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昏睡中
昏睡中
趙敏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就暈了過去,甚至她的意識都是清醒的,也能聽到外界的話,就像現在,黛玉的啜泣聲和林如海的安慰聲,都在自己耳邊,只是無法睜開眼睛罷了。
黛玉也确實就在她耳邊,正趴在床前,眼光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任由林如海輕拍着自己後背,又問:“爹爹,媽是怎麽了?”
“已經請劉大夫瞧過了,說是沒有大礙,或許,過一陣子就醒了。”
“爹爹騙人,”黛玉擡頭,看着林如海,“爹爹不擔心娘親嗎?”
“胡說,爹爹怎會不擔心,剛已經讓下人去熬藥了,又另外讓人去尋了大夫還有大明寺的高僧來,爹爹怎會不擔心你娘親?”
“真的嗎?”黛玉仰頭看着林如海的神色,似是在确認着答案。
“玉兒就是這樣想爹爹的嗎?”
黛玉搖了搖頭,但心下還是不安,她不是趙敏,所以不知道真實情況,她也不是林如海,與賈敏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對妻子知之甚多,能憑借些“蛛絲馬跡”和趙敏的神色,就有了判斷。
她如今不過剛滿六歲,前三年幼兒時期的記憶本就是模糊的,說起來也不過是近兩年才對賈敏有了明确的回憶,而且,即便是趙敏剛剛醒來時,她對着黛玉也是幾乎沒有疏離。更何況,即便當時是有了些不自然,對于當時的黛玉來說,她也很難注意,畢竟,對于這樣一個小姑娘來說,她最需要的不過是父母的關懷罷了,而醒來後的趙敏,也恰恰帶給了她這樣的關懷。
所以,即便她也在院中聽到了僧道之言,也未如林如海般想得那麽許多。
只是,她卻能感覺到剛在院中,她走之前,自己父母間的不同,至少,他們是有話要說的,且不想讓自己知道。她或許對趙敏的行為變化感觸不深,但是卻對兩人那時的氛圍變化極為敏感,黛玉不确定發生了什麽,但是卻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
“再等等罷,劉大夫說過你……母親身體無礙的。”林如海嘆了口氣,将女兒從床邊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懷裏,細細安慰着。他剛剛的話自然不是哄黛玉,雖然此事詭異,但他又如何會不擔心妻子的身體,無論如何,此事并無定論,他也不能讓妻子就這般躺在床上。
而後,又請來的兩個大夫果然也未診出問題來,林如海便只好裝作無事般,叫人悄悄送出了府,但心下卻也更不安了,直到了傍晚,哭累了的黛玉已經在他懷中睡了過去,豆蔻方才回來。
林如海将黛玉放在軟榻上睡着,又忙問道:“你怎麽一個人?是覺遠大師不願前來?”
覺遠大師乃是大明寺中有名的高僧,已将杖朝之年,且他凡是有所批語未有不準的,按說今日之事,便是趙敏暈倒不能去寺中,也該由林如海親去請來才是,只不過林如海當時心緒不穩,且趙敏又無緣無故暈倒,他一時不察,卻只讓豆蔻獨自前去,倒是确有不妥。如今見只有豆蔻一人回來,方才想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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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豆蔻卻搖了搖頭,忙道:“老爺別擔心,雖然大師未曾前來,但卻好像心有所感,我到寺廟時,遞上了老爺的名帖,便有一位小師傅出來,只說覺遠大師算到了今日會有客前來,說不必相見,只讓我轉告一句話‘一切皆是緣法,是福是禍,全憑個人所感。’大師還說‘讓老爺放心,只待時間。’”
林如海聽聞“放心”二字,心下一松,無論如何也需人醒來才好評判,且不管究竟生了何事,這具身體總還是自己妻子的,雖然不知醒來後會是何人,但也總不該就這樣沉睡着。
想到這裏,他又不由皺了皺眉,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妻子”,略想了想,終究囑咐道:“放出消息去,就說太太今日不知為何得了急症,昏迷不醒,大夫雖說身體無礙,但我仍心中不安,去大明寺尋了高僧,只說太太原是被外道所害,如今高僧已經施救,七七四十九日內,定然蘇醒。”
“是,奴婢知道了。”
“記得要不露痕跡,也不能将太太生病的消息傳出府去,這個尺度,你把握好。”
