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一瞬間, 冉桂峰腦子空白了一下,好像被人打了個悶棍,雙眼瞪的老大, 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心髒瘋狂地跳動着, 意識回攏後,冉桂峰下意識要從座位上站起,動作被椅子限制, 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你們憑什麽挖我媽的墳!誰同意你們這麽幹 ,我要告你們, 我要告你們!”
冉桂峰表情猙獰, 聲嘶力竭的吼叫着,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整張臉漲的通紅。
“挖人祖墳不得好死,你們是警察了不起嗎!”
冉桂峰情緒太過激動, 整個審訊室裏回蕩的都是他的聲音。
巨大的動靜驚動了整個派出所, 審訊室的玻璃窗外圍了好些人在張望。
阮明栖冷眼看着他的癫狂, 他真的那麽在意自己的母親被挖墳嗎?
不見得,比起被挖墳的憤怒, 他更多的是驚恐。
藏在憤怒情緒之下, 他的額頭和鼻尖都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無聲地揭示出他內心的慌亂。
“常英下葬, 是你這個做長子的将她放進棺材,并且在喪禮及出殡下葬前的這段時間裏, 只有你和冉文樂接觸過棺材, 孩子的屍體是你們誰放進去的嗎?”
冉桂峰的情緒依舊十分激動:“什麽放進去的, 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們幹的!”
阮明栖見他們不見棺材不掉淚,立馬給出他想要的證據:“裝有孩子屍體的編織袋膠帶上, 找到幾個清晰帶血的指紋,比對結果需要我告訴你嗎?”
相比起其他樣本檢測,冉桂峰他們幾人的指紋在前兩次的調查中就已經錄入了系統。
在現場棺材內部找到指紋後,就已經先傳回系統裏進行比對。
比對結果出的很快,江序洲在剛剛也和阮明栖一起說了這件事情。
冉桂峰大吵大鬧的行為就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呆愣愣的看着阮明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顫抖。
“指紋……怎麽就有指紋。”
冉桂峰眼中滿是驚恐的神色,腦子好像短路了一般,重複着阮明栖剛剛說過的話。
編織袋膠帶上找到的指紋,經過比對結果确定,是冉桂峰和冉文樂兩人的。
雖然目前無法确定,血指紋上的血究竟是誰的,但冉桂峰和冉文樂都不無辜。
……
初步屍檢情況确定後,嬰兒屍體就被裝進了屍袋送下山。
提取的樣本很快送到實驗室去檢測,棺材裏只找到了孩子的屍體,程曉斐行蹤不明。
如果DNA比對結果的顯示和文永鳳和冉文樂存在親緣關系,也就能證實孩子的身份。
可若是這樣,親生孩子尚且出生就“死亡”,程曉斐的情況恐怕更加危險。
孩子的襁褓外還有一層編織袋包裹,開口的用位置用繩子和交代雙重束縛。
膠帶和繩子被拆解開的一瞬間,惡臭撲鼻襲來,離的近的幾人腦子都嗡了一下。
看到屍體情況的那一刻,衆人臉色都變了。
屍體已經形成了屍蠟,樣子十分吓人。
臨時解剖室內,林培鑫和唐風帶上毒氣面罩,案子是阮明栖在辦,唐風這個師傅做副手,在一旁幫林培鑫記錄數據。
高度腐敗的屍體會散發出惡臭且有毒的氣體,盡管兩人都已經帶上了防毒面具,卻不能完全過濾掉有毒氣體。
兩人強忍身體的不适,在沒有新風系統的環境裏工作。
嬰兒屍體以一個怪異的姿勢蜷縮在襁褓裏,雙腿折疊在胸腔的位置,整個人像紙張一樣被折疊起來。
林培鑫眉頭緊鎖,心情十分沉重。
不僅僅是外面的編織袋上纏繞了大量的膠帶,就連襁褓上都裹纏了厚厚一層。
“小心點,別把組織液甩出來了。”唐風見狀,立馬放下手中的筆記本和筆上手幫忙。
将膠帶和襁褓、襁褓和身體組織分離,就已經讓林培鑫滿頭是汗。
将襁褓褪下來後,哪怕隔着兩層手套,都能清晰感受到手上滑膩的感覺。
包裹的太過嚴實,組織皂化,面容模糊無法看清樣貌。
為了更好的檢查,需要把孩子的身體伸展開。
“屍體呈現皂化反應,身體組織腐敗嚴重,皮下肌肉組織清晰可見。”
唐風顧不得去洗手,更換了手套後繼續做記錄。
皂化後的屍體就像是渾身打了大量的肥皂,難以控制不說,一用力會有有黃色粘稠液體從指縫中滲出,多看一眼都是對生理及心理的雙重挑戰。
