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卑微
卑微
蕭雲舟不敢相信此人就是連雲祁，愣了半晌沒有回答。
連雲祁死死的将頭埋在地面上，在蕭雲舟看不到的視角裏，他緩緩阖上了那雙如同琥珀般漂亮的眸子。
“少主，前些日子是奴昏了頭，那時…現在奴明白了，都是奴的不是，求您開恩！”
“不行，他必須得離開這裏。”
不由蕭雲舟回答，阿仙便出口拒絕了連雲祁的請求，她眉頭微蹙，強忍住身體的不适，緩緩來到了蕭雲舟身側，低頭望向地上那個卑微的少年，雙眼微眯。
哪怕連雲祁伏在地上，只能看見他雪白的長發及略帶力量感的身體曲線，她也能感覺這家夥渾身上下莫名散發着勾人心魄的氣息，饒是她這麽多年一直清心寡欲，都覺得心神蕩漾。
蕭雲舟一直緘默不言，目光楞楞的，有些詫異，阿仙的話在連雲祁耳中仿佛置若罔聞，他仍是跪在地上，只是那雙褐眸不知何時睜開了，睫羽輕顫間，有一種名為“不甘”的情緒從他眼中劃過。
“你真的是連雲祁？”
伏在地上的連雲祁一愣，心中一喜，趕忙回道：“是，正是！”
“你為何突然…？”
連雲祁自然知道蕭雲舟要問什麽，于是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從未覺得自己的腦袋如此清明過，好像烏雲突然散開一般，一切都清晰了。
“奴現在已經變得聰明了，少主能否看在奴孤苦無依的份上，給奴在府中安排一個差事，哪怕是雜活也可以，只要能待在你身邊…”蕭雲舟思忖片刻
“阿舟，萬萬不可啊！”
阿仙再次打斷了連雲祁，蕭雲舟自然知道阿仙的顧慮，思忖片刻，還是搖搖頭：“師姐您說的對，我不會讓他繼續留在我身邊。”
清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利刃一般刺進了連雲祁的心裏，周身莫名的寒冷，他身軀一震，随即不可置信的擡起了頭，清亮的褐眸中倒映出蕭雲舟面無表情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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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極其無辜的眼神，似乎帶着一絲乞求，不知為何，蕭雲舟瞧見他的模樣，腦中莫名有些暈眩，心中竟然生出了将連雲祁留下的沖動，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蕭雲舟一狠心，猛地別過頭，不願與連雲祁對視。
連雲祁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蕭雲舟不願留他在身邊，他更不知道，在他心中出現欲望時，屬于九尾一族的天賦技能已經發動了。
他現在別無所求，他只想留在主人身邊，乖乖的做他的奴隸。
阿仙和蕭雲舟不一樣，她修為不高，無法像蕭雲舟一樣穩定心神，又是第一次看見連雲祁的面容，此時的她不受控制的有些癡迷了，眼中一片混沌，面上浮現出一抹癡傻的笑意。
“阿舟...或許你可以考慮把他留在身邊...”
不知不覺中，阿仙緩緩開口，說出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蕭雲舟不知阿仙為何改變心意如此之快，剛側過頭欲要問阿仙時，便看見阿仙面上滿是癡傻的笑意，一雙眸子死死盯着連雲祁，眼底是一片灰暗，面上浮現出了一抹詭異的紅暈。
蕭雲舟眼皮一跳，伸手拍了拍阿仙的肩頭，感受到肩部傳來的涼意，阿仙一陣恍惚，她有些頭暈目眩，眨巴了幾下眼，眸中的混沌逐漸散去，她有些懵，“怎麽了？”
“...你不記得自己說的話了？”
“什麽？阿舟，你在說什麽？我們不是在商量那狐妖的事情嗎？”
蕭雲舟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目光落在連雲祁身上，眼神有些複雜。
連雲祁瑟縮了一下身子，他感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主人對他産生了防備。
一咬牙，又磕了幾個響頭，沒幾下地面上就見了血，蕭雲舟終是不忍，欲要将他扶起，可想到剛剛發生的事，他怕自己被連雲祁蠱惑了心神，原本伸出的又緩緩收回了袖中。
“別磕了。”
蕭雲舟語氣很冷，多的話似乎一句都不願和他說，連雲祁不敢望向蕭雲舟，雙眸只能望着地面，額頭上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面上，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主人，求您...”
