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醋自己
我醋自己
沈淩夕目前是上仙之下第一人的水平, 才隔着十幾丈遠,不會察覺不到有人正偷拍自己。
他原本可以阻止的,目光穿過半空懸飛的燈籠, 看見留影符上一閃而過的光, 抱着慕長淵的手卻沒有任何動作。
眨眼間,對方的身影消失, 只留下滿室璀璨燈火和憧憧人影。
“……”
剛才一剎那, 沈淩夕心裏想得很清楚——幼稚也好, 他就是不希望自己費盡心思接近的人, 在旁人口中變得毫無關系。
哪怕只是慕長淵編出來的一個馬甲。
上神自毀萬年修為,不是為了和魔尊“清清白白”的。
可他們當仇人比當情人時間要久得多,到現在都好像只有口頭說的喜歡, 和幾句算不得承諾的承諾,遠不如宿敵關系來得穩固長久。
上神抱着順水推舟拿下一紙婚約σw.zλ.的想法下江南,卻被瀛洲之禍打亂計劃。
慕長淵控訴他“始亂終棄”,沈淩夕何嘗不擔心眼前的繁華都只是黃粱一夢?
上神在三十三重天上看見了人世間太多的悲歡離合,面對如風一般虛無缥缈的感情,總想做點什麽來打消自己的顧慮。
時間還早,慕長淵買下一條小船,倆人沿着護城河游船。
船夫在甲板上撐杆,放落兩側的布簾子, 船艙裏就形成一方隐秘的私人空間。
慕長淵的玄黑衣袍熏過白檀香,在艙內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甘甜香氣。
為了寬敞一點, 他讓船夫撤掉桌椅, 鋪上剛買的羊毛毯, 慕長淵腦袋枕在沈淩夕腿上,躺得舒舒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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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上神身上的雲緞白袍一絲不茍, 他身體坐得筆直,猶如一尊神像,挑不出半點兒錯。
魔尊想起昨夜的旖旎風光,不免有些可惜。
小黑貓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到的景色,他還得在這兒琢磨着怎樣才能讓上神把衣服脫了——前提是要保證沈淩夕聽完後不提槍幹架。
調情歸調情,真到風花雪月的氣氛,再打架就煞風景了。
慕長淵從小就嬌生慣養,入魔後性子更是變得乖戾,整個大千世界,弱水三千芸芸衆生壓根入不了魔尊的法眼。
唯有把上神哄上床這事,值得他好好規劃一番。
首先得要建一座宮殿,最好建在地獄黃泉邊上,順便氣死那幫上仙……
“你說什麽?”
沈淩夕的話瞬間把他從美好暢想拉回到現實。
船艙微微搖晃,魔尊被晃得有點暈,于是便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迷茫:“嗯?”
沈淩夕道:“你剛才說宮殿。”
慕長淵矢口否認:“我沒說,是外面的聲音。”
沈淩夕沉默。
少頃,他不再糾結這一問題,接着剛才的話,把瀛洲島的情況總結完畢:“……北鬥七星陣落成後,這個消息才流傳出來,在此之前連裴師叔都不知情。”
江南是大周國境內最後一片淨土,近來卻三番兩次出問題。
沈淩夕接到盟主令後,不确定瀛洲之禍和慕長淵有沒有關系——上一世瀛洲玄宗門就是魔尊本人屠的,這一世他倒是跑不了那麽遠,但作亂的邪祟是否經過他授意也是未知數。
沈淩夕也不想猜了,單刀直入地問他:“真和你沒關系?”
慕長淵就回了一個字:“哼。”
魔尊如何能不知道,倆人的關系像立在薄冰之上,一不小心就會摔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故意道:“就算和本座有關系吧,你當如何?”
沈淩夕沉默了。
“沈淩夕,別怪本座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抉擇你早晚要做的。”
沈淩夕眸光閃爍。
“你是要仙魔殊途,還是殊途同歸,全憑你自己的選擇。”
沈淩夕不想面對,更不想回答他,于是伸出手來撫摸對方的臉,試圖将這個沉重的話題揭過。
然而卻被慕長淵捉住手,出氣似地放在齒邊一咬——當貓當習慣了,下意識地就啃了一口。
可被貓啃和被人啃根本是兩回事。
濕濡軟滑的觸感剛從指尖傳來,沈淩夕怔住,随後就要把手抽走。
他已經盡量克制,可慕長淵的舌尖蛇一樣包裹覆蓋住指尖。
沈淩夕的手指蜷曲起來。
“?”
