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天水郡,容城。

容城是九州大陸北境的“第一城”,交通便利,人流如織,熱鬧非凡。

不過慕長淵現在聽到“第一”兩個字就腦殼疼。

他好不容易接受死而複生的現實,緊接着就要面對身患不治之症的困境。

三界早已忘記魔尊曾是個病秧子的事,就連慕長淵本人也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那晚一口血把他咳背過去,他甚至沒注意到滿屋子藥味。

人間與地獄不同,處處透着欣欣向榮的煙火氣。

容城往北走二十裏外就是墨宗的地盤,因此除了尋常商品以外,這裏還能見到一些低階法器。

“籲——”

馬車穩當地停在一家氣派的醫館門口。

“就是這兒了!”擇一跳下馬車,興奮地沖着車廂裏的人說:“少爺,就是這兒!”

過了一會兒,他家少爺挑起簾子看了一眼牌匾,冷笑:“聖手靈樞……就算岐黃四宗的宗主也不敢這麽自稱,”慕長淵似乎剛睡醒,懶洋洋地還帶着點鼻音:“還是叫‘招搖撞騙’比較貼切。”

擇一連忙示意他別胡說。

慕長淵得的是不治之症,打娘胎裏出來就差點沒活成,這些年慕夫人為他的病操碎了心,書僮因此格外上心。

少爺性格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擇一心想,好不容易勸動他來容城,都到醫館門口還反悔,實在是叫人難以捉摸。

更奇怪的是,他忽然開始對民間話本感興趣,這幾日沿途讓書僮搜羅冊子,說是打發時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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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一既負責貼身照顧又是伴讀書僮,知道民間話本大多喜歡編排野史,都是些俗不可耐之物。

用俗物打發時間,莫不是準備放棄治療了?

想到重病纏身的少爺可能已經失去求生的欲望,書僮竟悲恸地哭起來:“少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嗚嗚……”

簾後的慕長淵:“……”

百歲?你咒本座呢!

小書僮突然這麽一哭,醫館的門簾兒就被掀了起來,打雜的夥計見怪不怪地擡着擔架出來了。

凡是在醫館門口哭的,多半已經下不了床,夥計上來就獅子大開口:“擡人二百兩。”定睛一看,病人家裏居然只派來一個半大的孩子,索性坐地起價:“一人二百。”

就這麽點距離,四個人要八百兩銀子?!

擇一看看馬車,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醫館,被當地物價驚呆。

但夫人叮囑過在外不可露財,但也不能露怯,聽說容城的這位“聖手靈樞”是藥宗宗主的關門弟子,專門為世家大族看診,或許人家出手闊綽才導致價格這麽高呢?

到底是求醫心切,書僮正要回馬車裏取錢時,簾子又被挑開了。

慕長淵倚靠着錦緞抱枕,懶洋洋道:“聽說丹宗出過一位神女,因慈悲濟世封神,她飛升那日萬民跪拜恭送‘靈樞聖手’,不曉得你們館主什麽修為,敢自稱聖手靈樞?”

書僮疑惑道:“少爺您聽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慕長淵随便甩了個鍋:“話本上說的。”

這主仆倆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入夥計耳朵裏,對方嗤笑道:“您不找神女治病,跑北境找我們館主做什麽?!哦對了,還戴着面紗,別說八百兩,八千兩我們哥兒幾個都不敢擡!”

确實有病人為防止傳染而覆面紗,慕長淵卻只為遮住自己這張臉——柔弱和美貌疊加在一起只會徒增是非,魔尊想多過幾天清淨日子,不意味着凡人就能踩到自己頭上來。

夥計話音剛落,忽然毫無預兆地栽倒在地,身體動彈不得!

慕長淵緩緩從馬車上下來,随着他的動作,另外幾個也直挺挺地倒下。

書僮吓得往後一蹿,支支吾吾道:“少、少爺,他們怎麽了?”

慕長淵聳了聳肩,道:“鬼壓身吧,誰知道呢。”

書僮剛開始并未把他的話當真,然而沒過多久,這些人身下的石板竟然都被壓碎!

