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牆根

第34章 牆根

溫書堯這通電話打了很久,離得遠,聽不清聲音,只能看到他神情無奈,似乎對面是什麽難纏又可愛的人。

紀裴青猜到是誰,沒有上前打擾。

說來奇怪,許知和溫書堯關系如此親密,許知卻是鮮有的能夠占據溫書堯,而不會被紀裴青嫉妒的人。

紀裴青以前不能理解“愛屋及烏”,但認識許知後,他發覺他沒辦法對許知升起敵意,反而會因為喜歡溫書堯而格外喜愛許知。

畢竟溫書堯跟許知在一起時總是格外放松,神情也格外溫柔。

盡管溫書堯的柔軟從不對紀裴青。

沒在一起時,溫書堯調皮、狡黠,眼睛一挑就像是在憋着什麽壞招,随時随地要給紀裴青難堪。

在一起後,兩人常吵架,頻率高到甚至不能用“隔三差五”來形容,畢竟他們第一次吵架,就在兩人确立關系後的第一個清晨。

那天實驗室氣氛烘托得那麽到位,他們到家後卻沒有繼續。

紀裴青常年熬着,早已經習慣了,溫書堯卻十分缺覺,洗完澡,一進卧室倒頭便睡,快得紀裴青都沒來得及說晚安。

紀裴青第二天早班,淩晨四點,鬧鐘震後,他輕手輕腳起來,到外間去洗漱,臨要出門時,又想再去看一眼溫書堯。

他走回卧室,半蹲在床邊,借着客廳不亮的光線去看溫書堯,看了片刻,便又忍不住去吻他。

紀裴青低頭,輕輕吻在溫書堯額頭上,要離開時,溫書堯輕哼一聲,醒了。

紀裴青半點兒沒有吵醒人的自覺,他撫摸着溫書堯的側臉,享受溫情脈脈的時刻,溫柔地吮他的唇,“我走了。”

溫書堯“唔”了一聲,先是無意識回應了兩下,然後毫無征兆,一腳踹到了紀裴青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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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裴青驚愕地坐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溫書堯又抄起枕頭,一下接一下,劈頭蓋臉砸在了他身上。

紀裴青終于回神兒,下意識擡起胳膊擋着,“怎麽了?”

溫書堯嗓音還帶着剛睡醒的幹啞,他一掌拍開床頭燈,“你走就走!你親我幹什麽?沒看見我還睡着覺?”

這是紀裴青第一次見識到溫書堯的起床氣,只不過他只覺得場景離譜得令人發笑。

畢竟幾個小時前兩人才确定關系,從實驗室到車裏再到卧室,都吻了不知多少次,要不是溫書堯睡着了,估計現在還在翻雲覆雨。

紀裴青不解,男朋友半夜要走,下次再見要等休假,沒有依依不舍也就算了,親一下吵醒他睡覺,至于這麽翻臉?

紀裴青忍不住問:“溫書堯,你有沒有良心?”

溫書堯并不理他,語氣極差,“還走不走?不走我回家睡了。”

他态度十分惡劣,惡劣到紀裴青開始懷疑人生。

他不說話,溫書堯便一言不發開始換衣服。

紀裴青回過神,眼疾手快按住他,忍着火氣,“別氣了,你睡,我這就走了。”

紀裴青一向目中無人,什麽時候對人這麽低聲下氣過,但溫書堯并不怎麽吃這套。

他從小被人哄大的,什麽甜言蜜語沒聽過。

他自顧換衣服,換完衣服直接從床上站到地下,指揮紀裴青,“給我找雙襪子。”

紀裴青到底是不想讓他走,徹底沒轍,壓着溫書堯的肩膀讓他坐回到床上,妥協了,“起床氣怎麽這麽大?下回不吵你就是了。”

溫書堯坐在床上,壓着唇角一言不發。

他面上還帶着困意,頭發蓬松又淩亂,漂亮的眼睛被纖長濃密的睫毛半擋着,雖然在鬧脾氣,但并不令人厭煩。

紀裴青極沒出息,剛升起的火頓時便消了。

他甚至毫無原則地想,溫書堯這麽可愛,脾氣爛點又怎麽了?