慕長淵挑釁似地咬住他食指不放,同時還挑起眼梢看他。
憑什麽貓咬得,本座咬不得?
沈淩夕你第一次親本座的時候不也是這麽做的?
船艙內溫度仿佛驟然升高,沈淩夕的窘迫都要漫溢出來,慕長淵忽然想到什麽,張口把半截手指都含進嘴裏。
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一處,沈淩夕這回徹底坐不住,低聲說:“別鬧。”
周圍都是其他游船和放花燈的游人的嬉笑聲,雖有簾子遮蔽,但修士五感靈敏,對上神來說簡直和大庭廣衆之下沒區別了。
指尖的濕潤感順着神經一直往心髒蔓延,上神不只耳垂發燙,臉頰也跟着燙起來。
他清楚這是調情手段——《春潮浪湧》裏邊寫得明明白白,只不過春情話本裏含的不是手指,究竟含的是什麽,他不敢往下想罷了。
船外都是游人。
沈淩夕甚至出了一層薄汗,束緊的領口也讓他有點喘不過氣。
上神越是緊張窘迫,魔尊就愈發心癢。
他擡手伸向那一道束緊的領口,仿佛就要在這狹窄逼仄的船艙裏解開某一層封印。
游船在水裏微微蕩漾,就像魔尊蕩漾着的惡念。
慕長淵自下而上望着他,眼神直白如有實質,在昏暗的光線裏,沈淩夕忍不住錯開視線,神情透露出一種退縮的狼狽之感。
但這只是極短的一瞬間,短得仿佛只是錯覺。
下一刻,沈淩夕推開他,故作鎮定道:“我要回去喂貓了。”
慕長淵脫口而出:“貓不餓。”
沈淩夕:“?”
魔尊終于想起自己的人設,面不改色道:“看不出來上神喜歡這玩意兒……你還養貓?”
好險,色令智昏,差點把馬甲脫了。
沈淩夕只是想找借口擺脫那種如影随形的暧昧感,便順着他的話說:“本來買了一只貓想送你的。”
慕長淵挑眉:“現在不送了?”
沈淩夕誠實道:“現在覺得你們應該合不來。”
慕長淵:???
魔尊氣笑了:分明是你見貓起意,這會兒發現本座好哄,就想把小貓咪據為己有!
想着想着,又有些沾沾自喜:本座果然裝什麽像什麽,小貓咪都不在話下!
可下一秒他就有點笑不出來。
因為慕長淵轉念一想,連貓的待遇都比自己好——做飯陪|睡帶洗澡,有事沒事就揣在身上,趁沒人的時候還悄悄做全身按摩。
魔尊有這待遇嗎?
沒有,他連脫對方衣服都要處心積慮,想着如何才能不挨打,小貓咪卻可以趴在上神腦袋上作威作福。
慕長淵面上笑意不減,他一邊把玩着沈淩夕垂下的發絲,一邊假裝不經意問道:“那只貓好看嗎?”
本座與貓孰美?
沈淩夕腦海浮現出那一團柔軟的煤球和一雙金燦燦的豎瞳,颔首道:“好看。”
“性格好嗎?”
本座與貓誰更讨你歡心?
貓貓拳算得了什麽呢,上神擔心磕壞乳牙罷了。沈淩夕想了想,說:“有點怕生,但青師姐說它貓德滿分。”
全部回答錯誤,船艙內的氣壓驟然下降了許多,一絲秋涼冷不丁地攀上後背。
沈淩夕在想要不要給慕長淵加件衣服,魔尊又開口了,笑意不達眼底:“是麽,下次帶給本座看看。”
白天柳青青特意交代,貓能看見邪祟,被吓到應激容易生病甚至死亡,讓他別放貓到處亂跑。
沈淩夕便試圖跟魔尊商量:“你別吓唬它,我就帶出來給你看。”
上神自認為考慮得周全,渾然未覺白檀甘香中飄起一股釀了萬年的陳醋味。
慕長淵語氣逐漸變硬:“我偏吓唬它呢?”
