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賈家事

賈家事

賈琏很不幸地又被王熙鳳的話砸懵一次,也不再着急出門,只忙回身,問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王熙鳳一瞬間便止住了哭聲,頗有些惡狠狠地,說道:“你看看府裏給我們準備的新房,當初還說屋內的一應擺件、陳設,都是她看着從庫裏挑出來的,我今兒個才知道,原來就是這麽挑出來的。”

賈琏順着她的話,才又仔細看了看屋裏,随後才意識到,為何自己剛進屋時,就覺得屋內空蕩蕩地,原來并不是人少的緣故,而是一應擺件器皿都被撤了下去。

而後才聽平兒将話講明。原是因為聽得消息說賈琏今日回府,小夫妻多日未見,又是新婚,王熙鳳心裏自然也記挂着,這日剛從上房請安回來,就讓平兒去小廚房囑咐一句,多做些賈琏素日愛吃的菜。結果還未進去,便聽見裏面婆子在念叨着,說二爺此去金陵與薛蟠如何如何荒唐,惹得薛家老爺病勢愈重,未得救治,撒手去了。

平兒聽聞心下震驚,又知此事并非僅僅是賈琏在外偷腥之事,若是薛老爺病逝與自家爺扯上關系,哪怕事實并非如此,說出去名聲也不好聽,故而,便也來不及囑咐小廚房,忙回來告訴王熙鳳,誰知她又驚又怒之下險些暈倒,平兒見狀不敢耽擱,忙請了大夫進府,而後方知她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才又派人通知府裏和王熙鳳的母親。

原本這也不妨事,那大夫只說雖有些驚了胎氣,但也沒大妨礙。府裏人聽說也有來探望的,也有送了賀禮的,如今早都安靜了。

只李夫人到底擔心女兒,雖然她本該在王熙鳳回門後就回金陵去的,畢竟家裏只有王仁和她媳婦兩人在家,她并不放心。

但許是因為此前和趙敏見面時,聽了那些話多少讓她心裏有了些疑影,她知道王熙鳳自小就被養在京城,素日裏與她嬸母、姑母相伴的日子比自己還要多些,如今嫁進賈府來,又有她姑母在上頭,心裏難免要親近幾分。

只是,她嫁進王家多年,對自己的小姑子也多少有些了解,雖不信她會謀害王熙鳳,卻也知道此人多有些牛心左性的,也不知出嫁這麽多年又如何了。

而且,到底這府上關系複雜,自己女兒又是新媳婦,上面兩重婆婆不提,又一面是繼母婆婆,一面是嫡親的姑媽,兩者之間,萬一有個行差踏錯的,也不是好玩的,便也就留了些日子。

今兒她聽見家下人來報說王熙鳳有了身孕,一面歡喜,一面又忙着将前些日子才來京城探親的,閨中相識的一位姓黃的女醫請了來,這位黃女醫出身醫學世家,原是意外相識,只是頗為相投,這些年也沒少了書信往來,故而,請了她來看過,李夫人也便能更放心些。

但雖然如此,她本也不過是想着多一重保障,結果誰知把過脈,又查看了屋子後,只沉吟了一瞬,便聽黃醫女嘆氣,說這些擺件竟然都被熏了不利女子有孕的香料,如今受影響不多,倒還無妨。只是這樣的內宅陰司事,她是外人,到底不好深管,又顧忌着夫家,也不好直接出頭,幸而還是念着與李夫人的情分,答應會遣家中門下的大夫過來應承。

“我竟不知我那好姑媽竟這般看不得我好,我才進門多久,就這般害我。”

“好女兒,”李夫人将王熙鳳摟在懷裏,強忍着安慰道:“好孩子,如今琏兒回來了,咱們也讓着人去請了你叔叔過來,必會給你做主的。”

“好個毒婦,鳳兒,你且好好養着,如今你的身子最重要,這事兒只交給我辦,”賈琏急得在屋內轉了幾圈,最後跺了剁腳,道:“我先去和咱們老爺太太說一聲,這樣待叔父家來人了,雙方也都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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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說着就出了房門,直奔東院而去。

卻說,不到傍晚,賈琏夫妻便已将該找來的人都找了來了,除賈珠夫妻外,王子騰夫人、賈赦并賈政夫妻、李夫人等人便都到了賈母院中,只是這當中除了大房衆人,其餘人等卻是一概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說罷,你們今日過來是為了什麽事?”

賈母并王子騰夫人、李夫人坐于堂上,王熙鳳因着有孕,也被允許挨着李夫人坐在矮凳上,賈母掃視着屋內衆人,她不知曉大房人為何要将人都找了來,但心中卻是不悅的,賈珠這些日子病得愈發重了,家裏請醫問藥本就鬧得不可開交,賈琏回家後,一則未來同她回禀過賈敏之事,二則未曾去探望生病的兄長,而今,又将這些人都找了來,竟是閑家中還不夠忙亂般,還要生些事端。

賈赦也不等賈琏和王熙鳳說話,便先站了出來,今兒他聽到賈琏說了這些事,就已經怒火上頭了,只是賈琏被她王家姐妹造謠言之事,他不能再出頭将事情鬧大,恐生壞了賈琏的名聲,只能暗自忍下。但是王氏要暗害他大房,讓他大房沒有子嗣傳承,證據确鑿,卻由不得她抵賴。