“肩關節骨折,右手小臂有長五厘米的骨裂。”
唐風在旁邊快速記錄信息,每擡頭一次協助配合屍檢照片,他的眉頭就擰緊一分。
法醫最害怕的就是遇上有小孩子的案子,不是因為孩子的屍體難以解剖,而是難過和揪心,給予到的心理壓力會更加大。
一番檢查後,發現孩子身上多處骨裂,并且大腿及手臂部分有燒燙傷的痕跡,臀部位置沒了一大片的皮膚。
林培鑫還以為是自己分離襁褓時撕扯掉的,檢查過後的發現卻是沒有。
孩子在被包裹進襁褓的時候,就已經缺失了一塊組織。
接下來需要判斷清楚孩子的死亡原因,從表面情況,頸部沒有發現致命外傷,甲狀軟骨沒有骨折,排查頸部施加外力導致的窒息。
口腔檢查時,林培鑫整個人呆愣住。
他發現孩子的口唇部有黑色絲線,将上下嘴唇縫合起來。
“口腔情況如何,是否有損傷?”唐風久沒聽到林培鑫的聲音,主動開口詢問了一句。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到回應。
唐風擡起頭來,就看到被林培鑫小心翼翼挑出來的縫線口。
孩子的口唇部位一半被縫了線,另一半口唇處有明顯的撕裂傷,應該是孩子大哭時撕扯到了傷口,導致縫線位置撕裂。
“唇部……唇部有縫合傷,長度兩厘米。”
林培鑫的聲音有些抖,呼吸明顯不穩。
将孩子的嘴巴縫上,哪怕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為什麽。
剛出生的孩子只能用哭來表達自己的需求,把嘴縫上孩子就哭不出聲來,就算有動靜,也非常的小聲。
喪葬隊伍之所以說聽到宛若野貓的叫聲,聲音很小,很也有可能就是因為孩子嘴上的縫線只崩裂了一半,他哭不出來,也沒有多少的生命力去哭。
唐風反應過來後,快速在本子上記錄數據,防護服下,胸口起伏明顯。
完成照片拍攝後,林培鑫剪開孩子口唇處的縫線,查看口腔內部的情況。
這一看,本就一直強忍情緒的林培鑫繃不住了。
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林培鑫立馬暫停手上的工作,仰起頭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唐風自然也是看到了口腔內部的情況,作為師父這個時候他應該“批評”林培鑫的“不專業”。
可作為人,他有這樣的反應太正常了。
“還能繼續嗎?”唐風問,“要是堅持不了,換我來。”
林培鑫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我可以,馬上。”
正常情況下,孩子的屍檢要比成年人要快一些。
現在因為這些“插曲”,使得速度減緩了不少。
屍檢完成後,将孩子被切開的傷口縫合,林培鑫和唐風站在臨時解剖臺前好一會兒。
阮明栖趁着短暫的輪休時間,立馬趕回村裏了解情況。
當他回來時,就看到林培鑫蹲在牆角,雙眼通紅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阮明栖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相隔只有兩米的距離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放緩腳步。
“怎麽自己蹲在這裏?”阮明栖熬了40個小時沒合眼,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林培鑫擡起頭,想跟他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哽了一下,眼圈紅的厲害,還泛着水光。
幾個深呼吸後,情緒才調整過來。
“我師父和程隊一起去醫院審訊冉文樂了,小江清晨送冉慧娴去醫院,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林培鑫反應有些慢:“我留下來等你,順便盯着一點文永鳳的情況。”
阮明栖點頭:“屍檢情況怎麽樣?”
從審訊室裏出來,阮明栖就立馬開車往回趕,路上郵箱收到郵件的聲音響起,不用想也知道應該是林培鑫發來的屍檢報告,他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孩子的死因是窒息死亡,無按壓扼頸傷痕,口腔有大片燙傷水泡,口唇部位有黑色絲線縫合。”
阮明栖愣了一下,立馬追問一句:“為什麽會有水泡?”
