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在餘塵出發去北京的時候,顧赫依然沒有消息。蘇遠到機場接他,大高個,丸子頭,初春的天氣就一套連帽休閑服,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就那麽吊兒郎當不靠譜,但就是吸引人。

“多少女孩兒看你。”餘塵沒蘇遠個子高,他時常都想,得多高的人才能配得上蘇老師啊。

“光女孩兒嗎?”蘇遠笑着推着餘塵箱子往前走,“就沒男孩兒看我?”

“有。我不正看你呢嗎?”餘塵背着一書包的畫畫工具,戴着鴨舌帽,走出機場的時候感覺到了什麽叫北風裏夾着沙,一張口就一嘴。

頂着風上了蘇遠的車,餘塵才敢開口說話。“你怎麽能在這兒待這麽長時間,這空氣質量跟海城比可真是差太多了。”

“可海城沒有我愛的人啊。”蘇遠笑了笑,他笑起來臉龐有兩個酒窩,一下子就可愛生動起來。

“又談戀愛了。”餘塵哭笑不得,“難怪看你氣色好了很多。”

“謝謝誇獎。”蘇遠說。

“總決賽還要畫麽?我以為就是那副畫去展示一下就行了。”餘塵為了趕飛機早上起得早,這時有些困了,他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手機并沒有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

“你那幅畫應該是金獎沒有問題了,但是組委會有一個現場作畫的活動,所以,所有參賽選手還是得來一下。現場會拍賣你們現場作的那副畫,拍賣的所得用于偏遠山區的校區建設,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公益活動。對你有幫助。”蘇遠微微側了一下頭,“好好畫,聽到沒。”

“知道了。”餘塵挪了挪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

蘇遠不動聲色的開了暖氣,又拿出手機給某人發了個消息:接到了,放心。

*

顧赫已經不記得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知道自己趴着,整個後背肌肉繃緊了的疼,稍微動一下都覺得費勁。

“醒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顧赫趴在床上,眼睛睜開一條縫,嘴唇動了動:“爺爺。”

“你啊。”爺爺眼眶紅了,看着眼前的孫子冷哼了一聲,“就認定那小子了?”

“嗯。”顧赫閉着眼,回想起一個星期前被送回來的情景——

本家老宅的大門吱呀一開,爺爺早已經坐在大院裏頭等他了。樹梢在寒風中微微蕩着,石板路在月色下泛着銀光。身後的保镖不過輕輕一用力,他就跪了下去。

初春的夜依然寒涼,石板硌着膝蓋骨,時間一長,涼意往骨縫裏鑽,堅硬的石板凸起的石子硌着顧赫的膝蓋,他跪得搖搖欲墜。

“說吧,拒絕別人小姑娘拒絕得那麽徹底,飯都沒吃完就離開了。顧赫,顧家的家教就是這樣的嗎?”爺爺的拐杖拄在地上,冰冷的聲音在寒夜裏更加刺骨。

“爺爺已經知道了。”顧赫擡起頭,他眉骨,鼻梁,嘴角都是傷口,來之前顯然已經受過訓了。可是,那雙銳利的眼,絲毫沒有膽怯和退縮。

“當然。”老人看着顧赫,蹙起的眉峰與顧赫非常相似,顧赫是最像他的一個孫子,他寶貝他,小時候帶在身邊教導,卻沒想過他做了最忤逆的事。

“說吧,是誰。”爺爺睿智一生,也太了解這個孫子了。

“對不起爺爺。”顧赫低着頭,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說出餘塵的名字。

“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爺爺稍擡了擡手,身邊的助理已經捧過了一個一米長的鐵盒。

老爺子等了将近半分鐘,終于閉了閉眼,揮手,身邊的人捧着盒子走到了顧赫身邊。

“我再問你一遍,是誰?”北風忽然吹了過來,卷起地上的殘葉,從顧赫眼前吹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不見蹤跡。石板路泛起了幾絲涼意,入夜之後更是寒氣加重,老爺子不由得咳了起來。

“爺爺保重身體。”顧赫擡頭看着爺爺,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回過本家,爺爺身體明顯瘦弱了許多。

“哼,你說不說?”