慕長淵淡淡道:“凡人請本座需獻祭三百裏貢品,還要三跪拜九叩首,今日實在是便宜你們了。”

聽見夥計慘叫,醫館裏跑出幾個學徒打扮的壯漢,見狀大喝道:“哪裏來的病秧子,敢在藥宗門前撒潑!”

擇一見事情越鬧越大,唯恐打起來會吃虧,急忙拉住慕長淵袖口,懇求道:“對不起少爺,我馬上打點好這裏,求您別和他們起沖突……”

尋醫看病跟求人救命沒有區別,叩頭長跪都是家常便飯,書僮早已習慣,殊不知自己這位少爺是令三界聞風喪膽的惡道之主,除了玄清上神,誰見了他都要繞路走。

“岐黃四宗不允許弟子開設醫館定點逗留,你們張口閉口都是藥宗,難道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

學徒起先還有些許慌張,見衆人都沒有“基本常識”,便又放下心來,道:“少胡說八道,墨宗就在二十裏外的龍象山,我們館主是墨宗宗主請來的客卿長老,有墨宗贈予的法器,豈容你信口雌黃?!”

“一會兒嫡傳弟子一會兒客卿長老,二十裏外就是仙山,但凡你能拿出一個通行玉牌呢?”

其他學徒眼看着吵不贏,暗地裏使了個眼色。

各醫館門口都有“醫托”,藏身人群之中渾水摸魚,很快,圍觀群衆中就有人開始拉偏架:“公子何必咄咄逼人,幾個學徒哪能數得清仙盟那八千條繁瑣規矩。”

這位“無關人士”避重就輕,三言兩語将矛頭全部指向慕長淵:“聽您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想必那邊的大夫都已經看過了,大夫每天要看那麽多病人,不可能面面俱到,肯定是需要多擔待的,求醫求醫,最起碼得有個‘求’的态度吧?”

圍觀群衆一聽,是這麽個道理,紛紛點頭附和。

“誰說本座要求醫?”慕長淵莫名其妙:“本座是專程來砸招牌的。”

這回換醫托傻眼了。

他見過嚣張的,但沒見過這麽嚣張的。

慕長淵冷笑道:“聽見了嗎,再不通報館主,本座就要動手了。”

門外鬧劇顯然驚動了醫館的主人,正當學徒猶豫不決時,有人出來道:“治病救人都是為了做善事,大家不必動怒,館主請這位公子入內小坐。”

看來是想“私了”,以免引起更多猜測。

慕長淵看破不說破,随那人進入醫館。書僮也想跟上,卻被攔住:“讓他進又不是讓你進,在外頭等着!”

“可是……”

“再往前一步就打斷你的腿!”

雙拳難敵四手,擇一眼看着少爺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沒有其他法子,只能焦急地守在門外。

慕長淵進去後,門外依然議論紛紛——

“墨宗的客卿長老難道不應該是岐黃四宗輪流當值嗎?”

“聽說钜子大人同意為他們煉制治療法器,岐黃四宗都争着來!”

“那醫館裏有墨宗的法器嗎?”

“當然有!裏面的法器貨真價實!不然你以為館主怎麽敢在仙山腳下開設醫館?”

……

人們讨論得熱火朝天,在凡胎肉眼看不見的虛無空間裏,孤魂野鬼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孤魂:“啧啧,凡人真好騙,幾件法器就把他們唬住了。”

野鬼:“就是啊,最高也才玄階三品,不知道有什麽好嘚瑟的!天道魔尊什麽沒見過?連神器都不見得放在眼裏!”

說着說着,兩只低階鬼修忽然同時沉默。

“等等,尊上剛才自稱什麽來着……”

本座。

孤魂嘶啞道:“他現在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凡人嗎……”

野鬼更是話都說不完整:“救——”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是魔尊本尊吧?!

兩只鬼修徹底風中淩亂。

孤魂率先冷靜下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馬做出決定:“必須盡快把這件事禀告給邪帝大人!”

事不宜遲,它們迅速穿過大街小巷,掀起一陣呼嘯的陰風。

在經過鐘樓時不慎掀動了一串銀色鈴铛,孤魂野鬼來不及查看,就這麽挾裹着初秋的落葉,一刻不停地奔向不知名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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