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Vol.Intro·寂寞藍調

Vol.1 Intro·寂寞藍調

Vol.1 Intro·寂寞藍調

2XXX.2.30狂歡節

今天是黑牆內十年一度的狂歡節。在這個禁酒的年代,只有狂歡節能名正言順痛飲一場。所有人都在今天喝醉了。

街道上的店面全部挂起售酒的牌坊,各家用官方的酒摻上自釀的十年陳壇,邀請樂手做一回感性沙龍。霓虹燈籠挂上,有人換上了最性感最放肆的秋千,挑戰道德警察的底線。雖然人群依舊不被允許集聚,但是夜晚游蕩的三三兩兩裏,有小鬼舉着鮮亮的彩虹旗,離開我的視野。

然而,因為,當然,我也喝醉了。

我坐在街道最不起眼的門樓的暗淡的臺階上,身後是一堵高牆。我捧起臉,主要是不會抽煙。狂歡節真的很無聊。不知道多少人在家中,在餐廳,在地下舞池酒場買醉。我不正常。其實我并不喜歡喝酒,但還是在家樓下的早餐館,要了一杯瑪格麗特。我淺淺地抿了一口那淡紅色的液體,甜辣甜辣的。我喜歡的是狂歡節滿大街的霓虹燈,這讓我想到遙遠的香港。那時的香港很自由,集會,游行,飲酒的自由。舉旗的小鬼又在巡回演出,小鬼不能喝酒,他們在抗争。

閉上雙眼,我能夠看得很遠。

“先生?”身後的牆突然炸開了聲,“先生,您在等人嗎?”

我回過頭,看見一位身着制服的美得朦胧的年輕人在牆外淡藍的微光下閃爍,一時啞然。他眼中的是我粉紅色的倒影。“不……我不等人。”

他笑了,聲音随着喉結起伏,是心髒在跳動着。“在喝什麽?”他問。

“Margaret.”我将酒杯舉起,淡紅色的。他又笑了。

“瑪格麗特?太甜。”他的眼神是鈎子,“今天可是狂歡節,不進來喝杯烈的?”

我的确是渴了,手裏的酒被草草解決。他的手伸向我,細長的指節,抓住我,我很快被藍色淹沒,像是被潮汐鎖定的星球,失魂落魄。逐漸穿過整面牆,越深入我越感到一種莫名的松快,這裏好像沒有一點壓力。鋼琴聲環繞着大提琴聲從禮堂飄出來,是慵懶也寂寞的藍調,鐳射的燈光。

我能感受到四周的人群,一起呼吸搖擺身體,但是單一的鐳射照不亮這偌大的空間,看不見他們的臉他們的神情。我回過頭,他果然是不見了,消失在藍光裏。音樂再次被掀到高潮,藍調,立體環繞,我像是一個人帶着耳機鑽進一只白盒子裏。吧臺那兒并沒有人,想要喝什麽會憑空出現在我手中。

我要了一杯長島冰茶。狂歡節就是要喝最烈的酒。

其實狂歡節之外的時間也有人偷偷喝酒,周圍犯“飲酒罪”的人不計其數。偷偷喝酒的人都會被道德警察抓起來,沒人能躲過他們的眼睛。道德警察不僅是警察局的官方警察,還有民間的黨員們,當然警察都是黨員。官方在文件裏說飲酒有害健康,所以禁酒,可也說抽煙有害健康,卻不禁煙。他們呼籲人們多生育,多勞動,快樂于他人的快樂。

我們必須互相讨好。人與人之間,像是武士拼刺刀,我徒手接住的一剎那,手心裏就全是血。每一步每個字都需要精打細算,維持關系的目的是未來的利用。我覺得我們喪失了一些純粹的東西。自由。浪漫。法律已經伸向了每個角落,不論對錯。程序民主,既得利益集團,道德警察,核心黨,小醜,傀儡。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期待明天,或者舔舐昨天。我很久沒有聽過藍調了,藍調太漫長,這個年代流行快節奏的重低音。藍調是被抛棄的旋律。我們追求的不是音樂性,而是娛樂統治階層。他們需要快節奏。

音樂突然發生了變化,像是DJ搓了兩下盤,變成了爵士的調調。人群開始流動。燈光依舊很暗,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我們随意地打招呼,碰一下酒杯,誰也不認識誰,也不喝酒,只是作為齒輪的一節前進。

“你也是來喝酒的嗎?”有人問我。

“顯而易見。”

“你不害怕嗎?”

“怕什麽?”

“牆。”

“怕。”

“那為什麽還進來。”

“這裏的存在總有原因的,我來尋找原因。”

“為了快樂。”

“但是我們堕落。”

“……”他沉默了,“祝福你。”

“謝謝。”

這個人離開了,繼續向前。我也往前。我在等待什麽呢?

我和數不清的人碰杯,偶爾聊天,在爵士的拍子裏,黑影源源不斷。誰也不知道這裏塞了多少人,這面阻止我們向外攀爬的黑牆到底有多厚,就像沒人在意誰在彈奏誰在調酒。我們是一段程序。

我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面擋板,原來這裏就是這座地下禮堂的盡頭了嗎?我叩了叩那面牆,還不夠。我想要更多,更深入。我是已經喝醉了嗎?長島冰茶被我摔碎在地上,我靠着牆倒了下去,碎成一地玻璃,紮自己。我這就醉了嗎?

身後的人群換了個方向繼續蠕動。

不,我沒醉的。我沒醉。我只是看透了什麽,醍醐灌頂。無意義的社交沒有好處,我呼喊着,我需要愛,片刻的轟轟烈烈的長久的哪一款都行。鐳射的燈光打來,我看透了面前,身後,那裏是兩面玻璃。霧面的,濕漉的,粘膩的,透明的。這是一張巨大的顯示屏。

這裏是一張巨大的網,巨大的玻璃。我正在敲打玻璃。

圓號吹完一個音節後突然淡去,玻璃上的人群疑惑地呆愣在那裏。所有黑影像是看着我。

“小公主。”我輕輕哼了一下,一杯小公主便出現在我手中。我舉起了那杯暗沉的液體:“Cheers.”

不知哪裏傳出的音樂回到了藍調,人群繼續移動。我靠着玻璃呆呆地坐了下去,一口一口地含着雞尾酒。

這個空間或許是太狹小了,逼厭,被卡在牆內,藍調,獨自一人的藍調和酒。

音樂和人群簇擁着我的寂寞,我捧起臉,依舊是不會抽煙。我想起那一串成片的霓虹燈,到了明天太陽升起前他們就會被拆除,銷毀。彩虹旗會被沒收。這裏也會消失嗎?

我在認同着什麽。面前是一面玻璃,一面鏡子,還是一面網,一面監控。我蜷縮起來,其實這一切不過因為寂寞,無論是音樂,醉,呆坐。

我說:“這裏是最寂寞的羅馬。“

玻璃說:“Amor en cualquier lugar.”

“一杯瑪格麗特,謝謝,不要鹽。”

我在羅馬的一個雨季

等待被翻轉的城市蘇醒

As I was in a rain season in Roma

Waiting for the Amor to wake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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