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江序洲緩了一會兒, 才開口問道:“是嗎?”
話到嘴邊,到底還是顧忌到冉慧娴還在旁邊,沒有明着問。
“不是。”
阮明栖壓低聲音, 他們在土房子裏找到的血跡經過DNA的比對, 确定和冉桂峰父子沒有親緣關系,也就證明血不是常英的。
“你在想什麽?”林培鑫見阮明栖愁色不減,似乎在思索什麽。
阮明栖往冉慧娴方向看了一眼, 發現她還是保持着相同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程曉斐失蹤了, 一個即将生産的孕婦消失了這麽久沒有消息, 不可疑嗎?”
丈夫冉文樂對妻子的失蹤不聞不問, 以他們家這麽重男輕女的态度, 程曉斐肚子裏的孩子性別未知。
雖然不能保證百分百是男孩,但還是有一半的可能性, 他會完全放棄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 放任妻子的失蹤?
這一點一直讓阮明栖非常的懷疑, 還有很奇怪的一點,土屋裏究竟有什麽東西, 讓他們不惜冒險來處理。
林培鑫皺着眉頭:“去一趟程家?”
阮明栖點頭:“嗯, 待會兒出發去一趟。”
無論三人怎麽勸說, 冉慧娴都不肯離開, 阮明栖只能讓昨晚回去休息,剛來換班值守的警察幫忙看着她一點。
程曉斐的娘家距離元石村不遠, 四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但這個村子的條件明顯要比元石村的條件要差上許多, 進村的路甚至不是水泥路, 車輪滾過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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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調查到的地址,找到程曉斐家時, 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正在摘菜。
“請問是程曉斐的母親嗎?”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點點頭:“我是,你們是誰啊。”
阮明栖和林培鑫都出示了證件:“我們過來是想了解一下你女兒程曉斐失蹤的事情。”
提到女兒,程曉斐的母親文永鳳表情非常的抗拒:“你們想知道什麽?”
帶有一些生硬的語氣,讓他們意識到不對。
“你們上一次聯系是在什麽時候?”
文永鳳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回道:“我不記得了,家裏電話壞了就沒怎麽聯絡過。”
“你平時和女兒聯系都是用電話嗎?”
文永鳳點頭:“對,電話費貴,我們平時都不怎麽聯系。”
他們在問着問題,江序洲目光往身後的建築物看去。
這是一棟很大的土房子,房間數量很多,不太像是只居住一戶人家的樣子。
江序洲往旁邊緊閉房門的屋子走去,門上了鎖,房梁上還挂着蜘蛛網,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而這個時候,林培鑫也走了過來。
“是不是沒見過這種房子?”林培鑫壓低了聲音。
林培鑫是村裏考出去的大學生,對農村的事情要比江序洲和阮明栖這兩個一直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要清楚一些。
“以前的人蓋房子困難,就會很多戶人家一起蓋一棟房子,然後再按出錢出力的程度分配房間,經濟條件稍微差一點的農村很多都是這種形式的。”
林培鑫解釋:“不過随着發展,村民口袋裏漸漸錢也多了起來,經濟條件好一些能買得起房,或者是有能力另外蓋房的都會搬出去,這種土屋子被他們看是自己的老宅、自己的根,哪怕人不住在這也不會給別人,上個鎖留在這,也算是存點念想。”
江序洲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些好奇:“農村改建的時候老房子會被拆除嗎?”
“看改建的範圍,如果到了征地區域,土房子就會被拆,被拆除的土房子有房間的村民會得到一定的經濟補償。”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套老房子裏的村民應該除了文永鳳這一家,其餘都給搬出去了。
江序洲垂眸思索,文永鳳的丈夫在前幾年意外離世,獲得了一筆死亡賠償金。
根據他們調查到的資料,這筆賠償金的數額雖然算不上特別多,卻完全能夠讓文永鳳帶着女兒離開這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可能會倒塌的土房子。
可現在他們所看到的情況是,文永鳳的家裏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照明也是用燈泡。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為了省錢手機也沒有,家裏只有一部座機。
電話線的被老鼠咬斷後,她幹脆連電話都不要了。
江序洲目光從房間裏收回來,走到阮明栖的身邊。
“警官,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文永鳳到底是沒忍住,音調不由的拔高,“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都嫁出去了,我為什還要管她?”
江序洲聽到這句話頓時眉頭皺起,阮明栖更是的沉了臉色。
“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這種糟粕思想,閨女不是你親生的嗎,她結婚了就不是你閨女了?”
阮明栖音調不由地拔高:“什麽叫你為什麽還要管她,你是她媽,你不管她誰管她?”
