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我喜歡男人。”
這句話仿佛一個深水炸彈在顧家掀起了軒然大波。除了顧爸爸大發雷霆差點砸了整個家以外,顧赫在當天晚上就被送回了北京老宅,整整一個月,餘塵都沒見過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那一晚,在顧赫坦誠且堅定的目光中,顧媽媽也盯着顧赫看了好久好久,她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說,但一句都沒有說出口,她只是含着眼淚,讓顧赫帶餘塵去看醫生,上藥。“接你的車很快會到,先帶阿塵回去。”
也許連顧爸爸都沒有想到,接納這件事情最快的,會是顧媽媽。她沒有過多的言語苛責,甚至沒有問過一句為什麽,好像她心裏早就已經料到。
餘塵深深的看了一眼顧媽媽,雙眼帶着淚,卻極力的朝着他和顧赫揚起了嘴角。
餘塵眼眶猛然一酸,他好像又看到了顧媽媽拿着顧赫遺物坐在床邊,拉着自己的手輕聲安慰他的那一幕。
“阿塵,小赫已經走了。你要向前看。”
顧赫對他的愛意,他對顧赫的心意,連他們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連餘塵自己心裏都還沒有弄清楚的時候,媽媽都已經全都知道了。
“這些信都是他寫給你的。這些是你給他的。他都分類收在了一起。”床頭櫃的抽屜裏,有兩個精致的古董盒,一邊是顧赫寫給餘塵的,字體遒勁有力;一邊是餘塵給顧赫的,橫七豎八的字旁邊還畫着很多小人和小動物。
顧媽媽笑着看向餘塵,悲傷直達眼底卻還要故作輕松的微笑,“阿塵,不管發生任何事,小赫都希望你能快樂。”
“阿姨知道,他不是喜歡男人,他只是愛你。”
“你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牽挂。”
“阿姨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好好生活,替他多看看這個世界。”
……
“阿塵,向前看……”
顧媽媽的話一直都萦繞在他耳邊,直到肩膀一陣撕扯着的疼,才讓他回過神,“啊!”
“忍一忍。”顧赫站在他身邊,看着醫生将染血的T恤揭開。
白皙的肌膚上一長條血紅的傷痕幾乎橫穿整個後肩,長長短短的血絲挂在已經有些腫脹的皮膚上。
“不用縫針,但是傷口比較寬,有些滲血,擦點藥,打一針破傷風。”醫生很快有了結論,坐在電腦跟前面無表情的一邊說着病情,一邊啪啪啪的打字,進系統開藥,付費。
顧赫知道餘塵怕疼,拿了藥就送餘塵回了家。沒讓他去護士站擦藥。
“其實不是很疼。”餘塵看顧赫一言不發的樣子,知道他因為自己幫他擋了這一棍子生氣。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嗯。要不再挨幾下?”顧赫挑眉看向他,眉骨被碎玻璃劃出了一道傷口,顯得他看上去更兇了一些。氣氛更凝重了,餘塵低垂了眼睑,不再說話。
回家時,顧家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黑色的庫裏蘭,顧赫的臉色更沉,直到回到家裏,進了房間,顧赫都沒什麽好臉色。
“我自己來吧。”餘塵想自己塗藥,他直到接顧赫的車已經來了。
“好好坐着,把衣服脫了。”顧赫把藥膏拿出來,示意餘塵坐到椅子上。
餘塵忍着疼,把T恤脫下來,後背肩胛骨已經紅腫了一大片,顧赫眉頭皺了起來。“倒着坐,不好擦。”
“這樣嗎?”餘塵兩腿跨坐到椅子上,雙手搭在椅背,回頭擡起眼看着顧赫。
男孩雙眼像迷路的小鹿,濕漉漉的,可能脫衣服扯到傷口,眼尾有些紅,側身的時候,後背線條蹦得更直了些,白皙的肌膚在白熾燈下更加耀眼,再往下,因為坐姿的關系,牛仔褲把他的臀線完完全全的包裹起來,這麽個等待的姿勢……
顧赫眼睛往一旁挪開,低頭去擺弄手上的藥膏,“轉過頭去。”
“哦。”餘塵轉過去,腦袋搭在椅背上,等了好久,他都覺得有些涼了,顧赫才輕輕的将藥膏給他塗了上來。
“嘶!”藥膏的冰涼和傷口的刺痛讓他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疼?”顧赫輕輕吹了吹,餘塵身體縮了一下。他耳根不由自主的紅了。
顧赫很快給他擦好了藥,起身收拾藥膏的時候叮囑他,“這兩天暫時別洗澡。要覺得不舒服,就用熱毛巾擦一下。後背不好上藥,你過去找我媽。”
“嗯。”餘塵依舊趴在椅子上,沒動。他看着顧赫低頭整理那些藥膏,仔細的給他貼上标簽,順序,每天用藥的次數。他睫毛很長,但也無法讓人忽視他此刻專注的目光。
“哥。”餘塵看着顧赫的側臉,他有非常好看的臉頰輪廓,随着年齡的增長會愈發硬朗。“你有喜歡的人嗎?”
