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4)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24)
沈明恒似是沒想到他這麽積極造反, 愣了一下,笑着說:“孤雖許久沒關注長安事,但是孤知道, 你上一秒打出這個名義,下一秒章惟德、尹則誨便會人頭落地, 然後你就會被打成反賊。”
師出有名還是挺重要的,秦離洲希望他的主君能堂堂正正登上皇位, 無人可指摘其名正言順。
秦離洲想了想:“直接說昏君無道呢?”
“不妥不妥。”沈明恒搖頭:“在沈績治下期間收複疆土,那就是他的功勞, 人心未散, 在許多人眼裏, 他只是無能而已,算不上無道。”
就算是昏君, 身邊都還會有幾個愚忠的大臣。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 人們對皇帝的容忍度實在太高,錯非被逼至絕境, 錯非聖上做出實在天怒人怨之事, 他們也不會選擇造反。
“再者說, ”沈明恒道:“将士們是帶着回京接受封賞的喜訊去的,你在這時起義,讓将士們怎麽想?他們或許會站在你這邊,可封妻蔭子、加官進爵近在眼前……”
沈明恒搖搖頭:“秦将軍, 別讓大家怨你。”
“那怎麽辦?”秦離洲撓頭,“宋先生,你說句話啊。”
宋先生身為殿下的謀士, 這等要事,怎麽一言不發。
宋景年冷笑一聲:“我說與不說又能如何?殿下心裏不是已有成算了嗎?”
虛心納谏的姿态沈明恒倒是做得挺足, 但這人決定的事,什麽時候更改得了。
看見宋景年生氣了,沈明恒連忙神色一凜,很沒有誠意地勸慰:“宋景年,你這麽愛生氣,容易老得快。”
宋景年眉心突地一跳,幾乎要咬碎牙齒。
他手指在衣袖遮掩下捏住腕間的佛珠,默念幾句清心咒,勉強冷靜下來,“殿下不妨直說,在下也好早做準備。”
語氣仍帶着幾分火氣。
沈明恒遺憾嘆氣:“孤真沒準備,孤又不是見不得人,讓沈績知道孤還活着也無妨,順其自然就是。”
宋景年皺眉,不敢置信地問:“聽殿下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回京?”
“對啊。”沈明恒點頭,驕傲道:“就算讓長安知道又能怎麽樣呢?天下之大,他們能耐孤何?”
秦離洲愣了一下,“可皇帝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莫非殿下想再假死一次?”
“這次沒必要,沈績會幫忙宣揚的。”沈明恒笑意盈盈。
就算被貶為庶人,他身上也流着皇族的血,一樣有繼承大統的資格。
一個賊人冒充太子身份在邊境攪弄風雲,丢的是皇室的臉,沈績只能承認沈明恒的身份。
可科舉改制本就為沈明恒積攢了士人心,如今又有了這麽高的聲望,他要是活着沈績怎麽能放心?
沈明恒不用多想就知道沈績會怎麽做。
“奸臣當道,亂我山河,皇太子是朕最心愛的孩子,朕日夜憂心,恐他遭章家毒手,故而暗中給秦将軍下令,令太子假死,遠赴邊疆,既保全性命,也為大周做些實事。”
沈明恒做詠嘆調,搖頭嘆息:“幽檀收複了,太子不幸殉國,嗚呼哀哉。”
如此一來,沈績作為沈明恒的父親、作為這一切的安排者就能接手大半的民心,又有能臣名将輔佐,就算先帝活過來都很難動搖他的皇位。
只要沈明恒再也不出現。
秦離洲也能想到沈績能得到的好處,他不甘心地問:“殿下,那我們便任由他如此?”
那是他們殿下的功勞!
沈明恒無所謂道:“随他去吧,假的就是假的,他要踩着孤得民心,遲早會反噬。”
見秦離洲還是一臉迷茫,沈明恒解釋:“孤無意山河,能與你有這半年際遇已是緣分,你回京之後……”
他猶豫片刻:“沈謙益的心性與才幹孤是了解的,你可以考慮考慮。”
後半句聲音越來越小,仿佛自己也察覺到了這句話裏濃濃的始亂終棄之感,故而心虛地閉上嘴。
系統遲疑片刻:[宿主,你要是真想,這個任務放棄也沒關系。]
沈明恒哽了一下:[沒必要,真沒必要,六兒,你怎麽這麽不愛崗敬業?]
[宿主開心更重要。]
沈明恒笑了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您說什麽?”秦離洲險些沒站穩,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說您無意皇位?我沒聽錯吧?”
一時間連說慣的自稱都忘了。
開什麽玩笑啊,這是沈明恒啊,以他的皇室出身,以他的文治武功,他說無意皇權?
雖然很大逆不道,雖然不應該,但秦離洲真的很想委屈地大吼一聲——那你來燕丘做什麽?
給了他那麽高的期待,讓他有了那樣美好的願景,要他怎麽接受那個未來不會存在!
