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南局

江南局

瘦西湖上,一艘并無甚與衆不同的繡船上,明淵穿着一襲白衣,微微斜靠在軟榻上,給自己斟了杯酒,看着對面之人,笑問道:“你昨日才來了這湖上玩,今日如何還要過來?就這麽好玩?”

“白日來和晚上來看到的景色卻是不同的很,我昨兒來的時候,這裏可遠沒有這麽熱鬧,你瞧這湖上飄着的繡船就不知道有多少了,還有,三哥聽聽,雖然咱們沒有請人上船,可也沒少聽到那些琴曲之音,也不知道他們船上藏了多少美人。再說,兄長這兩日在府衙裏待着就不悶嗎?我可是聽說那杜家的這兩日時常纏着兄長呢,三哥就不想出來透透氣?”

明淵白了他一眼,卻也不自覺看向了窗外時而劃過的繡船,确實是熱鬧得很,至于內裏,怕是只有更熱鬧的了,想想又搖頭笑道:“到底是江南富庶之地,比京城都要繁華許多。”

“可不是,都說江南出美人,我來之前忠順皇叔同我說,揚州瘦馬最佳,還說我若是不瞧一瞧定要後悔呢,三哥想不想看看揚州瘦馬到底是個什麽樣啊?”

“你才多大,就想這些事,皇叔也是什麽都教你。”

“我想什麽了,我又不打算做什麽……”明澤作出一份委屈模樣,道:“我不就是好奇嘛,平日裏在京城什麽也不敢做,否則,讓那些人看見了,還得在父皇面前告我一狀,簡直是無趣死了。”

“你平日裏做的事情還少了?還想怎麽放肆?”

“哪裏做什麽了……”明澤嘀咕着,但卻也不見退縮,反而直接半坐半跪地,到了三皇子身邊,仰着頭,做出一副小兒形狀來,“三哥,你就真的不好奇嗎,好不容易來一次揚州,咱們平日裏又是出不得京城的,誰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呢?三哥……”

明淵将剛到好的酒放下,立起眼睛呵斥:“還不起來,像什麽樣子!”

“三哥,你真不想看啊?”

可還沒等明淵回話,船就忽然晃蕩了一下,明澤更是一晃身,整個人都載在了三皇子身上,而且頭還正是在那不可說的位置……

“咳,咳,咳……”饒是明淵想要裝嚴厲,也忍不住被他這副模樣逗笑,“澤兒啊,你這是做什麽?”

明澤是在自己兄長止不住的笑聲和咳嗽聲緩過神來的,一時也再顧不上剛剛的羞惱,只是将外面侍立之人喊了進來,“怎麽劃的船?你看……”他瞧了瞧自己,又看了看明淵……顯然仍然完好無損的,出醜的只有他自己,但卻仍梗着脖子,說道:“你看三哥的酒都灑了,不管是誰弄的,把人給我帶上來,我倒要看看是誰膽子這麽大。”

小太監一面說着是剛剛不知哪一艘船,突然撞了上來,一面又忙安撫着說已經派人過去了,想是很快就該過來的。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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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兩人本也不是很在意此事,今晚他們本就是着便衣來的,連身邊的侍衛随從也都做了喬裝,這種意外無傷大雅,他們也不至于生氣,若不是剛剛明澤一時羞惱,他也不會直接讓人帶上船來,且帶上來的人還是一個微醺的醉鬼。

卻說,甄玮因為醉意和大膽,被便衣侍衛帶上船的時候還在叫囔着,直到進了繡船,聽見下面的人不避諱地稱裏面之人為“殿下”時,方才清醒了幾分。

“學生甄玮給三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請安。”

“嗯。”

甄玮彎着腰,未聽見皇子叫起身,便不敢動,剛剛因為酒精而遲鈍的神經似乎又緩過來了一些,忙又講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剛剛,學生是見着不遠處似乎有一好友,所以想駛船去追,未想竟沖撞了兩位殿下,是學生的錯,還請兩位殿下恕罪。”

雖說甄玮是甄家嫡系,但如今長到十七歲卻也未曾離開過金陵,更未曾接觸過三皇子,亦不知曉他的脾性,雖然他自以為甄家勢大,但在皇子面前到底也不敢造次,如今見兩人都不理會自己,不由得流下冷汗,知曉當下無人撐腰,恐自己遭罪,腿一軟跪了下來,“學生莽撞,還請兩位殿下恕罪。”

“起罷,動不動就跪着做什麽?”過了好些時間,明淵才像是剛才回過神來一般,“不過都是小事罷了,你也不知我們兄弟在此。”

“多謝兩位殿下。”

“嗯,我記得甄大人是在金陵任職罷,怎麽你倒來揚州了?”