紀裴青重新半蹲下來,讓溫書堯光裸的腳踩到自己膝蓋上,用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嗓音說:“襪子在衣櫃抽屜裏,你醒了自己去拿。”

溫書堯不理睬。

紀裴青抓着溫書堯的小腿,看着他濕潤的眼睛,忍不住脫口道:“寶寶。”

話一出,兩人均是一愣。

幾秒後,溫書堯條件反射地抽回腿,頃刻間,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

紀裴青也只是一時情緒激動,口比心快,說完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但見溫書堯這樣,他又覺得可愛。

他頓了片刻,仰起臉去吻溫書堯,舍不得道:“我得走了。”

溫書堯似乎起床氣也消了,但并不看他,含糊道:“趕緊滾蛋。”

紀裴青這才起身,理好襯衫,囑咐道:“勤看手機,別不回消息。”

兩人第一次争吵,因為紀裴青色令智昏,有驚無險地掀過去了,但兩人之間的和平狀态也并沒持續很久。

溫書堯的起床氣像是一個不好的征兆,不詳地預示着紀裴青的戀愛之路并不會太順遂。

在日後相處的日子中,紀裴青悵然地驗證了自己某個不妙的猜想,即未在一起時,溫書堯的很多狀态都是假裝。

嘴甜是假裝。

黏人是假裝。

對紀裴青的尊敬和仰慕也是假裝。

他對紀裴青的稱呼從“師哥”一路降級到“裴狗”,主動給紀裴青發消息的頻率從“數不清”到“寥寥無幾”。

兩人打電話的時長甚至比不上溫書堯和許知打電話時長的三分之一。

正如此刻,溫書堯在樹下跟許知煲電話粥時,被自己師弟拉進黑名單的紀裴青只能眼看着。

許知挂斷跟許知的電話,已經是十幾分鐘後。

紀裴青輕嘆一聲,正要走過去,卻被人搶了先。

王為先從另一個方向過去,率先走到了溫書堯身邊,兩人并排站得很近。

王為先大概常年健身,身段很好,饒是紀裴青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客觀,這位王師兄作為當年醫學院的顏值代表之一,确實養眼。

不過越是這樣,見他和溫書堯站在一起,紀裴青越是忍不住多想。

他思考間已經走上前,恰好聽見王為先帶着笑的一句,“那時候要給你二作你也不肯,名字跟你挂在一篇論文裏的機會就這麽沒了。”

他說:“不過還好有這個項目,不知道書堯這次肯不肯給機會?”

紀裴青驀地頓住了腳步,溫書堯禮貌的笑意也僵了一下。

王為先這話說得很有技巧,很大方,說是玩笑話也可以,但意思卻都點到了,明白表明了自己是有想法的。

但偏偏……他不明說。

說到底,王為先也從沒做過什麽引人遐想的舉動,試探點到為止,留的空間很多,溫書堯也不好說什麽。

就像幾年前一樣。

溫書堯沉默是因為不想讓自己顯得自作多情,也不想讓王為先難堪,但看在紀裴青眼裏,卻又偏偏顯得格外多情。

在他看來,王為先的态度已經十分明确了,溫書堯為什麽不拒絕?

他再聽不下去,走上前打斷二人,“聊什麽呢?”

“裴青?”王為先語氣仍舊從容,絲毫看不出有任何挖牆腳的嫌疑和心虛,“吃好了?”

紀裴青冷着臉,攥住溫書堯的手腕,動作有些強硬地将溫書堯帶到自己身邊,話卻說得彬彬有禮極了,“嗯,我師弟總也不進去,我出來看看。”

他話裏有話,王為先也并不惱,笑着說,“我跟書堯敘敘舊,耽誤了點時間。”

“敘舊?”紀裴青聲調略略上揚,話說得已經不太客氣,“下回叫上我一起吧,我和王師兄能聊的應該更多一些。”

王為先視線定在溫書堯被握着的手腕上,頓了片刻,再開口就多了些抱歉,“裴青,是我誤會了。”

他态度過于坦然,倒顯得紀裴青小氣了。

氣氛不太和諧,溫書堯打了個岔,跟紀裴青說:“有點困了,回去嗎?”

