,又怎會錯過?
到了那日,黛玉早早就被白鷺等丫鬟伺候着換好了出門的衣服,跟着趙敏乘車往杜家去。
卻說,雖然如今林如海的官職不過是正五品,但卻有禦史之責,可查糾百司官邪、監督風紀,又可直谏聖上,又管着鹽稅,非聖上心腹不得此職。故而,哪怕杜篆乃四品知府,他父親更是官居一品、曾任過太子太保,雖已過世,但餘威尚在,卻也仍不敢輕視林家,也是因此才對林如海視作大敵,只怕他太過不知變通,妨礙了自家。
但這也并非全無好處,就如今日的壽宴,趙敏和黛玉的馬車剛停下,便被杜家人親親熱熱地邀進了裏面,杜夫人也早早就迎在了二門上,帶着他們母女去見杜家老太太。
杜家如今的府邸并不是如林家一般,只是衙門官邸,而是他們家祖上留下的宅子,面積比林家大上許多,又多了些假山、湖泊的設計。如今正是夏末,園中起雲臺的木槿花、紫薇花等開得正好,今日女眷所在的位置,也正是在這兒。
趙敏母女到的時間并不算早,園中已有不少內眷都到了這裏,她一面聽着杜太太給自己介紹,一面看着,約估摸着,便發現揚州附近的官宦人家來得算是齊全,除了甄家一脈的人,只送了賀禮,并未見人外,其它的能來也便都來了,便是家中主君不方便來,也都如林家一般,由各自夫人來道賀。
且說,趙敏今日出門前,為了将這戲做得真一些,更是讓丫鬟費了些功夫,讓面容顯得頗有些病态,連她牽着黛玉走過來的動作,也都虛弱得很,仿佛風吹吹就要倒了。
“老太太安好。”趙敏像是強撐着身子似的,給今日的主人公問了好。
“不過是個生辰,倒是勞動你親自過來了,既是身子不好,就合該在家歇着才好呢。杜母安撫了趙敏幾句,便又看向黛玉,笑道:“這便是你家那個花朝節出生的女兒了,瞧這模樣、氣度,別是花神轉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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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是惹得各家女眷都笑了,又跟着一起恭維了幾句,特別是來這裏賀壽的鹽商人家,更是趁着這個話頭,百般奉承。這樣的場合,他們本就是敬陪末座,見到林家人,自然只有跟着說好話的。
只是黛玉到底年紀還小些,被人這樣起哄般得恭維,卻是不免紅了臉,只好低頭繞着手中的帕子,直被趙敏拉倒身旁站着,又安撫了幾句,方才好些,而後又聽她道:“我們家女兒還小,哪裏就有老太太說得這般好了。要我說,雖然我到揚州的時間不長,卻總能聽說府上兩位姑娘的好名聲呢。”
杜母笑道:“我也不瞞夫人,若說我家大姑娘,倒真是個好品性,最是規矩的,只是那老二,倒像是個皮猴子托生的。”
“祖母又在說我壞話,我可不依。”
卻說,他們正自說着話,杜家的兩個女兒卻也正往這邊來,大姑娘名叫杜月娴,看起來倒是有個十四五歲了,卻如外界傳言所說,一舉一動都成氣度,模樣也極标志,二姑娘名叫杜月妍,如今不過七歲上,長得倒是個俏麗模樣,只是看起來确實跳脫了些。
他們二人過來,也不過是和衆人厮見一番,便又去了,只是離開時,又将黛玉也拉了去,說是還有些別家的女孩兒也在那裏,正好一起去玩,也熱鬧些。
黛玉略想了想,又得了趙敏的同意,便跟着杜家姐妹走了。其實他們玩耍的地方離這邊也不算遠,不過是在隔壁院子,那裏雖說沒有那些應季的花,但卻正有兩棵石榴樹,雖如今還未到花期,但亦有其美,杜家小姐便将女孩兒們都聚到了此處,如今瞧着,卻是正在吃着點心閑聊解悶。
若說此處人等,大約不過十來個人,但年歲卻都要比黛玉為長,且黛玉本就是年初才來了揚州,又因為家中之事,卻沒有熟識之人在此處。
只杜月妍确實是個性子活潑的,見着黛玉過來,看着也是個伶俐的人,便要拉着她一處玩樂,只是被杜家大姑娘攔了下來,又笑道:“林姑娘才來呢,讓你帶着她瘋玩,只怕要把人吓到呢,你且自去玩去,這裏有我在呢。”
“哪裏就吓着人了。”她忍不住争辯了幾句,但有杜月娴在這裏,她也沒法子,且她也是閑不住的,只不一會兒,就跑到別處去耍了。
倒是杜月娴頗為熱絡地帶着她認人,又擔心她一人寂寞,冷落她,便同她坐在一處,反而與那些同她年歲相當、又熟悉的人遠了些。
只是她似乎人緣極好,常有人偶爾來尋她閑話幾句,在第三個人來和杜月娴說話,又調笑着說她“有了新妹妹就忘了舊妹妹”後,黛玉深覺耽誤了她,恐怕不妥,便道:“杜姐姐是主家,若是單為了陪着我,遠了衆人,倒不好了,若是有事,便只管忙去便好,我在這處很好。”