宋景年早就聽過一次類似的言論,沒秦離洲這麽大反應,還能鎮定地問:“殿下既不打算回京,之後有何安排呢?”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沈明恒聲音平靜,像是摻着嘆息:“淮北有旱,關東有澇,何處需要,孤便去何處。”
所以他才會來燕丘,因為燕丘也曾需要他。
“不是,您圖啥啊?”秦離洲徹底不懂了。要是說不想擔這份責任他還勉強能理解,但這聽起來怎麽像願意做事但是不願意享福呢?不要俸祿白幹?天底下竟有如此愚蠢……高風亮節之人?
宋景年忽而想起在長安時沈謙益的親顧茅廬,也講到了戰火,也提到了天災,不同的是,沈謙益想要他們效忠,沈明恒卻要他們放手。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以為,為皇為帝,殿下能做的事情更多。”宋景年語氣澀然地問:“您是怎麽想的呢?”
沈明恒理直氣壯:“孤早跟你們說過,沈謙益會是個好皇帝,京中有他,孤回去做什麽。”
宋景年與秦離洲同時怔住。
怎麽會有人……連皇位都可以拱手相讓呢?
秦離洲微垂下頭,既是為自己小人之心的揣測而羞愧,也是不甘心。
為何這世上,總是好人受委屈?
宋景年沉默片刻,輕聲應了句“好。”
不理會秦離洲焦急的眼神,宋景年起身行禮,“我是殿下的謀士,自當以您的意旨為先。”
沈明恒今年還沒及冠,正該是無拘無束的年紀,偏偏一直在付出。
他本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少年郎,有着最顯赫的家世,卻不曾得幾分愛護。他們故意将他養成張揚跋扈的性子,可他依舊自己生出了柔軟心腸。
張揚與善良,原來并不沖突。
沈明恒眨了眨眼,“以你的才學,何必跟在孤身邊蹉跎光陰?景年,你即便回京,依然是孤的謀士。”
宋景年淡笑:“那可否求殿下送我一程?”
他的小太子,明媚似驕陽,驕傲如羽鳳,合該永立雲端。
這些年他已經受了太多委屈,無人知他的滿腹才學,無人知他的寧折不彎。那時是為了天下蒼生,宋景年只能忍了,可單單一個沈謙益憑什麽也要沈明恒退讓呢?
他要當沈明恒最忠誠的謀士,他不能出手,沒關系,不是還有周時譽和文黎嗎?
沈明恒狐疑:“只是送你一程?”
“當然。”宋景年問心無愧地微微颔首,“殿下不想再看看長安嗎?我雖不知殿下為何對三皇子信任有加,但人心易變,國君與社稷又是重中之重,殿下不想再确認一下嗎?”
他頓了一下:“就當是為了我,殿下陪我回去可好?”
沈明恒偏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可以。”
大軍開拔在即,有許多事等着秦離洲安排,他神情恍惚地往外走。
剛走出兩步,忽而轉身回來,重重跪倒,“臣請罪。”
“将軍,這好像是你第二次向孤行此大禮了。”沈明恒淡淡笑了笑,“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臣不知殿下無意回京,殿下踐諾如山,是臣妄言了。”
沈明恒對那小女孩說要留下時,是真的做了不走的準備。
沈明恒無奈:“可是你沒說錯不是嗎?為什麽要為正确的事情請罪?”
秦離洲認真反思:“臣對殿下不夠信任,才會屢次質疑。”
沈明恒露出一個無語的表情,“将軍,你是孤的将軍,不是奸佞。孤要是需要應聲蟲,滿城都是,何必要來尋你?以你的才識,豈非暴殄天物?”
他輕哼一聲:“你若沒了自己的主見,我才不會要你。”
秦離洲目光輕顫。
他聽過很多人叫他将軍,可沒有一句能像沈明恒一樣給他帶來如此深切的感動。
将士們叫他将軍是出于敬仰,皇帝稱呼他将軍是要他守國門,而在沈明恒眼裏,“将軍”似乎不只是一個純粹的官職名,它象征着更大的使命,也代表着絕對的榮譽。
保家衛國、寧折不彎、兵法卓絕、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這才是沈明恒眼中的将軍。
所以沈明恒每叫他一次“将軍”,他都能感受到其中莫大的認可,即便皇帝收回了他的虎符,卸了他的職位,他也還是将軍。
“這可是殿下說的,往後臣若是有悖逆之舉,殿下可不許降罪。”秦離洲玩笑般說道。
沈明恒翻了個白眼:“只要是為了天下蒼生,你就是把孤砍了,到了地底孤都沒臉怪你。”
宋景年嘆氣,無力道:“殿下,別說這種話。”
“不好了,殿下,将軍,外頭來了好多百姓,你們快出去看看吧。”
暫時充當門衛的士兵急匆匆地進來禀告。
沈明恒愣了一下,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