“從今往後，奴絕不會給您添麻煩，求您別嫌棄，賞口飯吃吧。”
蕭雲舟仍舊絕對不可思議，連雲祁現在，和從前是萬分不像，也不知道這些天他在昏睡的日子裏究竟經歷了什麽，原本癡傻的小兒一下之間就開竅了，實在令人不解。
“...行了，別一口一個奴，輕賤了自己，也別叫我主人，你我并未簽訂契書，若是真的感念當初救命之恩，和璞玉一樣，喚我少主即可。”
連雲祁愕然，猛的擡頭，雙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他踉跄着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可面上的喜悅卻是如何也藏不住的，他不敢再多說什麽，唯恐惹怒了蕭雲舟，只敢悄悄的擡頭望向蕭雲舟，眼神裏滿是期盼。
蕭雲舟輕輕瞟了一眼，看來這狐貍還是沒有聰明到哪裏去，這世間的人個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卻将情緒全寫在了臉上。
“我可沒有說讓你留下。”
連雲祁一怔，緩緩垂下了頭，裸露的身體有些瑟瑟發抖，他狼狽極了，腳背都被凍的有些青紫，蕭雲舟終是不忍，解開了披在身上的大氅，遮在了連雲祁的身上。
連雲祁受寵若驚，呼吸都停滞了，他微微側頭，輕輕用臉蹭了蹭柔軟的大氅，他微聳鼻尖，整個鼻尖萦繞着屬于蕭雲舟身上的氣味，那股熟悉的雪松味。
阿仙憋了半天，沒忍住扯了扯蕭雲舟的衣袖，低聲附在蕭雲舟耳邊，“阿舟，你何必與他多費口舌？妖族最擅長蠱惑人心，你莫要被他迷惑了！”
阿仙語氣很是憤慨，全然不知道剛才自己被連雲祁所蠱惑的模樣。
此時的天空已經漸漸陰了下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了連雲祁的頭發與額上的傷口上，雪白與鮮紅交織在一起，映襯着連雲祁蒼白的膚色，竟然有種破碎的美感。
“阿舟！”
“師姐，我明白，今日是大年三十，就讓他在人間過了年再走吧，人間的新年不會逐客。”
阿仙心有不甘，她一向不喜妖族，更別說和這樣的妖族同處一室，更何況今日還是新年。
她搖了搖頭，不耐的看了一眼連雲祁，最後深吸一口氣，還是壓抑住了想要将連雲祁趕出這裏的沖動，沒辦法，她無法拒絕阿舟的任何請求。
站在一側的連雲祁有些手足無措，只好低下頭，可他又想看看蕭雲舟的模樣，只敢微微擡眼，然而僅僅一瞬，他便立即垂下了眸子。
仿佛是為了安撫阿仙，蕭雲舟不知從袖間取出了一只錦盒，那錦盒外面描繪的十分精致，裏面是一支碧盈盈的镯子，是極佳的玉料，蕭雲舟輕輕拿起，擡手将那玉镯戴在了阿仙的手腕上。
阿仙受寵若驚，一動也不敢動，也許是頭一回與女子如此接觸，他的動作有些粗笨，玉料未經過潤滑直接戴在了皓腕上，阿仙手腕處有些泛紅，她沒忍住想要說些什麽，微微擡頭，便看見了蕭雲舟一臉認真的模樣，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遂又低下了頭。
此刻二人動作親密，落在連雲祁眼裏卻那麽刺眼，可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奴仆，他默默垂下了頭，心頭越發難受，更有一種酸澀的情感在胸腔內徘徊。
“阿舟，你這是...”
“阿仙姐，”将玉镯戴在阿仙手腕上後，蕭雲舟便收回了手，朝着阿仙作揖，“這些天承蒙你照顧他們二人了，叨擾多日，這是我的小小心意。”
阿仙擡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觸手生熱，玉料是玉中的極品，別看阿舟這小子平日不近女色，和木頭樁子似的，選的首飾倒是很得她的歡心，也不知以後哪位女子能與阿舟結為伴侶，當真三生有幸。
“還請師姐您再通融通融，容他在這裏歇一晚，明日一早，我便将他送回妖族。”
阿仙一怔，沒想到蕭雲舟第一次如此誠懇的送她禮物，竟然是為了那個妖族的小子，那小子到底哪裏值得他這麽做了？
她的眼神落到連雲祁身上，此時的他正畢恭畢敬的站在蕭雲舟身後，柔軟的發絲散落在肩頭，外邊那件玄色的大氅，襯的他膚色雪白，微微向下的嘴角顯得他有些可憐，莫名的讓人心中生出想要保護他的欲望。
罷了。
阿仙垂下眼簾，輕輕摩挲着腕上的玉镯，“他可以在這裏留宿一晚，不過，我不希望他與我們同在一張桌上用飯。”
連雲祁低垂着頭，雙眸中波瀾不驚，只是将頭埋的更低，他明白，自己是卑賤之軀，的确不配和少主同在一張桌上用飯，以前是這樣，今後也還是會這樣。
“行了，冰天雪地的，我也懶得多廢話了，東苑處有一間屋子，且讓他住進去吧，時辰也不早了，璞玉還昏着，阿舟你送完他就即刻過來吧。”
阿仙知道蕭雲舟心軟，随即一揮手，侍女們擁簇着阿仙，擡着璞玉和那侍女便離開了原地，此時偌大的庭院內，瞬間只剩下了蕭雲舟與連雲祁。
“走吧。”
蕭雲舟話不多，轉身向着與阿仙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進入了一片林子。
他腳步輕快，很快便沒了影，連雲祁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忙不疊的跟了上去，腳步有些踉跄，小跑了好一段才跟上蕭雲舟，只是他體力不支，跟在蕭雲舟身後氣喘籲籲，擡眼望向前方的蕭雲舟，只見他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樣，氣息更是極穩。
這就是修行之人嗎
連雲祁望着蕭雲舟仙氣飄飄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欽羨，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跟上少主的腳步，能與少主并肩同那游，該有多好啊...
連雲祁有些癡了，直到二人走到屋子前，他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剛剛的逾矩的想法，他心中愧疚，再次低下頭，不敢望向蕭雲舟。
“到了，就是這裏，你今晚在這裏宿一晚吧，明早我便送你離開。”
蕭雲舟拂去了肩頭的落雪，剛要擡腳離開，便聽見耳畔傳來“撲通”一聲，衣袍處好似被誰攥住了，蕭雲舟身子一僵，微微側頭，餘光便看見連雲祁跪在了地上，雙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少主，求您了，別讓我離開，只要是為了少主...”
話音未落，手中便陡然一空，連雲祁身子一怔，猛地擡起頭來，便看見蕭雲舟面容極冷，仿佛眉間覆了一層冰雪似的，這樣的眼神，讓連雲祁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死物。
蕭雲舟聲音淡淡的，“無須你留在我身邊，更不需要你報恩，我不喜歡你将自己看的如此輕賤，我讨厭這樣的人。”