“學生……”甄玮頓了頓,他來揚州本是為了張家之事,亦是想要求見皇子的,但皇子如今就在眼前,他卻是不敢提張家之事了,便只道:“是……母親有兩位好友在揚州,多年未見了,所以陪母親前來拜訪,過幾日就要回金陵的。”

“不錯,倒是個純孝之人。”

而後便再無話,明澤還記着剛剛甄玮讓自己“出醜”之事,便也不願理會,只讓他靜站了些時候,讓命人帶下了船,而後又向着明淵笑道:“這個甄玮也是奇怪的很,我可是聽說了他和他母親今日特意去林家拜訪,就是要林大人引薦讓他來見三哥呢,如今見着三哥了,反倒又不說話了。”

“膽小怕事而已,甄家嫡長子如此,也是要甄應嘉發愁了。”明淵喝了口酒,又挑眉笑道:“而且,你當甄家來人,是當真要救張家的?他們比誰都清楚張家如今是救不下的,不過是想探探父皇的心意罷了。”

“三哥是說……江南格局?”

“不然,你以為父皇當真是想讓我過來查案的?張家的案子再清楚不過了,只是他現在還想不到替代張家之人,又擔心張家、杜家對上,又有甄家在這裏,讓我在這裏鎮場子罷了,什麽時候父皇定好了人選,什麽時候咱們也就可以回京城了。”

“真是無趣,何必呢?”

明淵沒有理會他的唠叨,只是拍了下他的腦袋,說道:“既然知道無趣,就別想了,這些事情,我來就好了。”

皇家兄弟在想着這些事情,與此同時,林家也不例外。

“今日甄家的兩個小丫頭,借着出恭後迷路的借口,悄悄摸摸在府中四處查看了許久呢。”

“哦?可查出什麽了嗎?”

趙敏笑道:“查出的,自然是能讓他們看到的。”

“凝香院也去了罷。”

“嗯,”趙敏點頭,“自然是得讓他們看看,那兩位的人已經知道、也查過了,更不必怕一個甄家去看。”

“得讓他們查實了才好,免得将來哪一日又懷疑到咱們家在這裏有什麽手筆。”林如海說着話,又不覺嘆氣,“張家雖倒,我心裏倒是更不安穩了起來。”

“老爺何出此言?”

“不過是京裏同窗送來了一些消息,心裏覺得不妥,我多番思量了一回,只擔心自己要被那位利用到底,徹徹底底成為棋子了。”

趙敏正要細問林如海得了什麽消息,便聽見丫鬟說:“大姑娘來了。”

黛玉進門,便挨着趙敏做了下來,又笑問道:“爹爹和媽在說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在說最近揚州亂得很,待此間事了,也該帶着你和你母親出去看看才是。還有,前幾日管家就說看好了幾處宅子,說是設計得極為雅致,若是買下來,不用怎麽修繕便能住進去,到時候你也同你母親去看看。”

林如海還是沒有當着黛玉的面多說此事,她摸了摸黛玉的頭,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女兒太小了,就算是要她多知多看,但這樣的事情,少知道些還是好的,既怕她理解不了,也擔心她過于早慧傷身。

“真的嗎?”黛玉聽說此事,一時間竟也沒顧得剛剛兩人神色都有些沉重,反而興致勃勃說起了要去哪裏,去做什麽,還問着林如海要那幾處宅子的圖紙來,想要先拿來看看。

趙敏亦是在送走了黛玉之後,才聽林如海說起京中之事。原是在太子黨要扳倒張家之時,亦有禦史彈劾太子截取貢品、結交朋黨之事。其實這些事情,皇上心中本是清楚的,甚至亦有默許之意,畢竟身為太子本就該有自己的班底,更何況,哪個皇子又不結交朋黨?若說起來,卻只有截取貢品乃是罪證詳實,但在聖上寵愛之時,卻也算不得大事。但如今聖上雖未降罪,卻在朝上直言斥責太子不敬君父、其心可畏等語,字字句句讓人心驚。

若是放在平時,林如海也不會有多少擔心,但現在江南局勢正亂,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若是皇上既想要借機削弱太子的勢力,又要控制大皇子的把控範圍,那林家在這盤棋局中的位置只怕要更重要了,現在的林如海還只是平衡棋局的一顆棋子,若是謹慎,還能獨善其身,那麽以後呢?

只是他如今再擔心也無可奈何,那位皇帝素來多疑,多年為帝,又獨斷專行慣了,恐難有方法改變其心意,事已至此,趙敏亦無他法,便也只好安下心思,只待結果就是。

不過,皇帝也未讓他們多等許久,不過七八日後,三皇子手上便已接到了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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