林如海本是不想讓家中有此等佛道之類的流言,但此事巧合得很,若是趙敏明日便醒也就罷了,若是當真要昏迷些時日,這件事情總是瞞不過去的,與其讓下人自己猜測,三人成虎,不知傳出什麽謠言來,不若自己放出些有利的信息去,這樣,待将來人醒了,萬事也有轉圜。
豆蔻出門後,他便又坐回床上,今日他已不知是第幾次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嘆氣了,也不怪林如海心內煎熬,他能夠如此心平氣和地接受如此怪異之事,已經算是心志極為堅定了。
只不過,暈倒的趙敏如今卻是感覺不到此刻的事情了,在豆蔻說起覺遠大師的批語後,她就恍恍惚惚地做起夢來,如今正是見着張無忌正帶着人四處尋她。
“阿牛哥哥,你的妖女不要你了罷。”
是那個被毀了面容的蛛兒在說話,勉強算得上一個真性情之人,趙敏卻是算不上讨厭她。
“她是去尋她爹爹娘親了,”張無忌自在趕路,似是沒有理會蛛兒的話,但也并不見不耐煩,還常有關懷舉動,只是又難免懊悔,道:“我不該讓她獨自一人上路的,如今大都城破,汝陽王夫婦已經……卻不知敏敏去了哪裏。”
“這個時候後悔了,若不是周芷若送來消息,又将你單獨喚了出去,趙敏也不會丢下你就走了,那個壞女人的話,也就是你還信罷了。”
“蛛兒,芷若是好心來送消息,只是怪我,我應該早些追上來的,敏敏現在倒不知該如何傷心,且她本就是蒙古人,若是被那些遇見了,更不知該如何脫身。”
張無忌言語中滿是懊悔,只蛛兒卻并不賣他的賬似的,只哼聲道:“早幹嘛去了。”
趙敏聽到張無忌這話,倒是有些冷笑,在張無忌心中便是難有壞人的,更何況是曾經與他青梅竹馬的師妹。便是夢中的此時此刻,兩人早已互通心意,并且有了夫妻之實,他與表妹蛛兒出門,也不會多注意些什麽的。
即便此刻,她也不知是夢是真,但是她心中卻明白,這本就是張無忌可能會做出的事情,即便是夢……即便是夢,趙敏又品着這四個字,若真是夢,也是她心中當真做此想法,方才有此夢罷,自己明明知曉張無忌本是什麽樣的人,雖然心胸寬廣,從不将私人仇恨記在心上,但也是因此,他雖然會與自己互通心意,但也難以忘記她人。
“趙姑娘。”
趙敏正欲跟着張無忌二人繼續走,便聽見有人喚自己,但卻看不見人,只是又聽她道:“趙姑娘,還留戀這裏嗎?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而後又是同樣的聲音,似是疾言厲色般,叱道:“你鸠占鵲巢,還不回嗎?”
“你是什麽意思?你是誰?怎麽言語間如此颠三倒四!”
趙敏眼前突然變成了一片黑暗,也再沒了那人的聲音,只有她呼喊問話的聲音。
林如海父女不知趙敏夢中景象,只是知道一日一夜的時間過去了,趙敏仍未有醒來的跡象,她也被林如海抱回了主院,黛玉亦停了每日的功課,只守在趙敏身邊,多數時間都在同趙敏說話,只偶爾繡花或是習字來打發時間。
幸而,因為林如海早早就讓人放出了風聲,所以家中下人雖然知道當家主母生病,但亦知道覺遠大師的批語,所以雖然因為害怕這個時候主家心情不好而遭受責罰,但卻并不曾因此前僧道之事,說出什麽猜忌狂妄之語。
但是,轉眼間十餘日便過去了,趙敏雖然能被喂些藥和流食,但卻仍未有清醒的跡象,為了安心,林如海還是将揚州城的大夫多請了幾人到家裏面,畢竟哪怕有覺遠大師的批語,卻也難保完全,林如海父女二人也愈加擔心。只不過林如海到底不能耽誤公務,只是将能拿回家中處理的事情,都搬回了家中,就在賈敏的卧室中,另置了張桌子,處理事情。
“娘親,你什麽時候醒呢,玉兒等着娘親呢。”
“等娘親醒來後,我們一起去跑馬罷,還有爹爹,我們一家三口一起。”
“玉兒會一直等着娘親的。”
這些日子,黛玉便常在趙敏床頭說這些話,林如海聽得多了,但他們卻誰也不知趙敏能聽進去多少。
而黛玉所講之言只有屋內的三人知道,但趙敏生病多日未醒之事,卻因為林家多請了幾個大夫,到底是傳出了林府,以至于前幾日給黛玉送生辰禮的賈家,在回京之前,來到揚州靠岸修整,以便從京杭大運河直接回京時,便在碼頭聽人議論起了林家之事。
故而,這些下人便又回了林府登門拜訪。
只如今趙敏不能見人,便只有林如海見了其中一名管事,言語中也只能說是昏睡之症,也請了大夫上門來看,并無大礙,只是需要些時日方能好轉,而後想了想,又另行修書一封,讓他們送去了京城。
林如海本意是要穩住榮國府,也免得府內老太太擔心,但卻不知,因為家中下人未嘗見到趙敏,而林如海信中所言病症卻多少有些遮掩之意,反而讓老太太以為自己女兒在林府受了委屈,心下懷疑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