“嗯?”似乎是沒有想到餘塵會這麽問,顧赫有片刻的驚訝,他轉過頭看了餘塵一眼,又專注的去寫便簽。
“你說你喜歡男人,是因為有這個人,你才知道的對吧。”餘塵看着顧赫,他們過去從未探讨過這個問題,所以生生錯過了那麽多年。直到死別。如果,如果可以早一點知道顧赫的心意,他就不會那麽渾的去問他,他可不可以和凡清試一試。
“對。”顧赫點頭,他将手裏的東西放下,靠在桌子上,汽車在樓下鳴了一聲笛。很輕,是催促,但并未着急。
“能告訴我是誰嗎?我認識嗎?”餘塵看着顧赫,他還是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因為把頭發顏色染回了黑色,而顯得更清純了些。
顧赫還能想起來,小時候餘塵割了包/皮被迫穿裙子的那段日子,因為皮膚白淨經常被誤以為是個女孩;他也能想起,那個賴在自己懷裏,讨一聲我愛你的小狗;還有每次炸毛了,被哄一哄,揉一揉腦袋就立馬聽話的小獅子;當然,還有不管不顧飙車打耳洞,泡G吧,蹦極跳傘混不吝的那個二混子;紅着臉告訴他,發現自己喜歡男生,對女生硬不了;懊惱被當成哥哥的好朋友跟自己表白,第二天卻又賤兮兮的問他,可不可以試試談戀愛?
這些都是他愛的餘塵。
他沒有對他表白過嗎?他曾經說過那麽多次的我愛你,都不及凡清一句:寶貝,可以做我男朋友嗎?
他愛餘塵,愛到冷靜自制,愛到無欲無求,愛到生生要把自己憋瘋了,可他都不為所動,他當他只是哥哥。
而眼前這個和餘塵一模一樣的小孩,他是他的餘塵,他也不是他的餘塵。
可他,仍然想讓餘塵,跟随他的心走。他不會讓他兩難,在他什麽都不懂的年紀。
“你不認識。”顧赫笑了笑,雙手插進褲兜裏,他緊繃的下颚線顯得整個人有些焦躁。窗外的車按響了第二次,顧赫該走了。
餘塵看着顧赫離開,他沒有追問。他感受到了。在今天他替顧赫挨這一棍子的時候,顧赫抱住他的時候,顧赫替他擦藥的時候,他明明那麽深切的感受到了顧赫的愛意。在那些細微的,并不顯山露水的關懷和目光中,他仿佛已經觑到了那個愛他的顧赫的冰山一角。
可是,為什麽他什麽都不說呢?
餘塵不明白,但他想,他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
*
顧赫出櫃的事情,仿佛自顧赫去了北京之後,就平息了。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它自有的軌道,除了顧赫一直都沒有回來。
段從骞還來家找過顧赫一次,剛好碰到餘塵,“你哥怎麽回事?電話不通,人也不在家。院長也支支吾吾就說他休假。休假總有個歸期吧,我看他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餘塵也聯系不上顧赫,顧媽媽臨走時跟他說了,顧赫會在北京待一段時間,不會有事,讓他放心。顧家也是識大體有頭有臉的,不可能做出多麽出格的事情,總歸就是要教育他一番,讓他知道輕重罷了。
餘塵背着畫板,段從骞跟顧赫私交非常好,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看來顧家把顧赫保護得很好。“回北京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靠。他出櫃了?”段從骞咬了咬唇,“這小子這下子有苦頭吃了。”
“你怎麽知道?”段從骞竟然一下子就知道顧赫是因為出櫃回北京了。
“除了這件事顧家還能管他什麽?”段從骞嘆氣,“知道顧家家法嗎小朋友。”
餘塵忽略了小朋友三個字,這個關頭他不想去扯這些無關緊要的稱呼,盡管這令他很不舒服。“木棍。”
“嘿。”段從骞笑了,“那是海城家法。”他搖搖頭,上了車,一邊啓動汽車一邊告訴餘塵:“顧赫去了北京,那就得依着顧家本家家法。他們本家跟我們家一樣,用的是鐵棍。按犯錯的輕重等級分為一到十級,也就是一棍子到十棍子不等。然後嘛,跪祠堂,斷糧。啧,不能傳宗接代這麽天大的事兒,恐怕要跟祖宗們好好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