顧赫搖頭,他咬緊了後牙槽,聽到了鐵棍拿出來的聲音,“打!”耳邊一道淩厲的風聲,後背一緊,一聲悶哼,他險些将牙齒咬出血。

砰、砰、砰……

十道悶雷一般的聲響,在空寂的夜色中依次響起,卻又很快在風中散去。好像只是平靜深夜裏一聲不起眼的蟬鳴,卻着實在顧赫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血色将他白襯衣染成鮮紅,皮肉翻開摩擦在布料上,讓他每動一分都是煎熬。而他,只能穿着這件帶血的衣服,傷口未經任何處理的便被人架到了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

“在顧家先輩面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爺爺看着鮮血淋漓的孩子,聲音哽咽起來,“告訴爺爺,小赫。他是誰?”

“爺爺。”顧赫咽了一口血水,他滿臉都是汗,平日裏幹淨整潔的發絲淩亂的散在額頭臉頰,“對不起……爺爺……”

“你啊!”爺爺閉了閉眼,轉身跨過門檻,交代,“只準喂水。三天後我再來。”

“是。”老管家點了點頭,等老太爺離開,立馬叫人給顧赫拿了水來,“大少爺,這是何苦啊。”

“程伯,不礙事。”顧赫擠了一個笑,卻滿嘴都是血。

“真是要命啦!”程伯擦了擦眼角,“遭大罪了。”

“去休息吧,程伯。”顧赫喝了口水,讓管家去休息了。祠堂裏有暖氣,并不冷,可是顧赫身上有傷,跪了一宿,身子已然已經受不住。第二日,管家在他身側放了張矮凳,讓他可以靠一會兒。

第三日,他幾乎已經整個人趴在了那矮凳上,嘴唇是烏青的,臉色蒼白,指甲蓋都是白色的。嘴裏只是喃喃着:“阿塵……阿塵……”

老爺子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嘴裏罵着,心裏疼着,含着淚揮手,讓管家把人弄出去,“別髒了我的祠堂。”

顧赫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了,燒退了,傷口不再化膿,卻依然只能趴着。

他認定了的人和事,從來都很難改變,老爺子不是不清楚他這執拗的性子,只是,他得給整個顧家一個交代。

十棍家法,三天祠堂已經要去了顧赫半條命。普通人一棍子都受不了,只有顧赫,願意拿命來換。顧家是講情義的,自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置喙他的選擇了。這是列祖列宗默許了的。

“醫院的工作,我已經跟方院長說過了,你不用再回海城了。”老爺子看着顧赫,“你要選這麽難的一條路,我依你。但是其他事情,你就得聽我安排了。”

“好。”這是顧赫唯一做的與上一世不同的選擇。他聽從了爺爺的安排,回到顧氏,接管父親手裏的家族生意。他希望父親能夠定期到醫院體檢,而不會因為勞累過度病逝。

“阿塵,是餘家那個小孩吧?”老爺子看向顧赫,眉間舒展開,言語間重新帶上了寵溺,“不用這麽驚訝,不會有人動他。但是要進我顧家的門,我總得對他有個了解。還有,是你自己燒糊塗了一直喊他的名字,這你不能怪爺爺。”

“沒怪您。”顧赫勾唇笑了,他知道爺爺這就算是同意了。身體松弛下來的顧赫像只大犬,眯縫着眼,腦袋在枕頭上拱了拱,撒嬌般,“爺爺,後背癢。”

“臭小子。”老爺子坐到床邊上,粗粝的手掌拂過顧赫斑駁不堪的後背,像小時候哄他睡覺時那樣,輕輕的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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