“哪裏有什麽忙得呢,你休要理會他們,他們在這裏都是熟了的,如今不過是在我這裏貧嘴打趣一二罷了,哪有什麽正經事。倒是你,頭一次來,又是我們這裏最小的,這麽個模樣氣度,我心裏愛得什麽似的,倒是不舍得讓你一個人坐這兒呢。”
黛玉聽聞,歪頭一笑,道:“姐姐剛還說別人打趣,如今便來打趣我了。”
“哪裏打趣你,我心裏疼你呢。”她拉着黛玉的手,又讓丫鬟給她換了些好克化的點心來,才又道:“我瞧着你和林嬸嬸好像身子都不太舒服似的,也不敢讓你吃太多東西,只這些點心,是我家新請來的廚子做的,最是香軟,倒是容易克化,想必你也愛吃。”
“多謝姐姐費心了,我身子還好,這些點心倒是都使得的。”
“那就好,”她笑着點頭,頓了頓,又道:“卻不知林嬸嬸身子如何了,若是有需要的,我也和我母親說,讓她找個大夫來,免得你們剛來揚州,對此地了解不多,反倒耽誤了。我前些日子聽說她帶着你去京城了,還以為是身子好了,卻不成想你們沒幾天就回了揚州,今日見到林嬸嬸,臉色還竟是還不大好呢。”
林如海夫婦雖然沒有告知黛玉具體的事情,但她心裏卻多少有些猜測,今日聽杜月娴此問,便知她以為自己年小,恐是有些不設防的,必是來試探自己的,但她又不知趙敏要如何應對衆人,便知避重就輕,說道:“母親也不與我說上很多,只是我冷眼瞧着,卻像是心裏有些郁結在似的,或許還是因我那弟弟罷。”
她這樣說着,又或有意或無意地透出些傷心來,杜月娴見她這般,便也不好再強着問她什麽,亦以為林家父母沒有告訴她許多,如今得了這話,也算是有了一些眉目,最終如何,到底還是要看自己祖母和母親那邊。
故而,她後面倒也收了心思,只專心帶着黛玉與其他姊妹玩耍,待前院說要開席了,才帶着他們過去。
席面上人又多,又因為要看戲,倒是平靜得很,但等趙敏帶着黛玉回家時,也不算早了。
不說趙敏帶着黛玉回到車上後,就聽她将今日杜月娴的話告訴了自己,只說杜家送走了客人後,亦在說着今日之事。
“依母親的意思,這位賈夫人倒是真吓着了,想要通過娘家向那位服軟?”
杜母點點頭,道:“我瞧着她那面色确實不好,想來這些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他們上次進京,後又改道回來,我問她,雖然她沒明說,但應該是也發現了自家船艙被人動過,又丢了信,心中更是擔憂,反而不敢北上了,才又回來。”她頓了頓,又道:“你讓我們試探她,可是擔心那信有問題?”
“卻也不是,只是兒子心中不安,總覺那林如海卻不像是這麽好說話、會服軟的人,不然聖上也不會專門點他來這裏監管鹽稅。而且,那賈夫人這封信瞧着像是寫給賈家二老爺的,那榮國府現在可沒投靠太子,賈政又只是個五品官,她又如何知道這事兒求了他,便有用呢?難不成,是他們知道賈王氏在私下通過她妹妹,與我們有聯系?”
“會不會是老爺想多了。”杜太太想了想,也開口道:“雖然賈二老爺官職不高,但到底有當年榮國公留下的底子在,他們又是在京城,若要開口周旋,總比林家在揚州方便。況且,在這地界上,對林家虎視眈眈的可不止一家,那甄家和與賈家素來是老親,同氣連枝的,那位是賈家女婿,若是榮國府開口,又豈有不照應的?”
“嗯,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杜老爺應聲,又擡頭看着一直坐在下首沒有說話的杜月娴,問道:“你今日也見了林家那個小姑娘,可套出什麽話來?”
“父親,那孩子到底太小了,咱們家妍兒像她這麽大的時候還只知道玩呢,我今日問她,她倒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只以為林夫人是為了那過世的兒子傷心呢。”
“這倒也罷了,若是林如海當真願意收一收手,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些,那些投靠了太子的鹽商,這些日子時常登門,生怕做了出頭鳥,被抓了典型。只是,他到底不是咱們的人,他若願意松一松手,甄家獲益怕是比我們還多些。”
“這也簡單,既然他們有意服軟,老爺何不替太子殿下拉攏了他們來?咱們也算為太子殿下立一大功?”
杜老爺聽完這話尚未說什麽,倒是杜月娴先走過來,就在杜太太身旁,給她倒了一杯茶,方才笑道:“母親卻是想得過于簡單了,若是那位林大人當真這麽好拉攏,當初咱們和甄家的人又何必那樣緊逼于他?”
“還是娴兒想得明白,你有如此見識,等來日進了東宮伺候,為父也不用為你操心了。”
杜月娴聽得此話,不由有些紅了臉,害臊着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