“很大的可能是有人給孩子喂了滾燙的東西,在口腔裏燙傷形成的。”
林培鑫解釋:“孩子的胃部也檢查過,裏面除了羊水成分外,什麽都沒有。”
“從胃容物的檢測情況,孩子在出生後就沒有吃過任何的東西。”
他們檢查過食道,燙傷僅存在于口腔中,也就是說滾燙的東西并未進入到孩子的食道,胃容物裏自然檢測不到東西。
“另外臀部位置确是大塊表皮,經過傷口檢查,發現有燙傷痕跡,且傷口具有生活反應,是在燙傷後被活生生揭下來的皮膚所形成的傷痕。”
林培鑫哽咽了一下:“全身多處骨裂,肩關節脫臼,皮下出血情況判斷,所有傷痕均為生前傷。”
直到說完所有情況,阮明栖都沒有反應過來,難以想象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怎麽會傷成這樣。
“是女孩兒嗎?”阮明栖握緊雙拳頭,怒氣快要壓制不住了。
林培鑫點頭,聲音帶着哽咽的沙啞:“是,肚子上還帶着一截臍帶,應該剛出生不久。”
說完這些,林培鑫才反問一句:“冉桂峰交代了嗎?”
“嘴硬的很,什麽都不肯說,咬死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連續40個小時的審訊,徐廣娟和冉文海頂不住都說了,程曉斐和他們一起回了村子,只有冉桂峰還在抗。
徐廣娟和冉文海交代,把人從醫院裏帶回來後,程曉斐就被冉桂峰帶走了,去了哪裏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兩人的心裏防線已經徹底被擊潰,從反應來看也不像是在說謊,程曉斐的行蹤最後還得從冉桂峰和冉文海的口中得到答案。
“文永鳳情況怎麽樣?”阮明栖嘆了一口氣,疲憊又無奈,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找人看着了,我們這邊上山下山又是屍檢的,動靜不小,雖然我們都在瞞着她,可難保她自己猜出點什麽。”
阮明栖面色凝重,如果程曉斐真的出了意外,文永鳳知道後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說完,阮明栖轉身要走。
“你去哪?”林培鑫情緒調整的差不多了,看阮明栖又要走的樣子,立馬把人叫住。
“不放心,去醫院看看。”
江序洲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明顯情緒不對,加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覺得有必要過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林培鑫說,“找個人來開車吧,你太長時間沒休息了,疲勞駕駛不安全。”
阮明栖熬了很久,林培鑫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精神緊繃的完成屍檢,而後一直沉浸在情緒中。
林培鑫沒等他回答,快步進屋找了個警員來幫忙開車。
兩人到醫院的時候,江序洲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雙目緊閉的在養神。
他聽到有腳步聲在靠近,并且從那個腳步聲裏,他知道其中一個人是阮明栖。
一夜無眠,加上來醫院後折騰了許久,哪怕知道有人來了,眼皮就跟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擡不起來。
熟悉的氣息靠近,緊接着就感覺到身上有東西落下。
“去下面車上睡吧,走廊太冷了。”阮明栖說。
江序洲睜開眼睛,唇角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容:“不用了,下去也不放心。”
“你胡茬長出來了。”江序洲看着他憔悴疲憊的樣子有些難受。
“你的也是。”阮明栖看到他的臉,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放松了不少,“等回去了哥請你去修面。”
江序洲唇角微揚,只是因為心裏藏着事情,笑意并不達眼底:“好。”
“我還損失了兩百塊錢,你要不要給我報銷。”江序洲語氣放輕松了幾分。
“行,給你報銷,還多給你兩百。”
阮明栖自然聽說了三爺的事情,對于江序洲和林培鑫被糊弄走的三百塊錢,又好氣又好笑。
閑話幾句,江序洲把給冉慧娴辦理的醫院單子給他們看了一下。
冉慧娴因為徒手挖墳,十個手指指甲蓋掀掉六個,剩下幾個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清晨把人送到醫院來的時候,光是清創就折騰了好長時間。
十指連心的劇痛,讓本就哭的精疲力盡暈厥過去的冉慧娴被生生疼醒。
護士按不住她的掙紮,江序洲在完成各種繳費手續後立馬過來幫忙控制。
好不容易清創結束,冉慧娴卻又發起了高熱,一瓶接着一瓶的吊瓶在挂,偏偏又都是小瓶的藥水,得在一旁盯着,防止藥水挂完沒有及時更換,導致血液回流。
這麽折騰下來,鐵打的人都扛不住。
阮明栖起身往病房裏看了一下,冉慧娴因為藥效的緣故睡着了,整張臉慘白到沒有一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