王為先見狀,主動說:“那明天見。”

說罷便轉身往餐館走去,紀裴青往側邊移了一步,恰好擋住溫書堯目送王為先的視線。

人走遠後,紀裴青立刻撂了臉子,他神色不快,話也說得很不中聽:“你跟他敘的哪門子舊?”

溫書堯理都沒理他,轉身就往酒店走。

紀裴青追上去,又伸手去圈溫書堯的手腕,“溫書堯!”

“幹什麽?”溫書堯沒好氣地問。

眼見着他又要發火,紀裴青不願在外邊跟他吵,脫口而出的質問難得有眼色地轉了話鋒,他沉聲道:“先回去。”

兩人心照不宣,誰也不願意在外頭丢臉,回了酒店。

紀裴青刷了卡,酒店門一合,溫書堯連換鞋的機會都沒給他,便說:“你再去開一間房。”

紀裴青動作一頓,“嗯?”

溫書堯說:“我不打算跟前男友住一間房。”

這就是吵架開場白了。

紀裴青面色一僵,但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聲音卻沉得幾乎聽不清,“你什麽時候跟他走這麽近了?”

溫書堯進屋,姿勢放松地将自己往沙發裏一摔,嘲道:“我還真不知道哪家當師哥的管天管地,還管師弟跟誰走得近的。”

這話說得簡直混賬到家了,紀裴青當即氣得氣兒都喘不勻了,他說:“師弟我管不着,愛跟誰跟誰,你不行。”

溫書堯不答話了,撈過手機自顧低頭擺弄。

紀裴青被忽視了個徹底,不甘心地走到他跟前兒,從他手裏拿過手機,不許他再看,冷着臉,“你給誰發消息?”

溫書堯仰着臉看他,挑釁一笑:“給相好兒的啊。”

紀裴青捏着他的手機恨不能摔下樓去,他咬着牙,盡量冷靜,“沒完了是吧?故意說這樣的話,往誰心窩子裏戳呢?”

溫書堯好整以暇地問:“說哪樣的話?戳着誰心窩子了?”

“溫書堯!”紀裴青道:“你別太過分!”

他說:“王為先什麽意思別告訴我你看不明白。”

他氣得不行,溫書堯輕飄飄一句就将他打發了,“都分手了,你管我跟誰好。”

“我說了我沒答應!”紀裴青終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齒道:“你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我就這麽讓你不滿意?”

兩人吵架,溫書堯永遠都是游刃有餘的那方,任由紀裴青怎麽吵,他态度都輕飄飄,偏偏越是如此越令人火大。

溫書堯只一句話又将人氣壞了,他說:“再滿意的人也會膩啊。”

紀裴青登時便愣住了,他幾乎是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膩?”

終于,再見之後頻繁被無視的氣惱、今晚的酸意、此刻的無奈,層層堆積,到達頂峰了。

他無力又狂躁地質問,“什麽叫膩?喊我心肝兒的時候怎麽不說膩?在實驗室摟着我脖子親的時候怎麽不說膩?”

紀裴青氣得胸膛不住劇烈地起伏,說着,擡手一指标間裏那兩張大床,喊道:“你他媽一宿宿躺在我身子底下叫床的時候怎麽不說膩!”

溫書堯也惱了,一拍沙發站起來,“你他媽跟誰……”

他沒喊完,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具是一頓,溫書堯黑着臉坐回到沙發上,偏頭看向窗外,紀裴青則做了幾個深呼吸,臉色冷峻地過去開了門。

門一開,陸蔚然抱着電腦站在門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紀裴青一眼。

紀裴青皺眉,側身讓她進來。

陸蔚然回身關上門,将帶來的電腦放到桌上,“跟你們确定一下明天的路線。”

兩人吵到一半被打斷,氣氛一散,倒是都冷靜了些。

溫書堯坐過去,“講吧,師姐。”

陸蔚然打開自己帶來的電腦,調出軟件,對着屏幕上一張打了紅色标記點的地圖說:“明天就要分開走了……哦,對了。”

兩人同時看向她。

陸蔚然說:“下次二位吵架……嗯,或是想做點別的事,記得小聲點兒,隔壁可聽得一清二楚。”

溫書堯:“……”

紀裴青:“……”

他說怎麽早不來晚不來非得這會兒來?敢情這點子牆根兒都讓她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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