昨天在醫院裏和冉桂峰問完話,阮明栖心裏就一直憋着一口氣。
冉家根本就沒把程曉斐當一家人看待,好像她就是一個生育機器,目的就是給他們家“傳宗接代”,除此之外毫無作用。
沒想到文永鳳這個當媽的也是這種态度,可見程曉斐平日裏過的都是怎麽樣的日子。
“我給她吃給她喝,養到這麽大也夠本了吧,還要我怎麽管。”文永鳳也生氣了,“要不是為了她,我至于一把年紀還在這裏受苦嗎?”
“警官我也坦白告訴你,我這輩子就沒有對不起他們老程家。”文永鳳憤怒不已,把憋了很久的話一股腦的都給說了。
“當初是她自己死乞白賴非要嫁給冉文樂那個小混子的,整天尋死覓活的的要嫁,我勸了、罵了還遭埋怨。”
“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還給冉家那小混子報信,說我關她。”
“來來來,你看這個桌子。”
文永鳳拉着阮明栖就要進屋:“看到桌上的痕跡了嗎?”
“那都是冉文樂那個小混賬拿菜刀砍的。”文永鳳情緒激動的反問,“程曉斐那個不孝女都能縱容她還沒結婚的男朋友對自己的親媽動菜刀,我為什麽還要管她 。”
“她爸死了的那點賠償金我全給她當嫁妝了,這還不夠嗎,還要我怎麽管她?”
文永鳳的一聲聲質問震耳欲聾,阮明栖他們三個神色各異。
不對,情況和他們調查到的不一樣。
“程曉斐出嫁的時候,你給了他們多少嫁妝?”阮明栖問道。
文永鳳瘦小的身體因為情緒激動,都在輕微的顫抖:“10萬,她爸的‘買命’錢全給她拿走了。”
“他們給你回了多少彩禮?”
聞言,文永鳳嗤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聽到了什麽笑話。
“彩禮?警官你做什麽夢呢?”文永鳳反問一句,“是我們家那不孝女死乞白賴非要跟人家跑的,送上門的東西要什麽彩禮,純倒貼。”
可見女兒的離開是真的傷到了文永鳳,氣話是一句比一句的難聽的。
“我們調查到的情況是,冉家給了你們十萬的彩禮錢,你們家分文嫁妝未給。”
文永鳳剛平複一點的情緒,瞬間又像是個被點燃的爆竹:“放屁,我就沒見到那家人的一分錢。”
一番問題核對後,衆人都沉默了。
第一次警察打電話來詢問程曉斐是否回家,文永鳳之所以會回答女兒回家了,則是因為在警方打電話之前,冉文樂先來過他們家裏。
當時冉文樂氣急敗壞,當着文永鳳的面不停咒罵他們母女兩個都是騙子。
文永鳳從冉文樂的只言片語中得知,程曉斐說謊被揭穿,還偷錢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跑了。
所以在警方打電話來時,她雖然還生着女兒的氣,但為了她的名聲着想就謊稱她回家了。
當時她也就以為是小夫妻吵架,加上又被冉文樂的咒罵氣到,就不想再管這件事情。
直到警方第二次打電話,還帶上門調查,她才知道這段時間自己的女兒一直都沒有回家。
不過她也只是擔心了一陣,沒有深究下去。
文永鳳想着,也許程曉斐是發現冉文樂這人确實不是東西,忍受不了後幹脆跑了,怕回娘家被找到,這才沒有回來。
畢竟自打她嫁去冉家後,每次打電話回來除了要錢就是要錢,一句關心話都沒有。
她也是被傷透了心,才會不管不問。
而在阮明栖他們在元石村所調查的版本裏,完全又是另一番內容。
在他們調查的版本內容裏,冉文樂和程曉斐是在工廠認識的,兩人很快建立男女朋友關系。
但因為冉家的家庭情況要比程曉斐家裏好一些,所以文永鳳獅子大開口跟他們要了三十萬的彩禮錢。
深愛男友的程曉斐得知情況,覺得母親要的太過分,在商談過後,冉家拿出他們最高的誠意,給了十萬當做彩禮。
當時元石村裏的村民都看到了,冉家人用紅布蓋着的彩禮一箱一箱的送出村子。
文永鳳因為和程曉斐鬧的很僵,這麽多年都沒有去過女兒婆家看看,竟不知道那邊把她傳的像是個惡毒岳母。
聽完內容,文永鳳被氣的胸口劇烈起伏,嘴裏不斷咒罵着冉文樂。
直到文永鳳罵痛快了才問一句:“程曉斐是不是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阮明栖點頭:“是。”
文永鳳深吸一口氣,神情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為了排除樣本,阮明栖沒說明緣由,尋了個借口提取了文永鳳的血液樣本。
在他們要離開前,文永鳳突然叫住了阮明栖。
“你們是要回元石村嗎?”