沈淩夕一怔,大概從沒想過惡道至尊已經喪心病狂到要對一只柔弱小貓咪下手的地步。
想到小黑貓受委屈嗚嗚地往自己懷裏藏,上神認真且溫和地試圖講道理:“你不會這麽做的,我也不會讓你這麽做。”
終于認清楚自己待遇還沒貓好的魔尊,整個一大寫的委屈!
沈淩夕眼看他心情一落千丈,茫然得不知所措,見慕長淵要起身,趕忙撲上去抱住他:“貓是貓,你是你,你在和貓置什麽氣?”
慕長淵嗅了嗅他頸邊淡淡的白檀香氣,磨牙道:“沈淩夕。”本座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嗯?”
“本座和小貓咪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哪一個?”
**
沈淩夕回臨淵水榭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他沒有用法術,而是獨自走在登山石階上。
偶爾,他從樹蔭下走出,清透月光照在那張清冷昳麗臉上,将被親腫的嘴唇也照得一清二楚。
魔尊的醋意來得洶湧且莫名其妙,非要讓他和一只貓保持适當的社交距離。
“……”
上神不理解。
小貓咪又做錯了什麽呢?
可慕長淵吃醋時的那股占有欲,又讓他感到有些開心——前兩天聽見緋聞的心塞感一掃而空。
至清至冷的天道上神初嘗情愛,才知道這兩個字裏包含了多少滋味。除了甜蜜以外還有許多更複雜的情感,比如獨占欲。
沈淩夕拒絕與其他人分享慕長淵,而慕長淵甚至拒絕與一只貓分享他。
繞過一段蜿蜒的山路,臨淵水榭的萬丈深淵就映入眼簾。猶如創世之神鑿入人界的一柄斧钺被冰雪封印在群山之中。
借着月色,沈淩夕假裝看山間風景,自己都沒發現唇角彎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
“我還以為見鬼了。”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半空中響起,沈淩夕同時聽見折扇收起的聲音:“還真是你。”
沈淩夕停住腳步,轉身,雙手交疊,朝着來人一揖:“師叔。”
裴青野還是很不适應受天道上神的禮,總感覺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天雷劈死了,所以不自在地側了側身,敲着手中的折扇,笑道:“慶功宴沒見到你,彙報時也沒見到你,我就過來看看,結果發現你金屋藏貓。”
他看見沈淩夕此刻的模樣,一怔,不由得問道:“你嘴怎麽了?”
沈淩夕淡淡道:“自己咬的。”
裴青野正覺得奇怪,忽然間想起某件事,又問:“你師父又檢查功課了?”
“嗯。”
裴上仙心下了然——沈琢嚴厲,沈淩夕剛烈,師徒倆每次切磋必定見血。
撇開滅世之戰不說,自從魔尊不再随便離開鬼界,玄清上神已經數百年沒受過傷了,可不怕疼不代表不會疼,這會兒他只是元嬰期,受半神一劍怎麽可能輕松。
裴青野一揖到底:“上神受苦了。”
沈淩夕搖搖頭,說:“師叔找我何事。”
裴青野:“我之前在傳信符中向您提到過的,老嚴又找到一個‘自己人’。”
沈淩夕想起是有這麽回事,他處理九四爻陣期間,裴青野曾提過一嘴,後來自己去了瀛洲,回來又一直在找慕長淵,就把這事給忘了。
裴青野說:“她心思敏銳,已經開始猜測您就是上神本尊,我也不好把話說得太絕對。”
裴青野要是一口咬定此時的沈淩夕絕不是玄清上神,反而暴露出自己什麽都知道的實際情況了。
“我尋思着您要是這兩日有空,可以先見一面,好打消她的顧慮。”
估計對方在仙盟的輩分和修為水平估計都比較高,沈淩夕道:“無妨,我去見她便是。”
裴青野聞言松了一口氣。
沈淩夕遲疑片刻後,又問:“能帶貓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