故而,雖說他平日裏耽于美色,萬事不管,又像是沒什麽能為的樣子,如今卻也舌燦蓮花,将王熙鳳之事說得清清楚楚,且又有從賈琏房中拿來的各色器皿為證,又有大夫的證詞,直将王夫人的臉都說得白了,身上更是有些哆嗦。

王夫人本不是口舌靈巧之人,如今猛然被人揪住此事,更是不知該如何辯解,只是一氣兒的否認,又滿口道自己與王熙鳳血肉至親,并無要害她的道理,但卻又無法給自己證明。

且今日之事實在是出乎她意料,她自以為此事做得隐秘,不會輕易被人發現,即便請了太醫或是大夫來,那也幾乎是賈府常用之人,自然不會胡亂說話,她今天知道王熙鳳有孕時,還特意去瞧了,并未看出什麽異樣,哪裏知道如今又生出這些事來。

而如今人證物證皆在,賈赦又難得抓住二房的錯處,定是咬死不肯放的,且還有王熙鳳窩在李夫人懷裏,只是啜泣不止,也不說話,未上脂粉的小臉,更讓人看得心疼。而王夫人一時間又沒有信得過的反駁之言,只那幾句辯解之語,任誰來看也都像是狡辯。

賈政更是在一旁直薅胡子,指着王夫人罵毒婦,又離得遠遠地,好像與這般人站在一處,就要污糟了自己的名聲一般。

“好了!”賈母重重将茶杯擲出,而後又轉頭對王熙鳳道:“好孩子,委屈你了,這事兒是你姑母沒管教好下人,竟将那起子下人縱成這樣,将這樣的物件擺進你們小夫妻的的房中,這事兒我必然查明白,也好讓你心安,好在你現在無甚大礙,不然她便如何也難辭其咎了。”

而後便忙對着李夫人和王子騰夫人道:“兩位親家也只管放心,這事情我定會查明的,若知道是誰人如此膽大包天,我必然是不容情的。”而後又道:“說來今兒也晚了,本也不該這個時候還讓你們過來,只是到底今天的兩個事主都是王家人,若是不麻煩你們,怕是也不中用。”

“老太太,老太太,”王夫人跪了下來,好像忽然緩過了神來,忙哭訴道:“這件事,兒媳确實不知,您便想想,雖說這些擺件是兒媳從庫房挑出來的,但是這一路得經過多少人的手,兒媳當真不知啊,不然,鳳丫頭既是兒媳的侄媳婦,又是兒媳的內侄女,兩重親戚關系擺在這裏,兒媳何苦要這般害她啊,兒媳……”

“哼,雖說是嫡親的姑侄,但到底也比不上自己親生的罷,要是主子不發話,哪個下人敢……”

“閉嘴。”賈母看着撇着嘴角落井下石的邢夫人,剛壓下去的怒火又生了上來,兩個兒媳婦都不讓她省心,一個膽大包天什麽事情都敢做,一個不會看些眉眼高低,什麽話都敢說。

“其實,親家母的話也未必不對……”

“老太太,老太太,”李夫人正要在說什麽,便見一個丫鬟匆忙跑了進來,氣色不成氣色地,跪下道:“珠大爺……去了!”

“什麽?”

屋內衆人連着李夫人母女都也暫顧不上王氏之事,慌得都站起來,王夫人更是如瘋魔了一般,便哭着,便就往賈珠的院子裏去。

“珠兒啊,你這個狠心的,怎麽就舍得離開我去了呢,你讓我後半輩子靠誰啊。”她幾乎是一下子鋪在了賈珠身上,握着還未完全涼透的手,只是掉眼淚,而後又看着站屋裏哭得不成樣子的李纨和兩三個小妾,眼睛直冒火,連随後進來的賈政也沒得了臉色,過了許久才強壓下情緒,只趴在床前哭,任誰都勸不走。

屋內亂成一團,院子裏很快挂滿了白帆。李夫人看着院子裏來來往往擁擠的人,将王熙鳳拉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嘆了嘆氣道:“如今這般,你的事怕也是只能忍下了,那位……算了。咱們只看以後,從此你也都長些心罷。”

母女倆靜坐在炕上對視了一眼,心中也都知道,即便是沒有賈珠之事,今日賈母的樣子,還有王子騰夫人一言不發的态度,他們今日定是沒有結果的。

雖然他們本就知道,憑着今日之事,或許賈家最多也是禁足王夫人而已。但如今王夫人的長子沒了,而王熙鳳肚子裏的孩子還好好的,賈家即便查出什麽來,也不會再對王夫人如何了。而且,李夫人身為母親,雖然心裏也恨王夫人這般對自己女兒,但如今……她也沒法再張口抓着這件事不放了。

為今之計,還是得護住王熙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要緊,只是回南的計劃就又得往後拖延。

倒是晚間賈琏回來,看見留在賈家陪着王熙鳳的李夫人也在,便趁着這個時候,将想要林如海為自己在揚州謀官的事情說了一番,只說讓他們細細考慮,就又轉身出去忙活了。

趙敏不知他們又是如何商讨此事的,只是随着賈家的報喪信一起來的,還有賈琏懇請趙敏幫忙在林如海面前說話的消息,更想要帶着懷了孕的王熙鳳一同來任上,趙敏看到雖然略有些吃驚,但想到京裏傳來的消息,雖然線人不知細裏,卻也知這裏定有別情,趙敏也不願細想,只回信将此事應下,又派人打點出一份喪儀連着信一同送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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