阮明栖看出她眼中的掙紮和猶豫:“是。”
“我想和你們一起過去看看。”
在返程路上,陷入詭異的沉默。
江序洲時不時看向後視鏡,就看到文永鳳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警察的第一次來電話,她為了女兒的名聲沒有說實話。
警察的第二次聯系,她意識到女兒可能後悔了,期待她回家,得到的卻是又一次的失望。
第三次,她鼓足勇氣,帶着忐忑的心情去往女兒生活多年的婆家,親眼看看她有意忽視掉的過往。
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女兒,文永鳳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已經不清楚現在究竟什麽才是真相。
她想要一個答案,似乎又在害怕這個答案。
這一趟出門,江序洲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和壓抑,生活的重擔下,誰活的都不容易。
……
文永鳳很少出門,不習慣坐車,哪怕阮明栖已經把車開的很穩,車速盡可能的降下來,依舊讓她難受的厲害。
一下車,文永鳳就沖到路邊吐了起來。
江序洲從車上拿了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和一小包的面巾紙,遞給阮明栖,示意他過去:“你在文家的時候說話态度不是很好,順帶道個歉吧。”
因為誤會産生的指責,阮明栖一直記着,文永鳳的狀态不是很好,他也就一直沒找到個合适的機會說句抱歉。
阮明栖順勢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朝文永鳳走過去。
林培鑫也拿了瓶水:“你要嗎?”
江序洲搖頭:“不用,謝謝。”
“你倆關系是真鐵啊。”林培鑫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什麽事你都給他想好了考慮周全,怎麽就沒人給我這麽操心呢。”
江序洲聽出話裏有話,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發現林培鑫眸中笑的看着他。
昨天晚上那強行抱人取暖的樣子,林培鑫要是再看不出點什麽來,真就是阮明栖罵的眼盲心瞎了。
江序洲沒否認,唇角微微揚起。
關于江序洲喜歡的對象是男生的事情,在前段時間林培鑫想給自家表妹介紹給他時就知道了。
那時候他倆在一起吃飯,林培鑫是想來試探試探江序洲對相親的态度,沒想到得到了這麽一個答案。
沒來得及多問,他就接到了要去下楓村出外勤的任務。
案子在前,也就沒時間多想,一來二去就給耽擱了。
沒想到時隔一個多月,突然看出點門道來。
“是他吧。”林培鑫的語氣十分肯定。
江序洲目光落在照顧文永鳳情況的阮明栖身上,看他大大咧咧的樣子,心比誰都細。
“嗯。”江序洲沒有否認。
林培鑫得到了意料中的肯定答案:“我怎麽覺得他好像不知道?”
江序洲自然明白,林培鑫口中的不知道是指阮明栖不清楚自己喜歡的那個人是他。
“他剛知道我有喜歡的人。”
林培鑫:“我看他那‘小氣’樣,肯定也是喜歡你的,窗戶紙什麽時候捅破?”
江序洲輕笑一聲:“那得看他自己什麽時候想明白,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林培鑫挑了挑眉,雖然不太明白,好像還挺帶勁的,他樂得看阮明栖什麽時候醒悟。
他們一行人回來的時候,程晉和唐風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阮明栖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出什麽事了?”
“黃章宗死了。”程晉語氣沉重。
“死了?”阮明栖驚了一下,“怎麽死的?”
“吊死,用床單綁在水管上,半蹲在地上,自己把自己給勒死了。”
程晉的話像是投入水裏的一個炸彈,爆炸發生後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人會有求生的本能,這種方式的自缢,但凡黃章宗想活,他都可以随時終止行為,但他還是死了。
“為什麽,他妻子不是還在醫院裏嗎?”林培鑫是和唐風聊過案情的,對于黃章宗的死非常意外。
“他妻子死了,就在他自缢前的半個小時。”唐風說。
“手術的情況不好嗎?”林培鑫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
唐風看了一眼程晉,見他沒什麽反應,也知道沒什麽不能說的,重重的舒了口氣。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她是被人捂死的。”
黃章宗的妻子剛做完手術不久,還在恢複期,身體非常虛弱,又是在醫院裏。
他們很難想象,一個病人會在醫院裏被人給捂死。
“誰幹的?”阮明栖問道。
江序洲看到他們的反應,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可怕的想法,卻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